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
黑藍色的驚濤拍岸,浪花迭起。
嶙峋石岸邊,寧輕狂面朝遼闊的大海,正閉目盤膝療傷,習習清風中,他的傷口呈碧綠之色,不知敷了何物,一股股幼苗般的生機蕩漾而出,猙獰的口子也在緩緩愈合。
“打也打完了,夢寐獸也得到了,你還不走?如果是怕我食言,你大可不必擔心。我這人說話算話。那個人我會帶進天機院,不過混得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背后,一道腳步聲響起,赫然是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的蘇賢。
“你想多了。我就是有幾個疑問。”蘇賢坦然道。
寧輕狂惜字如金:“問。”
“夢寐獸的消息是你在星火拍賣行散布的?”蘇賢問。
“是,也不是。之前我并不知道天機院幫你尋找夢寐獸,我是通過君家的渠道才知道南荒小范圍流傳著關于夢寐獸的消息,而且消息十有**是真的。當時我是想廣而告之,召集群雄奪之,但后來怕事態出我的控制范圍,畢竟天機院的能量也不是無敵的,君家愿意俯稱臣,這不代表東域或整個遠古大6的人都順從我們。其中不乏野心勃勃之輩一直覬覦天機院的位置,所以最后我只讓君家讓這消息在南荒擴散。”
“反正誰得夢寐獸都是集大氣運于己身,南荒里的人我還有把握掌控和駕馭,所以我的本意是給南荒里的修士設下考驗。后來,葉知秋托人給我傳話,我才知道院里的老頭為了某個人早對夢寐獸展開了搜尋,因此我才特意趕來,一是為了掌控全局,二是想看看最后夢寐獸花落誰家。”
“怎么?你是覺得星火散布消息這里頭有陰謀?還是覺得我扯著虎皮來竺霖島多此一舉?其實只是因為時間差和信息源的錯節和不對稱而引的一個誤會罷了。如果我早知道夢寐獸是為你準備的,說不定我連摻和的興趣都沒有,更別說讓星火散布消息了。”
“但我的到來不是側面給你提供了保駕護航么?如果沒有我掌管整個夢翼竹林,屆時人多眼雜,倘若夢寐獸的消息傳出去了,鬧得整個大6震動,你將陷于漩渦中心,真到了那時候天機院都無法為你善后。”
好吧。
聽寧輕狂古井無波地說完這番話,連蘇賢都不禁感嘆其見微知著的機敏,他只是問了一句話,寧輕狂就猜出了他的擔憂,接下來就是一通行云流水般的解釋。
虧蘇賢還覺得這件事里面一直透露著不同尋常的意味,原來七彎八繞,都是寧輕狂這只大手把持著這一切。
換句話來講,蘇賢還要感謝寧輕狂為自己做的這一切。
雖然因無心之失而傳出了夢寐獸的消息,但寧輕狂用天機院的名頭澄清“謠傳”,再在竺霖島設下考驗,轉移了群眾的視線,在一番大費周折的補救后,巧妙地將夢寐獸劃定為囊中之物,最終還是蘇賢瞞天過海而得利。
這就是世事的變幻無常,但人為在其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摸清之后,蘇賢也打消了疑惑,虛心請教道:“行吧。那你知道這枚玉符是什么由來么?”
邊說著,蘇賢邊取出了那枚從駱涅儲物戒中獲得的殘缺玉符,其浮于蘇賢的手掌之上,寶光熠熠,想必是一件有年頭的寶物。
寧輕狂沒有張開眼睛,他依舊背對著蘇賢,只是神念一探,便開口道:“這是徵念寶符,融合了符、神兩道,是大妖紀元的產物。每隔一段時間它就會暴動,寶符中是另一方貿易空間,唯有五階神念及以上者方可進入,通俗來講就是一場易寶大會。但因為只限于神念,所以里面一般只能交易神魂之物,實物是無法帶進和帶出的。一般都是神修用的。”
“你這寶符已經受損,那一縷縷黑絲就是證明。估摸著寶符再暴動個一兩次,那黑絲就會愈來愈多,最后充斥了整個內部,這枚寶符也就會隨之報廢了。”
聞言,蘇賢眼中流露出明悟之色,感激地點了點頭,贊嘆的話就不用說了,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寧輕狂不愧為天機院圣子,終日受天機院的知識熏陶,翻閱過的古籍定然比蘇賢還多,這次他算是問對人了。
“你真不愿跟我走嗎?我可以給你很多資源。”見蘇賢轉身欲離開,寧輕狂輕微一嘆,幽幽睜開了眼眸,那雙眸子里居然盛滿了傷懷,迷茫地望著洶涌波浪,久藏的心事終于還是說出了口。
蘇賢腳步一頓,嘴角微掀,笑道:“怎么,是在擔憂你們天機院那一劫?”
“我想不明白。天機院擁有最多的資源,匯聚大6精英,更有最優秀的十大圣子,還有那一個個高深莫測的老頭,如果連我們都拯救不了它,這個大6上誰還能拯救?”
