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時，空中又下起了小雪。董宣武出了，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帶領著隊伍出了。

    看著在雪地里艱難跋涉，越去越遠董宣武一行人的身影，范文程瞇著眼睛笑了。

    他并不相信董宣武帶著的那近六百烏合之眾，能夠經(jīng)得起關寧軍的圍剿襲擊。關寧兵馬的戰(zhàn)斗力雖然無法與女真人相比，但是要圍剿董宣武這支比流民組成的隊伍略強一點的烏合之眾，是綽綽有余的。

    這支隊伍的真正精銳，只有董宣武帶來的那些護衛(wèi)，昨天黃昏的那場短暫的襲擊，證明這些人戰(zhàn)斗力雖然強大，但也不是不能打垮的。而且，那些護衛(wèi)死傷了大半。

    半年多前的那場恥辱，就讓今日的風雪將他一掃而空吧。

    這是天意啊，如果不是他正巧遇上那十幾名倉惶逃回來的女真士兵，怎會想到這世上還有這等機會？

    “袁大人，你準備好了嗎？真的不要我家貝勒爺派人幫助？”范文程望了一眼利欲熏心的袁崇煥，微笑著問道。

    “董賊活不過今天！”一夜的籌謀讓袁崇煥本就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伸了一個懶腰，袁崇煥說道，“倒是四貝勒，是否真的能說服貴國國主么？”

    “放心吧，陛下對四貝勒言聽計從！其實我大金起兵為了什么？難道真打算殺入關中，與大明爭奪天下？”范文程笑著搖搖頭，“陛下還沒有那等雄心壯志，無非是榮華富貴罷了！只要袁公每年提供十萬擔糧草，二十萬兩銀子，你我兩國何必要打打殺殺？就算陛下俯稱臣，仿朝鮮例，與大明以遼河為界，世代為大明鎮(zhèn)守遼東，也不是不能商議的事�！�

    袁崇煥心頭一陣蕩漾，這也是平遼的一種方法，如若真成事了，也是大功一件，他袁崇煥不管怎么樣，都為大明復土四百里，名列千古名臣不成問題，日后入閣為相也未必不可能。只是不曉得倔強的大明朝廷肯不肯答應。

    范文程看著袁崇煥因為激動而變化不定的臉色，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失落與鄙夷。這就是大明的封疆大吏，這就是大明代天子牧民的官員，目光短淺，利欲熏心，大明的氣數(shù)，只怕是真的完了。

    繞過一片樹林，董宣武回頭看了看，見袁崇煥并沒有派人追上來，又看了看越下越大的漫天雪花，立刻命眾人停下來，放下馬背上的雪爬犁，讓眾人坐上雪爬犁行進，度立刻提高了一大截。

    雪爬犁是個秘密，度也許是他們逃脫袁崇煥圍剿的關鍵。為了不讓袁崇煥察覺，出營時董宣武并未使用雪爬犁，而是將它放在馬背上，看上去像是放置雜物的架子。董宣武應該感到慶幸，從山海關出時，他根本沒想起雪爬犁這回事。

    雪下得不大，浮雪不多，幾天的嚴寒將雪面凍得十分堅硬，而風雪卻正好能掩蓋雪爬犁的車轍。由于馬匹由負重改為拖拉，陷入雪中的馬蹄并不深，這導致馬提升了不少，董宣武估算了一下，利用雪爬犁行進的度，足足是步行的三倍。

    附近的衛(wèi)所堡壘是沒有機會攔住他們了，雪爬犁的度足以將他們遠遠甩在后面。

    此地離山海關直線距離約有一百五六十里，如果算上路途的曲折，和不得不避開的衛(wèi)所堡壘，大概又三四百里的路程。按照雪爬犁的度，大概要走三四天。

    如果不出意料，雪爬犁的存在，至少能讓兩天內(nèi)，會讓袁崇煥的部署處處撲空。等袁崇煥明白過來時，恐怕他們一行人離山海關已經(jīng)不遠了。

    也就是說，袁崇煥可能只會有一次機會，趕在山海關前攔下他們。

    只要沖破了袁崇煥的封鎖，來到山海關前，董宣武就不信袁崇煥還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追殺他們。即使情況不妙，只要不被圍住，以雪爬犁的度優(yōu)勢，眾人也能迅擺脫接觸，逃之夭夭。

    就算袁崇煥有先見之明，將去往山海關之路封鎖得死死的，已經(jīng)被反正帶的糧食可供大家食用十多天，不可能沒有風聲透到山海關去，只要孫承宗過問了此事，袁崇煥再想只手遮天就難了。他們這一行人，自然而然就脫險了。

    跟我斗，我讓你這王八蛋知道知道什么是游擊戰(zhàn)。

    不知不覺中，董宣武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只是，董三和幾名五行營的重傷員情況非常不妙，尤其是董三，由于失血過多，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之中，而且在高燒，嘴角就起了泡。

    董宣武可以把官軍的重傷員交給吳三桂，卻不敢將五行營的人交給他。不得已之下，只能帶著他們一齊走，雖然這樣做，他們活下來的希望很渺茫，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遼東的寒風，無孔不入，即使傳再厚的皮裘，寒意仍舊能找到縫隙鉆入衣服里。這樣的天氣，身體稍差點的青壯小伙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像董三這樣的重傷員？

    唯一的好處，就是這樣的嚴寒下，傷員們的傷口不易感染。

    雪爬犁上支起一個半米高的小帳篷，使之不受風雪之苦，這是對重傷員唯一的優(yōu)待。

    董宣武坐在董三的身邊，不時用布蘸著融化的干凈雪水擦拭著董三的額頭，希望借此降低他的體溫。董宣武感覺董三的體溫幾乎快四十度，在這個沒有特效藥的時代，這幾乎是宣布了死亡，能不能撐過來，全看董三的意志。

    在呼嘯的風雪中，董宣武回想起與董三相處一切，心中不覺一陣酸楚。

    董三比董宣武要大五歲，別看董宣武平時對董三罵罵咧咧，偶爾還會踹他屁股一腳，但是在董宣武心底，董三卻是他最信任、最貼心、最親近的人，沒人能趕得上他，連老爺子和老娘也趕不上，更不要說那位幾年也見不上一面的大哥。

    當年董宣武為非作歹之時，就是董三護著他，為了董宣武不知挨了多少拳頭�；丶乙院�，老爺子的責罰，先責罰的也是董三。如果董宣武被打得屁股青腫，那董三多半已經(jīng)皮開肉綻。但是董三卻從來就沒有叫過委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董三更像是董宣武的兄長。

    如今，也是為了保護董宣武，董三被砍斷了左臂。董宣武心中對董三的愧疚，真的很難用言語表達。

    如果董三真的就這么走了，董宣武活吃了袁崇煥的心思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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