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再東側和西側，都是連綿的山川，地形復雜，莫說在這冰天雪地的冬天，就算是冰雪融化的夏天，也根本不利于行軍，黑松林是這連綿山川中唯一的缺口。

    四個小時后，已經是未時四刻，緩緩而來的董宣武所部，在距離黑松林只有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排好陣形，分成五行二十列，目標直指最黑松林的最東側。

    黑松堡內的三千機動人馬早已經判斷出董宣武的攻擊方向，分出兩千人，加強黑松林東側的守備，尤其是最東側的兵力。

    樹林中的官兵對董宣武的車隊指指點點，十分好奇，不明白沒有輪子的車怎么能在雪地上飛馳。

    沒有幾名將領將董宣武區區兩百多人當一回事，黑松林有樹木阻擋，并不適合車軍進攻。而且，這里已經集中了三四千人，單憑兩百多人想正面突破數千人組成防線，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即便是女真人，也未必能做得到。

    可是令黑松堡諸將沒有料想到的是，隨著董宣武一聲令下，駕馭著雪爬犁朝正前方黑松林中的重兵起攻擊，雪爬犁紛紛轉向，橫向向西而去。

    樹林中的官兵都懵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難道這支不知什么隊伍穿越一兩百里而來，就是為了顯擺一下他們那些用戰馬拉著的沒輪子的車么？還未交戰，就這么灰溜溜的要逃么？

    剛才擺出進攻陣型時，官軍們心中多少還有些不忐忑不安，畢竟誰也不曾見過這種沒有輪子的馬車，不知道其中藏有何等的玄妙。打勝了是官老爺的功勞，要是不小心中了這怪車的機關，把小命丟了，那可是丟的是自己的命。

    誰也沒想到這些怪模怪樣的東西原來是銀桿蠟槍頭，中看不中用。

    “原來是驢屎蛋子外面光，繡花枕頭草包啊！嚇老子一跳！”有人怪聲怪氣的大聲叫道。

    官兵叢中爆出一陣哄笑，各種調侃揶揄之辭層出不窮。既然對手比他們還膽那官兵們的膽子自然就粗了起來。一些膽大的官兵甚至跑出樹林，做出許多侮辱的動作。

    可是哄笑尚未停下來，忽然有察覺到有些不對，叫道：“這怪模怪樣的馬車跑得好快！”

    馬車的確跑得很快，度幾乎與空騎的馬匹度相當，足足是騎兵雪地度的三倍有余。

    “不好，中計了！”有警覺的將領意識到不妙，如果說這支隊伍真的準備逃跑，為什么不轉身而去，卻沿著黑松林向西跑？這不合情理，唯一的解釋是，這支叛軍壓根并不打算從黑松林的最東邊進攻，剛才在最東側擺出陣型，只是為了吸引官軍的注意力，將官軍的主力調動過來。而他們真正的進攻點，很可能是黑松林西邊的某一點。

    要知道，這可是在大雪之后的關東，調動兵力并不方便。剛才為了防備叛軍的進攻，已經將黑松堡中大部分兵力調出，部署在黑松林東側兩里的范圍內，此刻再想收攏，哪有那般容易？而且，即使收攏了隊伍，要趕過去，恐怕至少也是大半個時辰以后。

    大半個時辰，如果黑松林中的守軍擋不住這波叛軍，以判軍的行進度，恐怕早就殺透了黑松林，揚長而去了。這意味著，要阻止這股叛軍，就只能靠原本布置在樹林中的守軍，以及還留在黑松堡中的那一千官兵了。

    雖然不知道這股叛軍沖破黑松林后到底要干什么，但六千兵馬居然擋不住兩百多叛軍，這事要是傳揚出去，關寧軍的臉面算是要丟盡了。袁大人絕對不會輕饒了大家。

    越來越多的將領醒悟過來，有人叫道：“快，快集合隊伍，支援西側！”

    “支援個屁！”有人罵道，“要是叛軍回過頭來再殺向東側，該怎么辦？人家可都是坐在馬車上，弟兄們靠的是兩條腿！”

    一時間黑松林中大亂，眾將領莫衷一是，官兵們更不知該如何應對。

    董宣武回頭遙望嘈雜慌亂的官兵，心中不由得嘆了口氣。難怪幾場大敗后，大明官兵敵不過女真人，連野戰的勇氣也沒有。

    部隊缺乏紀律的約束，官兵訓練流于表象，不知該如何應對突情況，指揮官竟然沒有對戰場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進行預判，準備相應對策。這樣的部隊，簡直就是一盤散沙。

    最重要的是，六千官兵對付兩百不到的對手，沒有主動出擊，竟然等著對方來攻。六千人馬，只要分出一半，不，哪怕是一千騎兵，全線出擊，董宣武也只有真的逃之夭夭了。因為他所帶的兩百人馬，還真的是樣子貨，嚇唬人可以，真要打起來，想不逃都不成。

    后世有人說，女真人的戰斗力其實并不強，只是因為明末官軍的戰斗力太弱，明末是一個比爛的時代。這種說法雖然有些偏頗，女真人的戰斗力還是很強的，不然當初也不可能接連殲滅大明的精銳野戰之師。

    特別是薩爾滸之戰，以少勝多，是非常經典的運動戰，以主力不斷運動，形成局部優勢，擊敗了四路兵馬中的三路，這樣的隊伍，如果沒有鐵的紀律，堅強的意志，和強大的戰斗力，根本是做不到的。

    而這一切，關寧明軍似乎都很缺乏。

    唉，悲哀的大明，就像是一部老舊的、嘎嘎作響的機器，四處都出了問題。而遼東，正是引起這部徹底崩潰的故障點。

    眼見就要到了張寶的防區，董宣武命令，調整方向沖入張寶的防區。

    在這兩個時辰內，張寶早已經做好了準備，清理出一條可供雪爬犁行走的道路，其實也就是情理掉一些繞不過去大的石塊，并用油漆做好了標識，引導雪爬犁通過。

    同時，張寶除了留下十來個與董宣武聯絡的人，其他人馬都調集去防備從黑松堡方向可能的援軍。

    至于兩邊的守軍，張寶并沒有理他們，因為之前，主將早有嚴令，各處守軍必須嚴保自己的防區不失，不許擅自出擊，以免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而且，張寶深知，明軍嚴重缺乏主動進攻的勇氣。各人自掃門前雪，自己這塊不出問題，就萬事大吉，哪有人吃飽了撐不過去管別人的閑事？須不知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道理。

    另外，六百人守一里的防區，如果拉成一條線，也就一米也就一個人多一點，哪能抽得出更多的兵力去救援友軍？

    所以，董宣武突入黑松林，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這時，黑松堡的守將也察覺到不妙，率領八百守軍出堡迎擊，想要幫助張寶攔住董宣武。卻沒料到遇到張寶的伏擊，一陣沖殺，被殺傷二三十人后，官軍大駭，作鳥獸散，董宣武這批人前方竟然無一人阻攔。

    袁崇煥恐怕沒有想到，他精心布置的、嚴陣以待的黑松林就這么被董宣武輕輕松松地突破了。

    殺散黑松堡的援軍后，張寶帶著他的人與董宣武會合，一齊往山海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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