身為十大圣子之一,寧輕狂表面風光無限,卻很少有人能體會他的辛酸,他肩上的擔子壓得他一眼望不到頭,他奔波得好累,若不是他心志堅定,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在人為,人定勝天。隨波逐流,順其自然。船到橋頭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縱然萬劫不復,也莫小覷眾生。”
蘇賢沒有太多寬慰的話,他也給不出什么承諾,唯愿海波平。
畢竟,蘇賢對天機院還是有一種情懷的,因為他的父親就是從天機院走出,他初生之際也被帶到了天機院,見過幾個面目慈祥的老頭子,那種親切感像是一顆種子在十七年前就已種下,待到如今生根芽。
可是,天機院遭遇劫難就跟世界坍塌一般,起碼對于現在的蘇賢而言,那太過遙遠,想幫也沒有一點氣力。
“你講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疾風怒雨,禽鳥戚戚。就我這點情緒,跟葉知秋比起來還差得遠吧!你別看他表面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其實他才是壓力最大的那個。”想到那個在天機院里橫行霸道的少年,寧輕狂竟忍不住嘴角扯動,會心一笑。
蘇賢沉默了,他可以想象十個絕世天驕,本來應該是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上大6巔峰,受世人景仰,得萬眾矚目,卻在最好的年紀里驚聞最悲慟的噩耗,十個人不得不默默扛起拯救天機院的大旗,肩負使命,各自出走,流離四方,去尋找那一絲絲微渺的機緣。
呼!
“我本身于耀眼熾燈下,走出去就歸于黑夜。”寧輕狂長吁一聲,笑容苦澀,旋即晃了晃腦袋,試圖擺脫這股沉悶的情緒,話鋒一轉,道:“罷了。你姓蘇,是蘇家人?”
“嗯。”
“前段時間,你們蘇家出了追殺榜單。”寧輕狂似是在述說一件生活中的平常之事。
蘇賢輕咦一聲,成功被勾起了興趣,歪問道:“什么意思?”
“想必你也清楚,蘇家在中洲頂多算是二流勢力,卻因為你們培養家族后輩的方式實在太過另類,因此在中洲久負盛名,但也因為你們那為世人津津樂道的家族試煉,每一年回歸家族的人都少之又少,人才流失嚴重,或過早隕落,或修為平平,導致族中青黃不接。倘若不是因為近十年來蘇家出現了一代天驕蘇天痕,你們蘇家怕是都要跌到三流去了。”
“蘇家,族內秩序森嚴,雷打不動。他們不允許你們這些試煉者用作弊手段成長,一經現,格殺勿論!”
“蘇家的人每年一核查,今年的追殺榜單在年初剛剛列出。榜上一百三十六人,每一個都被現走了捷徑,或是掘他人故意留下的財寶,或是得到族人安排的妖獸,你們蘇家作弊的手段倒是厲害,八仙過海,神通盡顯,很是智慧,讓我也贊不絕口。”
“蘇家有個成文規定,殺了追殺榜單之人,收回其月銅傀,有朝一日回到族內就可得到被殺者父母在家中享受的資源和地位。這既是逼你們同族操戈,也是一種變相激勵你們成長的方式,很血腥,很殘酷,但在這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蘇家人,也是當真可怕。”
“蘇天痕就是最經典的一例。當初,數十個蘇家人前去追殺他,居然讓他一次次逃脫,在十年里如彗星般成長崛起,將追殺者一個個反殺,最后殺回了蘇家,重歸族堂。用血鋪路,用尸骨奠基,成為如今的蘇家第一人。”
“你們蘇家培養人才的方式,還真他媽特別。不過,每一個殺回蘇家的人,都是萬中無一的人杰,這點是大6公認的。這也是你們蘇家能在中洲屹立千年不倒的原因。千年啊!在藏龍臥虎、強者如林的中洲,算是很久了。”
聽寧輕狂講故事一般徐徐道來,蘇賢心頭一緊,莫名有點慌張,暗想自己該不會上榜了吧?
可是,如果自己上榜了,那寧輕狂絕對不會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講話,所以最后他按捺住噗通噗通的心跳,故作鎮定道:“所以呢?我上榜了?”
“嗯?你作弊了?來來來,快細細道來,說不定我還可以上報蘇家,混一筆酬勞。”聞聲,寧輕狂眼眸一亮,嘴角彎起一抹壞笑,扭頭挑眉道。
蘇賢一怔,意識到了自己還是不夠沉穩,這番心虛的表現明顯是在說明自己有問題。
但是,嘴上一定不能軟,只聽蘇賢堅決否定道:“像我這么正直的人,嗯?怎么會作弊?!”
“嘁。有沒有鬼你心里清楚。要是榜上有你,幾天前來的那個蘇家妖宗早沖你下手了。要真是那樣,你現在還能活著跟我說話?當然,也不排除明年、后年追殺榜單上就有你了,所以你還是多多保重。”
寧輕狂為人耿直,不喜歡彎彎繞繞,他要是真對蘇賢有什么心思,那不管是夢寐獸還是血鯤鵬,無論哪一樣都可以讓寧輕狂有足夠的理由對蘇賢下死手,但他沒有,因為他不在意。
寧輕狂有自己信奉的道,蘇賢既是拯救天機院的希望之一,那寧輕狂決然不會站在他的對立面。
這是恒久不變的原則。
可是,寧輕狂不經意的一句話落在蘇賢耳里卻如平湖上墜落的驚雷,他陡然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微微急促起來,震驚道:“你說什么?前幾天路過的是蘇家的妖宗?”
