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楨只覺得,朝中隱隱有密密麻麻的一張網,向自己鋪來。而自己卻根本辨不出方向,誰在布局。
怔楞瞬息,他已然穩住心神。語氣輕緩凝重道:
“鄭伯忠,素日里你品行端正,從不親近女色,孤還以此為豪,處處對人夸你。今日看來盡都是假的。今日之事,其中厲害你該知曉,從實講來,哪怕事關王府,也不得有一分遮掩!”
太子的話,聽到眾人耳朵里,還是有一些替臣子開脫的意思。
方才事情來得太快,先是傳的安王,后來逮住的卻是一個太子屬將。
有人認得鄭伯忠,此刻自然有些不信。他是鄭閻王,殺人斗狠,聲名遠揚,好色,倒從來未聽說。
可反過來一想,安王也未聽聞有好色的毛病啊,這人啊,真真假假,還是眼見為實才能認清。
皇貴妃沈氏臉色青白,坐在一旁也不說話。
鄭伯忠此刻已不驚慌,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
若是喊冤,賞酒給他的小宦只怕已經找不到。自己即負責東宮侍衛,卻在王府里被人下藥陷害,這樣無用,實在說不出口。
“殿下,,,殿下深知,子佑從不好女色。”他緩緩吐里一口氣,強忍著低頭:“今日只是見里好酒,貪杯,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的,就犯下大錯。殿下但請責罰,卑職盡皆領受!”
他先是羞恥不堪,聲音微弱,到后來,卻越來越大,帶著氣,咬著牙認罪,聲如洪鐘。
沈妃聽了半個身子都涼了。
到底怎么回事?事情鬧大了,兒子卻無法收場。
這鄭伯忠竟然一絲不辯駁,便認了此事。
帝后面色冷肅,聽完不發一語。
蕭楨暗暗松了一口氣。
認得好,他還擔心鄭伯忠沒有這個急智。他方才還只是擔心鄭伯忠不肯受委屈,咬定被冤枉,所以語氣遲緩。
就怕鄭伯忠被激怒,矢口否認。
認了,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才有利。
他方才沉下心,已經發覺皇帝動怒了。動怒的原因,自然是起了疑心。
這個時候,萬萬不能攀扯出安王。此時,只有鄭伯忠痛痛快快、干干脆脆的認了,皇上哪怕還有疑心,也會迅速平了此事。不過一個家將偷腥,不是大事。
畢竟,今日百官都在。
過后,他再想想辦法,吹出風去。
鄭伯忠認的如此快,畢竟蹊蹺。以皇帝的多疑,很快自會想明白,今日的宴席是太子開府第一件大事,鄭伯忠再好色,也不會選這個時候,還是在自家被逮。
“父皇,府里出如此丑事,都是兒臣管教不嚴。兒臣定嚴懲不饒。只是驚擾了皇貴妃的壽誕,兒臣自愿領罰。”
蕭楨一臉愧疚,顯然不準備姑息鄭伯忠。所以,先自己領罰。
眾人松了一口氣。都看出太子不想讓此事繼續鬧大。畢竟,出在太子府的地界,又是丑事,趕緊發落完,太子府狠狠處置家將,再閉門數月,事情也就過去了。
皇城京里,勛貴高門,哪家大院,哪一年不出幾起這樣的事?
不等皇帝開口,一個聲音在一片沉默里響起:“皇上,兒臣有話說”。
蕭楨心里一冷。這是老八,,的聲音。
蕭澈早就跟影子一樣,極少出現在日頭下。眾人很少想起還有這樣一位皇子來。
“老八,此事已經查問清楚,出事的是三哥家里的人,既是家事,就讓三哥下來問,這里還有官眷,不好細問。”五皇子蕭稷連忙湊到蕭澈身邊。
他在一旁冷眼瞧了這么久,早將蕭楨的心思摸透。
事已至此,安王無事就好。大家太太平平的過日子,就別惹事了。
他以哥哥的身份想壓住老八。當然,若是別人,他也不敢多說。
蕭澈轉頭看他一眼,眼底冰冷,把五皇子看得后退一步。
“皇上,兒臣只是覺得此事蹊蹺。方才兒臣正在外面喝茶醒酒,聽到到處傳聞是九弟在水亭出事了。兒臣想不明白,這個傳聞怎么傳的如此之快,又傳的入木三分?
五哥說事情已然查清,兒臣卻不如此看。事關九弟清譽,今日便應說明白。否則,出了府去,又不是人人都能知曉結果,到時再牽連無辜,太子殿下想替九弟澄清,也難了。”
“八弟,這是怎么說,又扯出謠傳。今日人多嘴雜,定是有人瞎猜測,私下胡說八道也是有的。當不得真。”蕭稷連忙解釋。
這謠言,齊三小姐出力不小。可又不能深問下去。
再問,齊三小姐跟太子殿下的事,也不一定包的住。
蕭澈回頭沖五皇子道,“五哥,謠言如刀,還是現在澄清的好。”
在場眾人都訕訕的。
這謠言,他們可都聽說,也都傳過。
等會兒散席,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到時抓的是安王還是家將,可真說不清了。
就算是太子隨后處置鄭伯忠,可人言可畏,說是鄭伯忠替安王頂缸的也極可能。
“老九呢,現在在哪里?”皇帝開口道。
果然,一提安王,皇帝就急了。
夏春連忙回稟道:“方才皇后娘娘想投壺,說起安王投壺偷得好,便命老奴去請安王一起玩。老奴尋到安王,他不勝酒力,正吐酒呢,那邊聽說水亭出事,老奴便讓谷飛伺候著,自己去水亭看看,還沒回稟皇后主子呢。”
魏后接口道:“我就說等了半日也不見回話。安王到底年紀小,怎么喝那么多酒,如今人呢?”
谷飛忙向前一步,躬身道,“剛伺候了醒酒湯,怕是已經醒了,奴婢這就命人去請。”
一會兒,安王被攙扶著出現,腳步微有踉蹌。
遇到冷風,似又有些難受,伸頭欲嘔,又強自忍住。
蕭楨走向安王。
邊走邊脫下自己身上披風,到了安王身邊,替他披上。
臉上的關切和親近,恰到好處:
“八弟讀書用功,從來沒飲過這檀溪,被風吹了明日起來要頭痛的。”
安王臉色煞白,果然不堪酒力。
強撐著謝過,早有谷飛親自搬來軟杌子,坐了下來。
蕭楨看向鄭伯忠身后,那件披風上墜著的玉佩,臉色恍惚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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