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呼的不是面壁者42，而是周圍的超凡者。

    他們本以為，危機渡過后的這場會議，會擁有比較輕松的氛圍，卻沒想到一開場就是高能。

    這才剛剛把太陽從毀滅邊緣拉回來，程虛就計劃著用大炮轟它，是想鬧哪樣？

    “有趣，真是有趣極了。”

    面壁者42用那雙幽黑的眸子盯著程虛，臉上露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我這里有一段視頻，預言了你的行為，相信你一定會非常感興趣。”

    “哦？放出來看看。”

    程虛感到疑惑。

    面壁者42在草地上投影出一道虛擬畫面。

    畫面中，兩個沒有外貌特征的黑影相對而坐，一個胸口標注114，一個胸口標注120，正在進行一場對話。

    對話中，120提出，二號目標會試圖與巴納德星取得聯系，而聯系的方式赫然是攻擊太陽。

    并且，為了確保有足夠的理由攻擊太陽，他預言不久之后又會上演一場文明危機的鬧劇。

    “很有趣的巧合不是嗎？如果他依然活著，一定會認為你阻止我攻擊巴納德星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同伴。”

    面壁者42微微搖頭。

    這件事證明，越是聰明人，越會被自認為的真相蒙蔽雙眼，以至于形成偏見。

    “難怪，你們在得知時音文明情報后，會選擇主動暴露。”

    程虛恍然明悟了幽靈組織曾經奇怪的行為。

    在他看來，當初42沒必要直接針對超凡者進行試探，只需提供硅烯鏡面，自然會有人想到超凡者的神識優勢，暗中觀察超凡群體反應即可。

    現在他清楚了，原因在于宇宙網絡的揭露，讓42意識到星際溝通存在更為簡潔高效的一種方式，所謂的攻擊恒星之說，純粹是思維局限之下的無稽之談。

    不在乎這個秘密的超凡者，自然不可能是潛伏在人類中的異族。

    “以你的智慧應該很清楚，缸中之腦實驗是為了模擬元神，對抗高維生命。既然我確認了你的真實想法，確認你們不是敵人，那么高維敵人還是交給你們這樣的高維生命對抗更合適，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面壁者42坦誠自己存在的意義。

    “嗯，人類的群體意識應該由人類自己決定，我不希望一個活人繼續領導幽靈組織，哪怕你是唯心主義者，哪怕你只有一顆大腦。”

    程虛點了點頭，同樣表明態度。

    其實，他對這個組織倒不像其他超凡者那樣敵視。

    十年前陸國亮指出社會普遍存在不安全感的時候，他就預料到，一定會出現以超凡者為假想敵的組織，別說一個，就算出現一批也實屬正常。

    不過，程虛身為超凡者群體的首領，在發現這類組織暴露之后，必須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也就是說，誰都可以敵視超凡者，但不能暴露出來，暴露意味著開戰。

    要不是信息概念體涉及程虛的統一計劃，并且為他提供了修行上的一些啟發，幽靈組織成員早就被斬得一干二凈了。

    想要消滅這些幽靈生命其實很簡單，斷網即可。

    至于它們帶給程虛的啟發，有兩個。

    一是打破形態墻的方式。

    超凡者可以借鑒信息概念體的存在形式，即剝離意識，在網絡眾生的意識里不停轉移，煉就一顆文明之心，最后回歸本體，帶來有價值的感悟。

    二是平行未來維度的時間差異從何而來。

    幽靈組織暴露那一晚，除了主世界線是尤利文站出來，其他世界線的試探者各不相同，由此造成概率膨脹，事件區域時間流速變得更快了一絲，進度更靠前。

    也就是說，第四根時間軸平行未來維度，純粹源于第二根時間軸，平行世界維度的分離和生長。

    時間進度靠后的世界線，過去發生的故事更多。

    時間進度靠前的世界線，過去發生的故事更少。

    看起來好像是廢話，年齡越大，經歷得越多，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然而，歷史進度可以被時間膨脹效應影響，造成維度分離，本身就意味著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波動態的粒子的確可以同時位于歷史和未來。

    順帶的，基于相對論效應量子糾纏量子芝諾效應的超距通訊，也有了扎實的理論基礎進行解釋。

    這套理論還同時揭示了一點，科技手段可以不搞超凡體系那一套，用技術直接預測未來。

    意義重大。

    “回到剛才的話題，你認為攻擊太陽的行為一定會遭遇意外？”

