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剛剛摁上何遠的背，何遠的眉頭就輕皺了一下。

    他不自在的抖動了一下肩膀，片刻之后，才緩緩舒開。

    何遠以前上班那會兒也去按摩過，不多，加起來大概兩三次。

    那時候何遠總是會覺得很累，很困，周末補覺也補不好，精神衰弱，有氣無力。

    他曾經想過要去鍛煉一下，但一直抽不出時間，后來有幾次路過小區門口的按摩店時，何遠就想著，要不要試著去放松一下。

    對按摩這種事兒，何遠心里還是有點排斥的，總覺得去店里按摩，有些不好意思，害怕別人會懷疑他是去做那種事情。

    后來有次實在太累了，就找了家外面看起來特正規的店進去，選了個中式按摩……然后發現，這種按摩跟他想象中的幾百上千不一樣，也就幾十塊到一兩百，沒他想象的那么貴。

    不過不知道是因為身體太疲勞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別人在給他按摩的時候，何遠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頂多是力氣大的時候，會感覺到疼。

    試了兩三次后，何遠發現，按摩對他來說，確實沒什么用，頂多是讓他在按摩的時候，能夠放空下腦子，什么都不用去想。

    但這一次的按摩不太一樣。

    對方的手指很細，但總是能夠精準的找到何遠的穴位。

    何遠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穴位，但對方摁上去的時候，他的身體確實會產生反應。

    不多時，一股股暖洋洋的感覺，從對方指尖碰觸的地方散開，開始擴散到身體四肢。何遠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渾身都繃緊了，片刻之后才緩緩吐了出來。

    就這樣按了不知多久，何遠的身子已經完全放松下來，甚至因為太舒服，讓他有點想睡覺。

    然后他就真的睡著了。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身上蓋了個毛毯。

    再往旁邊一看，其他人都不在身邊，不知道去哪兒了。

    何遠從床上下來，回到溫泉池，就見馬榮和李闖坐在吧臺前，一邊喝著雞尾酒，一邊在那里聊著天。

    “我睡了多久？”何遠坐過去，正好吧臺上還有個酒杯，看樣子應該沒人喝過，何遠就順手拿了過來，小小的抿了一口……嗯，味道不沖，甚至回味的時候還有點甜。

    “沒多久，一個小時吧。”馬榮看了下手機，然后跟何遠說道。

    “睡了這么久啊。”何遠揉了揉太陽穴，感覺因為最近奔波，而略顯疲勞的精神，在這次休息之后有所恢復。

    “這技師不錯，手法挺專業的。”何遠對這次的技師給出了評價。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個技師算什么標準，不過他自己的身體情況，他自己非常清楚，至少尋常店里的按摩師，在他身上折騰半天，也沒什么太大的感覺。

    “那可不，專門給你……嗯，對了，你們餓了沒，咱們去外面吃點東西，邊吃邊聊。這個事兒定下來后，回頭李闖這個家伙就要打著他爹的名頭出去跑了。先跑幾個市吧，他們這個圈子的，彼此間都有點關系，要是你覺得還不夠，咱把隔壁幾個市的一起拿下來。”馬榮說到一半，突然轉移了話題，聊起了正事。

    “沒辦法，家里窮，為了生計，只能出來多跑動跑動了。”李闖笑了笑。

    “你還窮啊，這一天到晚往你家里送禮的人，都快從山上排到山下了。這種好事兒，怎么不發生在我身上。”馬榮錘了他一拳。

    “誒，那些玩意兒燙手，不敢收。行，這個事兒我跟何哥了解過了，路子很正，回頭我跟我爹說一聲，肯定沒問題。等把這個事兒敲定后，我把那幾個人約出來聊聊，以教育局的名義推廣的話，會方便很多，要是里面的內容沒問題的話，再去申請個政策扶持。”

    “那玩意兒挺麻煩的，而且也沒多少錢吧。”

    “錢不多，幾十萬百來萬，就夠個跑腿費。不過有那層皮護著，上面真要查下來，也沒什么事兒，一切都是走正規流程。”

