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芝麻雖來的匆忙,又往江寧走了一遭,行蹤飄忽,可劉閑前前后后一直不離這金陵左近,誠王想找劉芝麻,暗中看住劉閑自然也就無有不中。
他找劉芝麻的目的,劉閑猜不出,料想與自己無關。雖然自己暗中籌劃陰了誠王一手,壞了他的好事,但對方若真想下死手,劉芝麻奔江寧這幾日自己早就該涼了。既然之前沒動手,那劉芝麻回來了自然就更不會了。
那。。。他是想找義父?
劉閑轉頭看向劉芝麻,見他也是皺著眉頭。
一晃神的功夫,先前亭外發聲的老者已一縱身來到了近前處,劉閑認得他,是誠王府大管家李忠。
“劉公公,我家王爺有請。”李忠側身抬手,請道。
“頭前帶路。”劉芝麻冷著臉,點頭。
三人走到涼亭外五十步遠近,李忠忽的駐足:“劉公公,王爺只請您一人,還請令郎在此稍候。”
“也好!眲⒅ヂ殚_口道:“閑兒,你便在此等等,為父去去便回!闭f罷,邁步進了亭子。
劉閑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便留在了此處。左右細看一番,亭子里是誠王,正在桌旁自飲,李忠在自己的身旁,并沒有其他侍衛隨行。風吹草動,左右平曠無林,看來也并未在暗處隱沒高手。
“若我是誠王,當布下天羅地網將義父斃于此處。”劉閑閉目細思:“他為何不這么做呢?”光天化日殺東廠的廠公,先天強者,這可是潑天的惡事,旁人可是想都不敢想,可劉閑知道,誠王不同于旁人,他有想的理由,也未必沒有成事的實力。
至于后果?
大燕王朝唯一的繼承人,又能有什么后果?
“不過他若無心動手,我若是義父。。;蚩蓪⒄\王給殺了?”劉閑目中殺機一凜:“不管是徐還是關,總好過誠王!”
劉閑睜開眼向著亭中看去,義父卻是已經與誠王對飲起來,聲音是聽不見的,但看二人臉上帶笑,一副賓主相宜之象。
“劉公子稍安勿躁!崩钪液蜕崎_口道:“王爺只是想為劉公公踐行,也算是一盡地主之誼,并無他念!
劉閑“哦”了一聲,心中不屑:“信你才有鬼!
劉芝麻不好酒也不擅酒,但誠王的酒他自然是要喝的。三杯酒下了肚,劉芝麻臉色微微泛紅:“王爺盛情,奴婢愧領。只是京中陛下還在等奴婢復命,所以時間可不充裕。王爺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做的,不妨直言,奴婢自然盡心竭力,肝腦涂地!
劉芝麻說的自然是場面上的屁話,全然做不得準的。可誠王聽聞此言卻好似當了真,放下手中的筷子,挑眉道:“盡心竭力,肝腦涂地?劉公公,若孤要你站在我這邊,你也愿意嗎?”
“王爺的話奴婢可聽不明白。”劉芝麻臉上還帶著笑,但眼神卻冷了下來:“奴婢念的書少,還請王爺細說?”
“細說嗎?那好,換個說法。”誠王微微一笑,撫須道:“孤那皇兄一直想殺孤,但為了我武家的江山,他殺不得。這十八年來,他明里暗里下了不少功夫,看著是為了查當年的案子,但實際上呢,他一直覺得,那件事是孤做的。。!
“那到底是不是王爺的手筆呢?”劉芝麻探身逼視道,打斷了誠王的話。
誠王視而不見,仍自顧自道:“所以他查案,為的不是找到真兇,而是為了找到他的那個兒子,孤的那個侄子。如今嘛。。。劉公公,你覺得你們找到了嗎?”
見劉芝麻不答,誠王又道:“關玄衣,嗯。。。皇兄名武通玄,這個玄字倒是有些意思。徐千山,千山暮雪,她的名字叫暮雪,也貼的上。兩條錦鯉游水中,能躍龍門的可只有一條,劉公公猜猜,他們哪個最后能化龍?”