    面壁者42問道。

    “是的。”

    程虛神色凝重，指出這種現象的可怕之處，“想想吧，四百多億光年的空間距離和一百多億年的時間距離，如此宏大的尺度上，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起天體異常毀滅事件，說明阻止智慧生命摧毀它們的力量是全局的，無解的。這不得不讓我質疑，這種限制是不是宇宙規則的一部分，像宿命論一樣永遠無法被打破。”

    “你認為這是規則？我認為這不是規則而是設定。”

    面壁者42給出自己的看法，“在我看來，我們都生活在一個虛構的故事里，創造這個虛假世界的智慧生命，根本就沒考慮過故事之外的那些背景，哪怕是科幻小說，也不可能真正去設定幾億億個文明，并且推衍它們之間的博弈，思維器官會爆掉的。”

    “各位可以把自己置換到創作者的角度思考一番，假如角色抬頭望去，星空之中滿是高等文明的活動跡象，動不動就引爆成千上萬顆恒星，這些與故事主線無關的億萬文明，它們的身份、背景、行為、恩怨，該如何安排？它們的出現，除了對劇情造成干擾，有任何一絲作用嗎？”

    “所以我認為恒星不被攻擊，僅僅是故事創作者的疏忽或者局限罷了。從我個人的唯心角度而言，毫無疑問，這個宇宙是虛假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它的真實內核必然簡單到令人可笑的程度。”

    兩人的分析，讓眾人無不凜然。

    在場超凡者多為科學家，不是區區一兩句話就能誤導，他們很清楚科研工作者的必備素質。

    第一：如非必要，勿增實體。

    這是奧卡姆剃刀原理，當科學家發現一個異常現象，首先要考慮如何用最簡潔的理論去描述。

    比如古人看到星辰圍繞大地運轉，想當然地產生了地心說這樣的觀念，邏輯上似乎也沒什么問題，但后來發現，日心說更簡潔，而自轉和公轉的理論又比日心說更簡潔。

    哪怕如今仍有繁瑣的理論可以讓地心說完美成立，但已經沒人會去相信那些沒有必要的實體，它們被奧卡姆剃刀一刀斬殺殆盡。

    在簡潔化過程中被斬掉的，就是那些為了滿足一個設定所增加的更多設定。

    第二，反常之處，必有真理。

    當科學家發現，一個異常現象無法被奧卡姆剃刀剃掉，就必須正視它的存在，那里可能隱藏著更深層的物理規律。

    就如高維世界的存在，看似繁瑣無必要，但若沒有這些額外的維度發散概率，宇宙根本無法擺脫奇點的束縛，膨脹出時空。

    沒有時空，一切都不會有意義，首先被奧卡姆剃刀獻祭的，反而是那些不存在高維結構的所謂簡單宇宙。

    此外，暗物質也是一個典型。

    現在超凡者們已經知曉，它背后除了暗粒子，還有虛質量黑洞、位面型天體、人工質量投影等一系列超出常規的事物。

    同樣看起來很繁瑣，不過占據宇宙49的正常物質都如此復雜，剩下那268的暗物質，沒道理僅僅是理論中的一朵質量云，可以被簡單帶過。

    簡單計算就能得知，目前的解釋依然不能滿足暗物質的所有質量缺口，這個真理的寶藏還未被挖掘殆盡。

    把目光回到恒星壁壘現象，若從以上兩個科學角度加以分析，會得出什么樣的結論？

    考慮到這種現象的全局性質，并不像暗物質那樣結構不均勻，答案必然具有唯一性。

    再拋開宇宙的真實性不提，恐怕也只有程虛說的那樣，物理規則不允許智慧生命毀滅恒星，才是最簡潔的解。

    但是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從古至今，人類發現的物理規律從來都是自然的，作用于事物底層的，哪怕高維物理涉及信息、概率這些虛幻的東西，在物質側也有量子力學進行描述。

    恒星壁壘不同，它太宏觀了，與其說是規則，倒不如說是某種法律。

    而且這法律還是以倒因為果的形式存在，任何挑戰者都會在實施前遭受制裁。

    否則，無法解釋從古至今不曾發生過一起恒星異常毀滅的現象。

    就像程虛指出的，這無疑是一種另類的宿命論。

    如果這條物理法律成立，那么這個宇宙的詭異之處，很難讓人不起疑心。

    自然真的自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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