    “那成，我估摸著也沒啥問題，前陣子不是爆了個新聞，說那些學校推廣的什么作業app里，推送什么不良信息，被家長舉報了嗎。我捉摸著，我們這個東西，總比那玩意兒正向吧，過是肯定能過，就是怕……”

    “我懂，這事兒我會盯著。”李闖鄭重道。

    馬榮滿意的點點頭。

    三個人在會所里休息了一會兒，然后出門去吃了個宵夜。

    用馬榮的話來說，這里的東西多是多，但吃著沒那種氣氛。所以這家伙直接找了個大排檔，點了個干鍋，點了個烤魚，然后弄了幾把烤串，就在那里開吃。

    吃飽喝足之后，李闖跟兩人再三保證，一定會把這個事情給辦妥，然后叫了個車，打著酒嗝就坐了上去。

    等他離開后，何遠和馬榮兩人，蹲在路邊，一人點了一支煙。

    “這個事兒這么辦，沒問題吧？”馬榮喝的有點多，白皙的臉上，升起了一絲紅暈。

    “沒，挺好的。”何遠也想打嗝，但那股氣升上來后，就卡在喉嚨里，打不出來，咽不下去。

    其實，整個項目最難的開發，不是app的開發。

    只是開發的話，何遠花錢砸就行了，當初滴滴第一版app的開發，也不過才花了二十來萬。有馬榮的那筆資金的支持，開發反而是最簡單的事兒。

    對這個世界上很多項目來說，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但恰恰，有些東西拿錢是沒辦法解決的。

    如果不是遇到老黃的話，何遠不會想起這個項目。

    但，哪怕把老黃那里所有的學生都掃進來，那一共才多少人？

    雖然按何遠的邏輯，前期不掙錢，甚至是燒錢，有了種子量后，再靠種子量去做社交裂變，花幾年的時間，慢慢打磨產品，完善業務鏈，然后一點點去擴大規模……可是馬榮突然來了這么一招，直接解決了他最大問題。

    想到這里，何遠忍不住看了馬榮一眼。

    之前看他一副吊兒郎當，不著調的樣子，還以為他是那種依靠父母余蔭，每天花天酒地，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這年頭，能成為有錢人的，就沒一個是沒兩把刷子的。

    “行，你還缺什么，跟我說，我去給你安排上。雖然有一陣子沒回來了，不過這邊我還是挺熟的。對了……”馬榮說起這個，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你要不……哎，算了，都已經過去了。”他搖了搖頭，將手里的煙頭扔在地上，站起身來。

    何遠被他說的莫名其妙，不過他剛喝了酒，腦子有點暈，也沒心情去追問。

    “你怎么回去？”馬榮問了一句。

    “打車。”何遠捂住胸口，終于把這個嗝給打了出來。

    打出來之后，何遠總算是舒服了。他揉著胸口，將那股差點涌到喉嚨的酸水，又給壓了下去。

    “行，那我也打車回去了，有點困了，回去洗洗就睡覺。”馬榮伸了個懶腰，之后他懶洋洋的走到路邊，伸手攔了輛出租，先把何遠給扶上去后，他隨手把門關上。

    “路上小心。”隔著窗戶，馬榮朝何遠說道。

    “嗯。”何遠有氣無力的沖馬榮揮揮手。

    “您要去哪兒啊。”

    車上，師傅朝渾身酒氣的何遠問了一句。

    何遠本來說想直接回家，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車子還停在小區那邊，而且車上還放著鑰匙錢包，自己還得回去拿一趟。

    他報了小區地址后，就躺在沙發上，用手摁住額頭。

    算一算，他今天其實也喝了不少酒了。

    之前在會所泡溫泉的時候，喝了一點酒。

    按摩之后，又在吧臺那里，陪兩人喝了點酒。

    之后出來吃飯，三個人叫了一箱瓶酒，又喝了點酒。

    喝著的時候沒什么感覺，喝完之后，何遠就開始難受了。

    他現在有點體會到，那些做商務，天天陪人喝酒的人，是怎樣一種心情。

    這還是李闖對馬榮姿態放的比較低的情況。

    要是換一個人，又或者是自己有求于人……那才叫一個難受。

    何遠以前帶過的一個人，后來成了商務，天天出去陪人喝酒，私底下他給何遠看過他喝酒吐了的照片，都胃出血了，甚至好幾次這邊跟人談完業務喝完酒，那邊就打車直接去了醫院。

    不要以為這個世界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在外面混，權利是第一位，人脈是第二，錢只能排在第三。

