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太太越說越氣，聲音也越來越大，氣得渾身顫抖。

    徐氏跟羅氏聽得茶盞落地的“叮當”一聲，連忙站了起來，兩人面面相覷，啞然無語。

    鄧氏也唬了一跳，等老太太數落完畢，才幽幽的站了起來。

    這倒不是她第一次見識齊老太太的淫威。今日她才知道，哪里值得懼怕，不過是自己多年隱忍，老太太得意多年，自己總是低著頭，才以為這世上有什么威嚴。

    往日，不用老太太多一句話，自己就趕緊上前陪不是賠小心，萬事都小心翼翼的琢磨著老太太的心意，逆來順受太久。

    沒想到，多年僅一次拂逆，就能引得老太太盛怒，連素日死活維系的顏面都不要了。順帶著，靜安侯府被扯出來指責一通，這大約是她素日心底所思，積怨至深，此刻氣暈了頭，不假思索的出了口。

    不僅如此，還當著齊瑤的面，就摔了杯子。

    可見縱然自己當了多年家，老太太并沒將她當回事的。自然，也沒將她娘家放在眼里。

    鄧氏苦笑著搖搖頭，如今她竟然也不再怕被指責。哪怕指責她不孝。

    不孝？

    不孝的媳婦兒也不是沒有去處，最壞的，就是告到公堂。齊老太太好面子，況且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話而已，沾不上那大逆不道。

    還能如何拿捏？不過就是休她下堂！

    可這些年，她執掌府里內務，硬生生撐下來，自己嫁妝賠了大半進去，苦心孤詣的熬干心血，才使得府里如今有了些模樣。

    這些不提，她還育了一子二女，也服侍公公歸西，就有這兩條，齊家也不能休棄她，讓她成個下堂婦，沒個歸宿！

    那還能這樣，大不了和離！

    這兩個字涌上心頭，鄧氏心里一驚。一絲苦意爬到嘴角，心底卻涌起一股快意！

    真要和離，倒突然像眼前有了一條路！回頭看，原來她多年來，一直是行走在懸崖峭壁，只當自己要掉下深淵，于是戰戰兢兢，從來沒抬頭打量打量。

    一瞬間，她想到母親，想到母親知道齊思遠娶了梅氏，寵溺無度，趁她回娘家旁敲側擊，她不敢說實話，只說她過得極好時，母親欲說還休的模樣。

    也許，母親那時要說的，大約就是和離二字。

    齊老太太見鄧氏只管低頭不說話，越發生氣，連呼喬嬤嬤去喚老大來。

    聽著老太太大呼忤逆，聲淚俱下的開始絮叨老侯爺走后，自己有多辛苦，苦苦撐著這個家，如今三個兒子都成家了，自己倒被媳婦如此折辱！齊瑤一眼也沒去瞧她。

    反是頗為擔憂的走到母親身邊，在老太太滿堂的怒吼里，搖了搖鄧氏的手，“母親。。。。�！�

    鄧氏在齊老太太的咆哮里兩眼直勾勾盯著前面，似乎有些愣怔，目光發散。

    母親不會被氣得，或是嚇得發了癔癥？

    鄧氏半晌沒動，手卻忽然用力一捏，回過頭看著齊瑤笑了。

    看見母親眼里的輕松和豁達，齊瑤心里松了口氣。

    她怕以前膽小心軟的母親又回來，見到老太太暴怒，便又忍氣吞聲的低頭。

    看來，母親似乎有了主意，也并沒怕老太太叫父親來。

    這就好。父親來了不知怎么個情形，可最終還是要母親想通了才行。

    想到此，齊瑤也穩穩的站在那里陪鄧氏站著，看朝暉院此刻一團亂麻

    丫頭婆子嚇得戰戰兢兢，被喬嬤嬤都轟了出去，都站在廊下屏息候著。徐氏跟羅氏慌亂的招呼拿水，拿帕子，又是拭淚，又是勸慰，人仰馬翻。

    齊瑤緊緊握著母親的手，遞過一個安心的微笑。鄧氏也回過神，只跟齊瑤并肩站著，心里只覺得好笑。

    大老爺齊思遠今日恰好在府中，被傳來時手里還沾著藥草汁，青的黑的染了一手，味道很大。

    老太太一見大兒子，更委屈了，“你來看看你娶的媳婦，我只說了一句，要她多為府里著想的話，她就冷嘲熱諷，來戳我的心。叫你來是問問，你們長房已經如此沒規矩了？上回梅姨娘在外面指桑罵槐，還頂撞了姨奶奶，是你，憐惜她有了身子，非要留下，替侯府子嗣想，我也答應了。如今又出了這件事，你倒是又怎么說？”

    齊思遠聽了，面沉如水。

    老太太的一番話，已經給鄧氏扣了一頂不孝的帽子，如今叫了他來，只是要逼他一個答復，如何處置這個“不孝的沒規矩的長媳”。

    齊瑤看向齊思遠，手里依然緊緊拉著鄧氏。

    鄧氏仿佛在看一出戲，看得味盎然。她也把目光投向了齊思遠。

    當年她嫁給齊思遠，自然是門當戶對，齊思遠是長房長子，將來襲爵入仕，前程自不必說。

    而她被母親崔氏打小就教著管家理事，學的就是如何做好世家媳婦。

    齊思遠眉清目秀，定親前見了一面，那樣的和氣害羞，她就點了頭。

    嫁過來的日子雖說跟自己想的不一樣，侯府那時賬面上亂的，她仔仔細細理了兩個多月，才有了點眉目。

    可回了自己的屋子，齊思遠跟她舉案齊眉，客客氣氣，凡事也有商有量，從不臉紅。老太太總是對她嚴厲，她也沒放在心上，大家子的媳婦都這么銼磨出來的，她也不是沒見過。

    過了沒多久，她有了身孕，沉浸在未來的渴望和喜悅里。

    那時，老太太常招待自己娘家的客人，經常來的一群小姑娘里，就有梅姨娘。

    梅姨娘的父親是個窮秀才，是老太太娘家一個遠方親戚。為了給女兒找個好歸宿，她娘蹭著臉子，成日去老太太娘家周旋，她嘴甜手巧，很快就混熟了。常拿梅姨娘繡的帕子打的絲絳送人，因此，梅姨娘也很得老太太娘家歡心。

    在侯府里，梅姨娘第一次看到了煊赫的檀木門楣，屋里擺設的琉璃屏，她都沒見過，更別說插花的雅致，一地鋪到底的牡丹花開地衣，還有雕琢精細的拔步床。

    齊思遠有一次趕上了，過來寒暄了一番。梅姨娘心里就記著他了。這個儒雅害羞，長相清秀，話不多的長子，那可是未來的侯爺！

    回去后，她就跟她娘說了自己的心思。

    秀才堅決反對她去給人做妾，奈何抵不過她娘跟她的眼淚。

    她哭的梨花帶雨，非齊思遠不嫁。

    她已經打聽過了，這個齊思遠，性子平和，沒什么主見，最是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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