“不用猜,也猜不得!眲⒅ヂ榈哪樕珡氐桌淞讼聛恚骸罢娴募俨涣,假的真不了。而且。。。不管他們誰真誰假,只怕王爺的好日子快到頭了。王爺,奴婢有一句良言相勸。”
“哦?劉公公的良言孤倒是很想聽聽。”誠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舉杯相候。
“該吃點兒什么就吃點兒什么,想喝點兒什么就喝點兒什么,人生苦短,還是要及時行樂啊。”
誠王舉杯一飲而盡,放聲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一個人生苦短,好一個人生苦短啊,哈哈哈哈。。!”
看誠王一時笑聲不止,劉芝麻瞇著眼:“王爺不信嗎?呵,奴婢也是一番好意,王爺不聽奴婢也是沒辦法的!
良久,誠王止住笑意,有些微喘:“呵,呵呵,劉,劉公公見諒,孤失態了!
“奴婢豈敢!
“嗯。。。”誠王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岔開話頭道:“孤若是沒有記錯,劉公公自幼長在宮中?”
“回王爺的話,奴婢六歲便進了宮中!
“哦,六歲啊,真早!闭\王點點頭:“劉公公姓劉,是隨的前大內總管,司禮監掌印劉芳的姓吧?”
這也是宮中的規矩,入了宮,太監們總要拜干爹認祖宗,算不得秘密,劉芝麻自然也不會否認,只是不知誠王為何忽然說起。
“劉公公!闭\王手指在桌上點了點,笑道:“咱們漢家的子孫,總講究個認祖歸宗。劉芳于你有養育之恩,你隨了他的姓倒也沒什么,不過這心里嘛,總還是要知道自己的真姓名的?可巧,孤機緣巧合,偶然查到原來劉公公你本姓胡,祖籍在南直隸鳳陽府,倒是離孤這金陵不遠!
“孤這金陵!,誠王這話儼然已經把金陵那進了自己的掌中,這話傳到外邊去可是大罪過,但劉芝麻一時心驚,卻無意于此。
“?!”劉芝麻豁然而起,眼神驚詫,片刻,又緩緩坐下,抬手倒了一杯酒飲下,沒有做聲。
天下所有的太監大概都有兩個愿望,一個是陽根再生,這大抵是不可能的了,而另一個便是光宗耀祖。
說來可笑,一個太監,不管得了怎樣的權勢地位,世人眼中都是家族的恥辱,還活著的時候或者為了利益關系而笑臉相迎,可死了,卻是連祖墳都進不得的:祖上蒙羞。
可太監們,或者說所有人都是一樣,越是得不到越是放不下。
劉芝麻也是一樣,自任了東廠廠公的位子,手下也花了大力氣去查自己的身世,可數十年過去,一無所得,他自己也漸漸認了,卻沒想今日從誠王的嘴里得了消息。
劉芝麻起身是因為心中震驚,但落座卻是因為心中有疑。
自己撒下東廠千萬番子都查不到的事情,誠王會知道?
“王爺說笑了!眲⒅ヂ槊銖娦Φ溃骸霸奂姨焐仞B,無父無母,就算是有,咱家這般年歲,他們也早該去了”
“劉。。。哦,是趙公公!闭\王笑道:“趙公公不必心疑,孤既然敢說,自然是有依據的。說來有趣,令尊仙逝已久不假,但令堂倒是難得的高壽,如今八十有七,身子骨也還硬朗,倒是少見。哦,對了,你還有個弟弟倒是也死了,不過給你留了個侄子,當然了,也都是姓胡的!
誠王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拾起桌上的筷子又慢悠悠的吃了起來,似乎吃定了劉芝麻。
他想的一點也沒錯。
劉芝麻拳頭在袖子里攥了又攥,最后還是沒能做什么,只頹然道:“他們。。。”
“令堂如今在孤的府中,自然有孤幫忙照料。至于你的侄子。。!
“如何?”
“孤準備給他一份前程。”誠王笑了笑,沒再多說。
劉芝麻張了張嘴,話卡在嗓子眼兒里,想說什么,卻說不出。誠王也不急,仍不緊不慢的吃著菜。
菜其實已稍有些涼了,但誠王卻覺得滋味兒甚足。
“唉!眲⒅ヂ樾闹邪祰@一聲:“當年,最后一朵幽曇花用在了韶華郡主的身上王爺是知道的。幽曇花沒了,想要驗明皇子的身份自然千難萬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哦?還有什么辦法?”