“是啊,怎么了?”寧輕狂一頭霧水,不知道蘇賢為什么突然這么激動。
蘇賢面色都已經漲紅,體內血液流猛然加快,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他去追殺誰?”
“好像叫蘇如雪?乾坤皇朝的。對了,這個人我有點印象。今年榮登蘇家追殺榜單的榜,據說是因為她的家里人私自給她安排了一頭帝妖獸,具體是什么也沒明說。可你也該知道,一只帝妖獸對一個家族而言意味著什么。”
“所以你們蘇家那幫老頑固雷霆震怒,勢要追殺她,奪回帝妖獸。當然,帝妖獸這種消息蘇家是不會隨意放出的,不過你也知道,我嘛,關系通天,也是聽你們蘇家內部人說的。”
“派過去的還是蘇家直系成員。要不是她是追殺榜單上的頭名,我還真不會記住她的名字。聽說她家里人都被囚禁起來了,被逼問啊喂,你去哪?喂,我還沒說完呢!喂???”
蘇賢走了,滿臉怒容地離開了,大鵬展翅,瞬間御空而走,留下一陣凌亂的寧輕狂。
“嗯?我說錯什么話了嗎?”
“他女人?也不能啊!都是蘇家人,血脈相近,還能通婚不成?”
“那他這么激動干嘛”
“話說,這只大鵬還可以飛那么快?臥槽,之前打的時候也沒見他飛這么快啊!我好像現了某些不得了的事情?”
“算了,干我鳥事,已經間接幫了葉知秋一個忙,我也算是功德圓滿,也該離開這不毛之地了。”
高空中,蘇賢無相施展而出,將血鯤鵬的身形改造了一番,一人一獸趕路的度堪稱風馳電掣,周圍狂風大作,吹得蘇賢黑飄飛,青袍鼓動,耳邊皆是勁風呼嘯而過的暴鳴聲。
此刻,蘇賢還不能壓下內心的暴動,心潮澎湃,這完全是一種驚怒。
蘇如雪!
哪怕蘇賢和她的交集連半個月都不到,可是在那座島嶼上十多日的相處,蘇賢已經打心底把蘇如雪當作自己的妹妹看待。
一個資質妖孽、容貌驚艷的妹妹,怎么想都是一個做哥的驕傲。
盡管,因為蘇賢的耍寶,最后他沒聽到蘇如雪口中的那一聲哥,但這完全不是兩人之間感情的羈絆。
沒有人能體會蘇如雪在蘇賢心目中的地位,那種遠在異鄉恰逢親人的喜悅和激動,那種相知相伴的傾蓋如故,那種得到了就不想再失去的貪婪,那是一種可以填補蘇賢心中那十多年空白的至深之情。
正是因為這樣,蘇如雪成了蘇賢的一塊逆鱗。
“啊!!!”蘇賢仰天怒吼。
血鵬之上,蘇賢雙目通紅,眼瞳邊爬滿了血絲,他的眼神兇狠至前所未有,如果目光能吞噬一切,那如今的蘇賢將可以征服整片天地。
“一定要等我。妖宗而已,我可以殺!一定!”
蘇賢正極往云海城趕去,因為他知道,蘇如雪要去云海城找煉器坊的魯不庸,將續脈玄木中得到的心脈融入月銅傀。
可是,路途遙遠,從竺霖島到云海城,跨越不知多遠的海域,哪怕血鯤鵬全力飛行,沒有半月根本無法趕及。
但,這就是蘇賢最簡單的愿望,也是如今唯一能做的禱告。
“青師!幫我!我們可以用遁空鷹隼,可以很快就趕到云海城。”這是蘇賢第一次情緒有如此之大的跌宕起伏,可他還沒有失去理智,他話語急促,腦子轉動得更快,一下就能想到怎樣才能最快趕回云海城。
分秒必爭,說不定早到一秒,就有一個挽救的機會!
“沒想到,我當日的一語,這么快便應驗了。”青羽幽幽一嘆,望著自己的徒兒,何嘗不能體會他內心的焦灼,提醒道:“你先冷靜冷靜,即便是妖王一階的遁空鷹隼也不可能帶你挪移出那么遠的距離。放心,能幫的我會盡力幫,但你不能亂。而且,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蘇賢不禁默然,啞口,緊接著感到悲痛,身子止不住開始顫抖。
他當然知道青羽指的是什么。
那是在紀浮世殘留給血鯤鵬的血色妖宮之中,蘇賢眼睜睜要看著毛齊天死的時候
“哎,真不知說你什么好,你的心性很是古怪,為師就怕你未來遭受到了重大打擊,會走向極端,那樣便是一條不折不扣的邪路啊!”
“什么重大打擊?”
“愛人隕落,抑或親人隕落,或者,一些很重要的人隕落受傷了。”
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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