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很小,放眼望去,大概只有三十多戶人家。
顏錦繡并不認識這個地方。
宋家,原先也算是一般的富貴人家,住在城里,沒想到,如今竟落魄到這種境地。
村子里每家都是土坯茅草屋,屋頂鋪著茅草,此時落了厚厚的積雪在上面,有種就要承受不住的感覺。
這個地方,實在是太貧苦了。
進村只有一條小路,此時已經被落雪完全覆蓋,好在蘇墨晚還記得。
樓千雪忽然出聲道:“她應該在家。”
顏錦繡心底亂得厲害,沒有精力搭話。
蘇墨晚搭腔道:“應該回來了,她拿了銀票之后,去了好幾家藥堂,買了好幾種很名貴的藥材,我的人看著她出了城的。”
即便腳步再輕,踏在雪地上,還是有一連串的沙沙聲。
村子里靜悄悄的,簌簌的落雪更大了。
蘇墨晚帶著兩人穿過整個村子,到了小村落最尾,一個帶著籬笆小院的茅草屋出現在幾人面前。
有些破舊了。
屋檐上的茅草,好像風一吹就要落下來。
墻壁更是坑坑洼洼,要破洞一樣。
別說顏錦繡看了難過,就連樓千雪看了,也不好受。
不管什么原因,那姑娘過著這樣清苦的日子,卻沒有去找顏錦繡要錢,就已經值得樓千雪敬佩。
三人在籬笆外站著,誰也沒動。
有悶悶的咳嗽聲從大的茅草屋里傳出來,邊上那個更低矮的小茅屋里,冒著淡淡的青煙,應該是在做飯,或者熬藥。
青煙飄出屋頂,又被鵝毛大雪吞沒。
突然,小茅屋里有幾聲鍋碗的動靜,然后,有人說話的聲音。
老太太在大茅屋里,說話的,肯定就是那姑娘和孩子了。
樓千雪正要問顏錦繡是不是該進去了,就聽得那姑娘的聲音傳出來:“要小心知道嗎?”
然后,就是一個細細軟軟的應答聲。
下一瞬,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小茅屋里走出來,一雙小手捧著個半大的碗,小心翼翼朝著大茅屋走去。
只看得見側臉。
蘇墨晚說得沒錯,這孩子也就比羽兒大一些。
小家伙想走快,卻又怕摔倒,不走快,又會有雪花落在碗里,他將小腦袋稍稍往前傾,欲遮住頭頂的風雪。
幾人心底不約而同冒出一句俗語: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樓千雪想起羽兒,便先紅了眼眶。
大茅屋里有聲音傳出來,好像是老人的笑聲,緊接著又是一陣大咳,沒一會兒,小身影就跑了出來,因為太急,摔在了大茅屋外的雪地上。
小家伙身上的衣料很一般,不過穿得很厚,使勁全力掙扎也爬不起來。
索性不爬了。
“娘親!娘親!吐了!又吐了!”
小家伙的聲音又急又尖,還真的聽不出來是男孩還是女孩。
下一瞬,樓千雪就看見姑娘從側邊的小茅屋里快步跑出來,她先一把將孩子扶了起來,給孩子抖了幾下衣服上的雪,就又急急進了大茅屋里去。
小家伙急忙也跟著跑進去。
屋子里起了動靜,亂了好一會兒,才見姑娘快步跑出來,她進了側邊的廚房。
“咱們進去吧?”
蘇墨晚道。
樓千雪看向顏錦繡,顏錦繡頷首。
幾人將腳步放得又輕又緩。
每走一步,顏錦繡心里的難受就更重一分。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周身,眼里只剩白茫茫。
就在這時候,姑娘從廚房出來了,她手里拿著一個藥罐,有厚厚的麻布包著手柄和提耳,藥罐往外冒著騰騰的熱氣,顯然是剛剛下火。
她余光看見了幾個人影,立即戒備轉眸。
待看清幾人,她瞪大了眼,又驚又慌。
手里的藥罐脫手,往地上落去。
只一瞬間,姑娘就反應過來,她彎腰,猴子撈月一樣,將藥罐捧住了。
這可是一百多兩銀子買來的好藥。
蘇墨晚叫了聲:“小心!”
藥罐很燙,姑娘卻來不及放下了,她捧著就跑進了大茅屋里,然后用腳將木門蹬了合上。
顏錦繡幾步走上前,欲伸手推開,就在此時,門從里面落了閂。
姑娘將門閂上之后,并沒有理會他們,她用袖子包了藥罐柄,很快將藥汁全倒了出來。
“娘,你怎么樣?”
她朝陰暗的角落喊道。
屋子里沒有點蠟燭,很黑,那邊立即傳來老太太的回聲:“沒、沒事,已經好多了。”
聲音很虛弱。
說完,便又緊接著一陣咳嗽,聽得人心肝都揪了起來。
姑娘已經習慣了黑暗,況且她有內力修為,看得見,她拿著湯匙快速攪了攪藥汁,又不停地吹。
小家伙已經摸索著過來了。
“娘。”
聲音嫩嫩的。
“站著別動。”姑娘壓低了聲音,“乖乖的,不準出聲,知道嗎?”
“好……”
里面除了咳嗽聲,再也聽不見別的動靜。
顏錦繡站在門前,神色怔怔。
蘇墨晚和樓千雪對視了一眼,樓千雪悄聲和顏錦繡道:“我們去外面等你?”
