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平成公主賜婚大理寺卿斐俊,斐俊乃京城大族斐家嫡子,這姻緣所有人都看好。
老百姓還在津津樂道此事,當今太子突然平定了四皇子梁王的亂,凱旋歸朝,舉國歡騰,百姓的談資自然是又多了一條。
京城到處都是歡呼聲,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幾天之后,斐俊突然提出了與平成公主解除婚約,朝中嘩然,茶館更是每天人滿為患,大家的話題都在斐俊毀婚上,都在說小斐大人的前途毀了,說不定連命都保不住,還會牽連斐家滿門抄斬。
斐家。
斐父氣的一個巴掌打在了斐俊的臉上,這個從出生就讓他驕傲的兒子,他悉心栽培,為的就是日后能讓他光宗耀祖,帶著斐家走向更高的地位。
平成公主雖然不是當今皇后親生,卻是在皇后的名下,更是被皇后當成親生女兒一般的疼,能娶到公主,那是斐家祖上積德,沒有想到兒子要親生毀了這一切。
“你現在馬上進宮告訴皇上,毀婚是你一時糊涂了,擇日就迎娶公主進門。”
斐父氣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斐俊面色蒼白,但平靜:“這不是我一時糊涂,我想的很清楚,我不會娶平成公主。”
“就為了那六個手指頭的賤女人?”
斐母聽到這個消息是已經哭得暈倒過一次,此刻被婢女攙扶著坐在椅子上,見兒子被父親打了也還是這么說,尖銳的道:“她到底有什么好?
一個庶女,還是身有殘缺的庶女,就算做你的妾我還嫌棄她。
如今,歐陽家已經把她許給了韓華,你還不死心嗎?”
“呵,”斐俊突然笑了聲,只是這笑比哭還難看:“父親和母親若沒有別的事,兒子告退了。”
“站住,你,你當真不娶平成公主?”
斐父厲聲問。
“不娶。”
“好。
我可以退一步讓你納歐陽嵐為妾。”
這是斐父最大的讓步了:“允許你先把歐陽嵐抬進家門,這總行了吧?”
“不行。”
聽到丈夫這話,斐母的聲音又尖銳了不少:“你怎可以讓一個失德又失貞的女人進斐家大門?”
“什么?”
斐父擰眉望著妻子。
失德又失貞?
這幾個字聽得斐俊的面龐更為蒼白。
“那個女人在軍營中做出的事,早已在內眷之間流傳,這種人簡直該浸豬籠。”
斐母惡聲道:“她要是進門,斐家百年的聲譽就要毀了。”
“你所喜歡的女人就是這種女人?”
斐父臉色鐵青的望向兒子。
“她不是這樣的女人,她只是被算計了。”
斐俊僵著聲說。
“你到現在還幫著她?”
斐母看著兒子一副幫著外人的模樣,痛心疾首:“她已非清白之軀,一個女子還未成親就做出這種事來,心性輕蕩無恥,你怎么可以......” “是平成公主算計了嵐兒。”
斐俊一臉痛苦的朝母親吼道:“是平成公主對她下了藥,嵐兒是受害人被你們罵,真正做壞事的人你們反而要我去娶?
你們口口聲聲注重女子品性,試問這樣的公主,品性好在哪里?
我娶了公主,有利是家族,是你們面子上的光,你們是在真正關心我嗎?
不是。”
‘啪’的一聲,斐父一掌拍打在了椅子扶手上,怒聲喝道:“你這是什么態度?”
“為了一個外面的女人,你竟然這樣跟我說話?”
斐母氣得掉淚:“我辛苦生你養你,你怎么能如此不孝啊。”
“孝?
是啊,你們總是以孝道來壓我,從小到大,我做事稍微有些不如你們的意,你們就說這是不孝的,是真的不孝還是你們只是想掌控我的人生以滿足你們的私欲?”
“你胡說什么?”
