馬拉申科也是在晚飯時才坐在餐桌邊上，才從向自己仿佛有說不完話一般的娜塔莉亞口中了解到

    原來娜塔莉亞在不久以前還曾經隨歌舞團一起到過斯大林格勒，去前線上慰問演出以鼓舞絕境之中奮勇戰(zhàn)斗的紅軍戰(zhàn)士們士氣。

    按照娜塔莉亞回憶起的時間點來看，那時候剛好是自己奉老朱同志之命離開斯大林格勒，去北部郊區(qū)組建新成立的近衛(wèi)第一重型坦克旅的時候，恰好和自己的漂亮媳婦擦肩而過。

    當時的斯大林格勒局勢尚未逆轉，第六集團軍依然在拼盡全力加緊對主城區(qū)的最后攻勢，甚至一度快要洞穿了紅軍的防線、殺到伏爾加河邊。

    娜塔莉亞所在的紅旗歌舞團分隊的慰問演出，可以說是在白天時還炮火紛飛的戰(zhàn)場上進行的。

    “列昂尼德同志帶著我們在夜里過河，那是一艘小貨船，船上所有的人都能看到飄在河面上的尸體、甚至還有燃燒的木板。我們看到遠方的河水甚至在燃燒、照亮了小半個夜空，直到后來才知道，那是運油的船被德國人擊沉在河面以后引燃的漂浮燃油。”

    聽到這里的馬拉申科，不關心娜塔莉亞口中所描述的那些他早已親眼見證過的細節(jié)。

    令面帶不爽的馬拉申科感到些許發(fā)火的是，自己在前線上打生打死、連命都可以豁出去，為什么連自己的未婚妻也要跟著上前線？

    人心幾乎都有自私的一面，很多時候并不是沒有，只是暫未發(fā)現(xiàn)。

    即便是在這個照耀著共產主義光輝的特殊時代背景下，馬拉申科自問自己依然是有資格享有特權之人，就憑自己腳下用德國佬的人頭和尸體堆出來的赫赫戰(zhàn)功，自己憑什么不能享有特權？！

    具體是什么樣的特權呢？

    馬拉申科只希望娜塔莉亞能在自己用生命守護住的安穩(wěn)大后方有安心的日子，能吃飽穿暖、衣食無憂，僅僅只是這樣的特權就足夠了。

    “明天明天我就去盧比揚卡找馬洛科夫問問，我倒是想知道是誰下的這該死命令讓你去斯大林格勒！只有我在前線拼了命還不夠，為什么連我的愛人，也要到那樣的地方去冒生命危險！？”

    娜塔莉亞不記得自己的美好記憶里有馬拉申科太多發(fā)火的場景，甚至于連馬拉申科和自己在一起時的上一次發(fā)火具體是什么時候，都已然忘記。

    稍有驚慌的娜塔莉亞不明白自己的愛人為什么突然發(fā)火，只想著趕緊澄清事實、好盡快平息掉這一切。

    “是我主動要去的，親愛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的要求。”

    “我真的很想去親眼看看你，只要能確認你沒事就好。”

    “列昂尼德同志勸過我，他說以你的身份，不適合也不應該讓我去，我是需要被保護照料起來的英雄家屬。”

    “但是最后我執(zhí)意要去，他們都勸說不了也阻攔不住我。”

    “當我真的去到斯大林格勒以后，我發(fā)現(xiàn)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那里的土地在燃燒、城市是一片廢墟、僅僅只是呼吸那里的空氣就有很多女同志們吐得不停。”

    “戰(zhàn)士們在用非常疲倦但卻強打起精神的眼神看著我們，演出在一片廢墟里進行，大家都說能從戰(zhàn)士們的眼睛里看到希望，勝利的希望。我們的表演進行的很順利，我們唱了民謠、表演了受歡迎的集體舞、還合唱了戰(zhàn)士們最愛聽的軍歌！”

    “看到他們笑容，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親愛的！我們也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望著娜塔莉亞那充滿希望和渴求著肯定的雙眼，手里握著餐刀還在盤子里劃拉肉塊的馬拉申科停下了動作，娜塔莉亞無疑是問了一個對馬拉申科而言最難以回答、沒有之一的問題。

    蕭瑟的寒風從緊閉的窗外刮過過了良久，坐在餐桌前抬頭望著黑夜長空中點點星光的馬拉申科終于緩緩開口。

    “我不反對你做喜歡的事情，娜塔莉亞，但是從今以后，我希望你能盡量少上前線，包括慰問演出。”

    “那些吶粹法希斯殘暴、兇狠，在集中營里干著令人發(fā)指、能把地獄活生生搬到這世界來的可憎之事。我所做的一切要求不多，我只希望你能夠在后方安全無恙，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僅此而已。”

    短暫的晚餐到此結束，肚子吃了個半飽的馬拉申科感覺不到饑餓，肉體上的感觸比起曾經過往在斯大林格勒所承受過的一切而言，僅僅只是小菜一碟。

    心里裝著事的馬拉申科在走廊過道的陽臺上抽了許久的煙，一直抽到腳下的煙頭都可以在小餐盤里擺上一圈。

    當娜塔莉亞拿著馬拉申科隨手撂在床上的風衣走到身后，輕輕踮起腳尖蓋在了自己愛人背上的時候。

    無言的馬拉申科在輕嘆一口氣之余這才牽著娜塔莉亞的手，將愛人攬入了懷中，輕輕低下頭來感受著那風中飄蕩著的柔和短發(fā)，深吸一口氣的馬拉申科仍舊不想讓那可怕的事情有一絲一毫的發(fā)生概率。

    “不要再試著去前線上找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能夠安穩(wěn)地生活在這片寂靜的天空下，不去受戰(zhàn)火的襲擾和摧殘。”

    “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做到，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

    “就算尸體成山、鮮血流成了地獄，我也會從血洼里活著爬出來回到你的身邊。德國佬造不出能殺死我的武器，看看這個，這就是我說這些話的證明，這是用那些吶粹走狗的腦袋換來的最高榮譽。”

    心有靈犀的彼此間情感，令還在懷中的娜塔莉亞抬起頭來之余，一眼就看到了馬拉申科所說的證明，那是一塊在月光下倒映著璀璨金色光芒的星形勛章。

    沒有再報以回答的娜塔莉亞，僅僅只是像撫過自己愛人的臉龐一樣，輕輕撫過了那枚閃爍著金色光芒的星形勛章。

    親眼見證過那人間地獄般場景的娜塔莉亞，已經不再是那個守護著自己小小世界和心中愿望的小姑娘，她知道這枚璀璨勛章的背后到底意味著什么。

    依偎在陽臺窗口邊的這對戀人再也未說過一句話，這片刻的寧靜與相聚實在是來得太過不易，值得用生命中緩緩流逝的每一秒時間去倍加珍惜。

    去記住那明知可能在戰(zhàn)爭中隨時分離，但彼此間卻誰都不愿意再去提及與面對的溫暖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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