    那些靠拆遷之類，政策因素富起來的人，最多也就叫個暴發戶。

    哪怕你要拆遷，能夠賠個幾千萬上億……要是惹毛了別人，直接把地址改一下，你這里，不拆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所以哪怕身價上億的那些老板，見到當官的，也得見面矮三分。不然人家都不需要針對你，只用給你公事公辦，比如消防水電，讓你按正常標準……

    何遠以前有個親戚開網吧，就因為這事兒栽了個跟頭。真要按正常標準來做的話，光是那一個網吧的消防設備，算下來都要幾百萬。

    他們投資個網吧，場地加器械，一共才用了一兩百萬，做個消防就要花幾百萬，差點沒把人給急哭。

    何遠很早的時候就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

    一個人想要富起來，其實真的很容易，別的不說，何遠以前那么多老領導，老同事，家里在外面開公司的，做投資的，弄外快的，多了去了。

    何遠只要稍微厚那么一點臉皮，跟著蹭一下，以他的業務能力，多了不敢說，一年下來撈個五六十萬沒問題。再加上自己的工資，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年收入可以輕松破百萬。

    很多比何遠入行晚的，都已經買房買車了。

    甚至有些心黑的，對自己公司下手的，入行半年，直接撈了幾百萬。等被人發現之后，人家拍拍屁股，回老家開著豪車，住著別墅，過著休閑養生的生活。

    不過后來，何遠又聽說，這個人換了個假名，又在圈子里混了個風生水起。

    這件事情被爆出來的時候，何遠還聽到了好幾個類似的事情。他其實一直都知道這種事兒的存在，不過有些東西，你只能讓自己不去做，卻不能阻止別人去做。

    何遠沒那么強的**。

    他只是想買個房，買個車，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以他的能力，能夠比較輕松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何遠根本犯不著，為了撈一些塊錢，把自己的人生給毀了，一輩子只能躲在下水道里，做一只藏在陰暗里的老鼠。

    不過今天接觸李闖之后，何遠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多接觸接觸點其他人。

    以前何遠之所以一直沒有接觸，主要是因為覺得，自己沒有接觸的資本。

    何遠的家教很嚴，他信奉的只有一個真理，那就是你要成為一個能被別人需要的人。

    像何遠自己，剛出來那會兒，一個人飄在北京，沒身份，沒背景，沒資歷，也沒有錢……偏偏，何遠臉皮還很薄，連跟人接觸交流都很困難，做不了商務的活兒。

    所以何遠只能夠將自己封閉起來，靜下心來，去提升自己的業務。

    甚至為了躲避這個圈子里浮華的氣息，默默的拒絕了所有的外界誘惑，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其實中間何遠好多次都有機會去外面撈錢。

    不談那些不正規的，光是跟別人去合作幾個項目，都能撈不少錢。

    人家除了每個月給他顧問費之外，還會從業績里面抽出提成來給他，甚至如果何遠幫忙在業內給別人牽橋搭線，讓項目合作成功的話，還會加上一些業務合作的返點，零零碎碎估算一下，一年下來幾十萬是沒問題的，甚至可能過百萬，而且還不違反職業道德。

    何遠很多朋友都在外面接這些活兒，15年那會兒的時候，一個剛畢業入行的大學生，幫人完成一個單子，光是返點就有二十萬左右，直接就在老家付了個首付。

    說實話，那個時候的何遠特別心動。

    可是，那時候何遠的業績直線往上飆，他完全沉浸在提升自己的快感中去了，不愿意分散精力。所以他以自己“能力不足”為由，直接拒絕了對方。

    現在回想起來，何遠覺得自己是個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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