“我有沒有胡說你們心里清楚。
我不會娶長平公主,那樣的女人讓我感到惡心。”
斐俊看著父母既氣憤又對他無比失望的樣子,換做以前,他會心懷內疚,會心疼父母,如今只覺得痛快,大快人心。
這個家,整個斐家都讓他太累了,累得窒息。
“你,你......”聽兒子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斐母眼前一黑,氣得昏了過去,一旁的婢女趕緊扶著她坐下。
斐俊視若不見,他太過在意父母的想法,太過在意家族的未來,最后失去了最愛,失去之后才發現,他是那么愛著嵐兒,父母如何?
家族未來又如何?
如行尸般活著的他,未來只剩下痛苦的他,這一切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你去哪?”
斐父見兒子出去,給下人使了個眼色,下人趕緊將斐俊攔住,斐父嚴厲的道:“除非你進宮告訴皇上你會娶平成公主,要不然,你別想踏出家門一步,將三公子帶下去關在屋里,不許出來。”
斐俊沒看父親一眼,走出了大堂。
大堂外,站著他的大哥和二哥,斐家大公子和二公子是庶出的,斐俊雖是三公子,卻是嫡出,嫡庶之別猶如渭涇,三人從小到大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家族祭祀活動,因此不親厚。
“三弟,你太不應該了,長平公主是何等尊貴,能下嫁與你,是你修了幾輩子的福份。”
斐大公子雖是庶出,但在外面向來好面子,要是斐俊把長平公主娶進門,他日后出去也是臉上有光的。
斐二公子眼底頗有幾分興災樂禍:“要不你去跟父親說,讓我代你娶長平公主得了,我可不介意她品性如何。”
女人嘛,就算是公主又如何,身份是尊貴了些,脫光衣服也沒區別。
斐俊腳步只是停頓了一下,聽完這二句話后閉閉眼,睜眼時冷然離開。
連著三天,斐俊未進一粒米。
斐家父母只是禁了兒子的足,三餐依然豐盛,絕食一天并不以為意,三天過去,兩人也著急起來,卻無辦法讓斐俊開口吃飯,五后天,斐母開始以淚洗面,可只要進了斐俊的屋里,斐俊就避而不見,斐父大怒,又無計可施,拖到了第七天,斐俊餓得昏了過去。
斐父一狠心,命人將兒子綁了強行喂食,終于救回了斐俊一命,但從此之后,斐俊變得沉默寡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斐家毀婚的事皇帝并沒有追究,雖沒有追究,對斐家自然也不會像以往那樣的好臉色,斐家在京城不再受待見,昌盛一時的斐家可以說是慢慢沒落。
一年之后,斐家是徹底的放棄了斐俊,也就不再去管他,哪怕他出了大門也沒有人再去跟斐父斐母說。
直到有一天,下人不經意經過斐俊的院子,發現院子里長滿了雜草,這才知道斐三公子離開了斐家很久。
崇明寺。
身穿月白長杉的男子站在一顆老槐樹下,男子長相俊美,只是渾身上下透著孤寂的沉默,他望著前面這顆老槐樹,又似在透過這顆樹想著什么。
直到后面一聲阿彌陀佛。
“大師,您云游回來了?”
斐俊轉身,身后站著一名白胡長至胸口的老僧。
老僧面目可親,眼中慈悲睿智,笑著點點頭:“公子可放下了?”
“放下?
談何容易?
不過心里寧靜了許多。”
“呵呵。”
老僧笑笑:“青春不過十來載,人生過眼云煙,講的是緣,隨的是心,你年少時未曾隨心,年長時又未曾隨意,又何談放下呢?”
“我這一生,只是為他人而活。
待要為自己而活時,已經晚了。”
“遺憾和缺憾,一字之差,前者有彌補的機會,后者只會讓一生都在悔恨之中,但過去的已經過去,不想放下也只能放下。”
老僧說完這話又出寺云游去了。
斐俊真正放下這段情感是在十年之后,那時,他是崇明寺的帶發修行僧人,正在敲著木魚渡經之時,看到一名婦人帶著兩個男孩來上香。
那婦人面色紅潤,一雙美眸透著安寧和平靜,望向身邊的孩子時充滿了母親的溫柔與慈愛,時不時的低頭和孩子說著什么,她的兩個孩子長得活潑可愛,其中年紀稍小的話很多,不時的扯著母親的手要說話,婦人的表情從沒有不耐,不管幼子說什么話都微笑的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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