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宮里便派了馬車來東宮門口接太子妃。東宮里頭伺候的人只是紛紛哭倒在地。太子妃倒是一襲素錦淺綠色宮裝立在人前,眼里只是稍稍含了淚意。因著乃是奉了詢的旨意前去守陵,連著原先賞賜的珠釵首飾一應(yīng)不許帶走,只是留在東宮。太子妃只挽了一個(gè)尋常的平髻,上頭只余下一個(gè)木簪子。心境沉重的行至馬車前,卻見到宜貴妃和洪昭儀倒是在一旁。太子妃見了宜貴妃,只是上前哭泣道:“如今我既要出宮去了,姑姑一人在這六宮里頭好生保全著,所幸皇上沒有惱怒了家里人。”
宜貴妃只是垂淚道:“那安陵的周遭極是簡陋,你可要好歹保重身子啊。”
洪昭儀走近些,只是示意身邊的宮女給了太子妃一些御寒的衣物。只是無奈道:“安陵地處高山之上,氣候必是極寒。本宮只收拾了幾件舊時(shí)的過冬的衣裳給你御寒。太子妃好歹將就些吧。”
太子妃只是淚光漣漣,懇切道:“多謝昭儀一片好心,你和姑母在宮里都要好生保重啊。”
一旁的馬車夫倒是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只是呵斥道:“絮絮叨叨的,說夠了么?快些上路是正經(jīng)。”
太子妃與宜貴妃倒是不知如何言語,倒是洪昭儀性子急,只是冷聲道:“急什么?咱們說完了,太子妃她自會(huì)上路,要你個(gè)賤奴才來多嘴舌么?”
馬車夫知道洪昭儀素日的烈性,且她又是嬪妃,自然不好與她爭(zhēng)辯,只是假意陪笑道:“奴才也不過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皇上說天色一亮便要送太子妃出宮。若是稍稍遲了,只怕惹了皇上生氣,奴才們也不好過啊。”
太子妃聞了,只是緩步上了車。馬車夫一抽鞭子,馬車便慢慢往遠(yuǎn)處駛?cè)ィ宦劦美镱^的抽泣聲。哀怨不絕。
馬車經(jīng)過永安宮時(shí),只見玉璃立在宮門外,見著馬車從她身邊經(jīng)過,在越來越遠(yuǎn),只是驟然大笑。幾乎無法遏制。與玉璃暢快的笑聲做對(duì)比乃是延禧宮內(nèi),宜貴妃自那日送走了太子妃后,便接連數(shù)日都躲在宮里暗自抹淚。便是惠順帝姬前來探望,宜貴妃也只是借口將她打發(fā)走了。
這日午后,仁貴妃只是帶著仁元公主去長樂宮給昭惠太后問安。昭惠太后素來便是極疼愛仁元公主的,見著仁元公主來了,只是讓她坐得靠自己近些,只是笑吟吟問道:“仁元許久不來皇祖母這里問安了,怎的今日卻來了。”
仁元公主此事也有十一歲了,只是恭謹(jǐn)?shù)溃骸斑望皇祖母贖罪,仁元原本是想著早些來的,只是母妃說最近宮里頭的不大太平,怕我在外頭惹出些事來。所以仁元才來的少了,今日乃是我央求著母妃許久,母妃才肯帶我來長樂宮的。”
昭惠太后只是疑惑道:“竟有這等事,這宮里怎的不太平了。”
仁元公主只是怯生生道:“先是大皇兄歿了,隨后母后又被父皇趕去了西京行宮,二皇兄夫婦也被父皇派到邊疆去了。隨后,連著皇嫂也被父皇趕了出去。仁元只是害怕,有一日父皇也會(huì)將仁元趕出去。”
仁貴妃只是道:“太后娘娘,公主說的也是實(shí)情啊,如今皇上連著臣妾的坤華宮也極少來了,便是和賢帝姬將滿周歲。皇上也是不聞不問的。臣妾心里頭委屈,也不敢聲張了出去。只怕是被旁人說臣妾心里對(duì)皇上不滿。”
昭惠太后瞧了仁貴妃一眼,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佛珠,只是靜靜道:“眼下這宮里頭亂世為王,九尾狐貍出世。自然是不太平的。便是哀家這個(gè)皇太后也時(shí)常覺得如履薄冰啊。”
仁貴妃只是誠惶誠恐道:“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保全了膝下的兩個(gè)女兒。如今禧皇貴妃對(duì)臣妾是越發(fā)忌憚了,臣妾每每去永安宮向她問安,她只是冷冰冰的。臣妾生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那便不好了。”
昭惠太后凝視她片刻,只是嘆氣道:“太子妃才不過十八歲而已,便被趕了出去,當(dāng)真是可憐。那禧皇貴妃當(dāng)真是個(gè)禍害。哀家當(dāng)初真是應(yīng)該賜死她,也好絕了今日的禍患。”
仁貴妃只是神色不解,仁元公主倒是笑道:“若是皇祖母處死禧皇貴妃,父皇必定會(huì)傷心的,父皇很是喜歡禧皇貴妃。”
昭惠太后頷首道:“仁元倒是聰明極了,還知道揣測(cè)你父皇的心思了。”
仁貴妃也只是陪笑道:“公主素來便是極聰慧的。這也是隨了皇后娘娘的。”
仁元公主只是抬起頭,懵懵懂懂道:“皇祖母,母后何時(shí)才能回宮啊,仁元好生掛念母后啊。”
昭惠太后抱著仁元公主在身邊,只是笑道:“難道仁貴妃待你便不好了么?”