顏錦繡木然到沒法思考,“好。”
雪越下越大,簌簌的聲音格外清晰。
顏錦繡忘了自己站了多久,渾身都是寒意,快要僵了。他伸手,正要敲門,還未碰上,木門卻從里面開了。
她從里面出來,又想迅速將門扣上。
顏錦繡將手握在門板邊沿,她關門的動作果然剎住了。
里面已經沒了咳嗽聲,大概是藥有些用。
“把孩子叫出來。”
他看著她道。
“你來做什么?”她看著他,“我早就和你沒關系了!”
顏錦繡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來不及掙扎,手掌就已經暴露在他眼前。
上面,是一個個透明的水泡,掌心紅腫。
他又抓了另一只看,同樣的情況。
“謝梓宜。”顏錦繡松開她的手,直直看進她眼里,逼視道:“你告訴我,那是誰的孩子。”
姑娘往后退了退,“我現在姓宋!孩子當然是我的!”
頓了頓,她大聲補充:“撿來的!”
顏錦繡本來只是猜測,并沒有十分的把握,可他了解她,看了她此時的反應。心里更確定了答案。
“撿來的?為什么不撿個五六歲的,不撿個一兩歲的?”
他又逼近半步。
謝梓宜握著發疼的掌心,咬定就是撿來的。
突然,門板被從里面使勁拍了拍,然后,傳出小孩子的哭聲。
聽起來很傷心:“娘親!娘親!不是撿來的!寶兒不是撿來的!嗚嗚嗚嗚……”
謝梓宜心里一疼,朝顏錦繡道:“那我實話告訴你,這是我和宋哲元的兒子!你沒事就走吧,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說完,她用力推了一把顏錦繡,然后朝門里道:“寶兒,你讓開一些,娘親這就進去。”
小家伙的抽噎聲退后了些,應該是讓開了。
謝梓宜有些防備地回頭看了一眼,迅速推門進去,又很快閂上。
里面,傳出來她哄孩子的聲音。
然后,是老夫人詢問的聲音,他聽見她回道:“娘,是有客人來,已經走了。”
顏錦繡走了兩步,在門外坐下。
剛剛她說,是兒子。
這么多年了,還是連謊話都編不好,之前才告訴他,宋哲元為了救她死了,絕不會是宋哲元的兒子。
回想起剛剛那個懂事的小身影,顏錦繡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
不知坐了多久,雪花已經落滿發頂和肩頭。
有人給他拍了拍。
是樓千雪。
“怎么樣了?她還是不肯出來?”
顏錦繡輕輕嗯了一聲,他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看向她道:“你們先回去,我可能要很久。”
樓千雪點頭,“那我們先走了。”
“路上小心。”
蘇墨晚等在遠處,見樓千雪返回,立即跺了跺腳,抖了抖狐裘,震落無數雪花。
“情況如何了?”
“還被關在門外,咱們先走。”
見她真的去解韁繩,蘇墨晚有點意外:“就這樣走了?會不會不太仗義?”
“仗義又不能解決問題。”
樓千雪掃了掃馬背上的雪,牽著馬,往村頭方向走。
蘇墨晚趕緊也牽馬跟上。
雪比來時更厚,不過,兩人的回程卻快了許多。
一到凰城,樓千雪就給藥王和師承郢分別去了消息,蘇墨晚負責去把羽兒弄出來。
這是樓千雪第一次覺得她辦事不力。
她把蘇墨白也給帶出來了。
蘇墨晚朝她使眼色,很是歉意的模樣。
然后,她湊過來,小聲道:“反正,沒有允許的話,我哥是進不去藥王谷的,大不了,我幫你攔著不讓進就是。”
樓千雪這才沒說話。
蘇墨白和羽兒上了馬車,蘇墨晚和她依舊是騎馬。
馬車里時不時傳出說話聲,很輕。
地上雪太厚,馬車并不好走,所以這一路,格外漫長,回到藥王谷,竟花了一個多時辰。
藥王早就等在谷口了,帶著個斗笠,上面落滿了雪花。
蘇墨晚暗嘆不好,剛剛嘆完,另一個方向,有兩輛馬車來了,看樣子,也是直奔藥王谷來的。
有人掀簾,于是蘇墨晚就看見了師承郢的臉。
等停穩,另一輛馬車,直接下來個人,是墨堯帝。
蘇墨晚一看這陣仗,是要三堂會審啊!
她趕緊下馬,去馬車里接羽兒,順便,給蘇墨白打個預防針!
誰知,竟是多此一舉。
樓千雪抱了羽兒就走,墨堯帝和師承郢,是往這邊掃了一眼,也僅僅掃了一眼而已,掃完,就在藥王的迎接中,進了谷去。
蘇墨晚拍了拍蘇墨白。
“哥,我得進去做內應,就不陪你在外面挨凍了,你挺住!”
“等等。”
蘇墨白將她喊住,“你們不是跟著顏錦繡走的么?那邊的事,都解決清楚了?”
他這一問,蘇墨晚倒笑了。
她答非所問道:“同病相憐啊這是……哥,到谷口坐著去吧,我這就派個人過去盯著顏錦繡。”
蘇墨白轉了臉朝她。
“盯他做什么?” 蘇墨晚笑得幸災樂禍,胳膊肘還往外拐,“當然是比一比啊,看看你和顏錦繡,誰比較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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