“皇陵龍脈!眲⒅ヂ檎f了這四個字,便沒有再說下去。
“嘶”誠王倒吸一口涼氣:“他敢?!”
“王爺。。。小瞧了皇上,更低估了皇上對王爺的恨意。或許有那么一天,皇上甚至顧不得這天下也是說不得的!
誠王仍在亭中自飲自酌,目光落在遠山,顯得無限愜意,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李忠走進亭中伺候,劉芝麻走出來,兩人擦肩而過,肩頭觸了一下,但什么也沒有發生。
劉閑雖然不會武,但不代表他不懂。
跟在劉芝麻身邊十數年,光自己親眼見證的針對劉芝麻的明槍暗箭便已不下百次,對于自己義父的一身通天徹地之功他從不敢有任何小看。不要說兩人對面而走的碰撞,便是睡著了,誰若是近了他的身也會被他護體真氣自行運轉反擊。
如今這一碰。。。只有兩種可能。
李忠功力還在先天之上?這應該是不可能的。
“誠王到底說了什么?”劉閑面色一沉,左思右想,卻實在想不出誠王到底以何種手段能拿捏自己這位人稱“虎踞朝歌”的義父。
“走!崩淅涞耐铝艘粋字,劉芝麻便當先上了路。
時候不對,劉閑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只得默默跟在身后。
一路走,夕陽,晨曦,正午,黃昏。
一連走了兩日夜。
劉芝麻一身玄功護體,天人造化自然沒什么,劉閑卻是扛不住了,但他咬著牙,一聲也沒吭。
一勾明月在天,上弦,冷冽。
劉芝麻停下了腳步,聲音如這頭頂的月亮一樣的冷:“閑兒!
“義父!眲㈤e的聲音有些嘶啞。
“莫問,嗯,莫問!眲⒅ヂ楠q豫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路:“不知他的來歷,但陰山上的那個人,與十八年前的那個人,便都算是他吧。。。以他的本事。。。當年老張到底是出了什么條件把他拉進來的?又或者是他自己跳進來的?
他為了權?利?
不可能,不然他大可此時把皇子推出來,皇上必然承他的情,大燕朝他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若是為了別的,他一身神通甚至在先天之上,他還能求什么?”
劉芝麻閉著眼睛,碎碎念這一番后忽然頓了一頓,腦海中閃過先前自己回宮復命時皇帝的種種言表:“皇上知道他的身份,卻連咱家亦不能說,他會是誰?”
“煙雨樓!眲㈤e猛然開口,聲音斷然。
“說下去!眲⒅ヂ榈馈
“復雜的問題總有簡單的解法,只要找對了切入點!眲㈤e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煙雨樓遍布大江南北兩京一十三省,其中尤以兩京為大。莫問既然攪入此事,又是金陵煙雨樓的掌柜,不管怎么說,煙雨樓總是脫不了干系的。
煙雨樓存世千百年,歷來樓主身份無人可知。這人掌管煙雨樓,不管是權、利、法、術、勢,任何的一切,只要他想,孩兒相信沒有他得不到的。這樣一個人為何身份如此神秘?就算他有不漏破綻的本事,難道也有一顆甘于平淡的心?
如此推論,便有兩種可能,他不存在,或者說煙雨樓的樓主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的代稱又或者他此時不能出現!
微頓了頓,劉閑又接著道:“不能出現又分兩種,一種是被動的,比如他被關押在某處不為人知的所在,又或者他主動隱匿,只是這目的。。!
“呼。。!眲⒅ヂ殚L出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原來是他?”
“義父曉得了?”劉閑問道。
劉芝麻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只是這里涉及了一樁天大的秘密,為父也只是知些皮毛,從這些許皮毛而追本溯源自然還是不能,除非能把那莫問抓來問問,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
劉芝麻其實是說了的,只是聲音微不可聞,劉閑也是真的沒有聽見,只是隱約借著月光看嘴型,該是三個字,其中一個字該是。。。
劉閑回憶一下,該是個“龍”字。
“閑兒。”劉芝麻又道,臉上有了些輕松之色:“你說。。。是生父恩大還是養父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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