仁元公主連忙搖頭道:“母妃待我也是極好的,可是仁元的親生母親到底不是仁貴妃啊。仁元只是思念母后而已。”
昭惠太后只是撫著仁元公主的額頭,溫和道:“還望仁元到底在等待些日子,待得時(shí)機(jī)成熟了,皇祖母自會(huì)勸你父皇接你母后回來的。”
隨后三人又磕了幾句閑話家常,仁貴妃便帶著仁元公主回宮了,洪尚儀將她們送到了長樂宮的宮門外,才回到內(nèi)殿里頭來,只是對(duì)著昭惠太后笑道:“這仁元公主到底也只是美人胚子,奴婢瞧著模樣倒是比惠順帝姬強(qiáng)得多了。便是與出嫁的靜慧帝姬相比,亦是各有千秋的。”
昭惠太后只是冷冷笑道:“這個(gè)自然,皇后的容貌姿容出塵如仙,皆是堪稱絕色。生下來的女兒自然是不會(huì)差的。只是如今皇帝一心寵著那張氏狐媚子。當(dāng)真是讓哀家不安啊。”
洪尚儀亦是焦慮了起來,只是道:“那禧皇貴妃倒也是有些手段,先是讓皇上貶黜了皇后,如今又?jǐn)[布了太子妃。如此一來,這宮里也真真便是她一人的天下了。”
昭惠太后只是沉聲道:“是啊,哀家憂心的也是此事,她悶聲不響的便接連料理了皇后與太子妃。如今后宮里頭剩下的都是庸庸碌碌之輩,宜貴妃與仁貴妃雖說位分高,但這二人素來便是安分小心的。洪昭儀囂張跋扈,但她城府到底太淺,且皇帝早已冷落了她,她自然是斗不過張氏的。”
洪尚儀只是含笑道:“好在如今太后手里還有一位,只是不知能不能分了那張氏的寵愛。”
昭惠太后只是沉思道:“清漪的模樣都是與那張氏十分相似,且她如今也才十六歲。若是將她貿(mào)然獻(xiàn)給了皇帝,只怕不得其法,反而叫她被張氏所害。”
洪尚儀只是溫然道:“那么依著太后娘娘之見又該如何是好?”
昭惠太后閉眸凝神,須臾,緩緩道:“且讓哀家思索到法子才好,清漪自然是要給皇帝的,只是此時(shí)要從長計(jì)議。”
洪尚儀神色茫然,不知昭惠太后之意。
昭惠太后擺了擺手,只是道:“且打發(fā)人去乾元宮說話,只說哀家明日要皇帝來長樂宮陪哀家用午膳。”
洪尚儀只吩咐華穗讓她打發(fā)下頭做事的太監(jiān)去乾元宮傳話去了,昭惠太后冷笑道:“明日你且讓清漪來伺候哀家用膳便是,只讓你和華穗歇息一日也是好的。”
殿里沉默片刻,洪尚儀福了福,便下去做事了。
清漪被人帶到了昭惠太后的跟前,昭惠太后瞧著她,只是靜靜道:“明日你且伺候哀家用午膳便是。”
清漪聞言大驚,只是道:“奴婢從未伺候過太后用膳,況且太后娘娘用膳不是一向便是洪尚儀和華穗姑姑么?怎的今日輪到了奴婢。”
昭惠太后只是冷冷一笑:“如今哀家提拔了你,也不是好事么?倘若你是個(gè)有造化的,你的福氣自然還在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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