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圣瓔知道她爹以廖家利益為重，所以才想要她招婿，這樣一來，鏢局也能多個幫手。
沈穆還說什么等兩年，就算她愿意敷衍他，她爹也不會答應等上兩年。
兩年太長了，誰知道這中間會出什么變故呢。
說不定哪天尋到一個好的靠山，她爹就會勸她嫁人了。
廖圣瓔才想起來，剛剛只顧著和沈穆說些沒用的，她給他準備的三百兩銀票還沒送出去。
她將銀票掏出來，放了回去。
原先是她考慮不周，發生了剛剛那些，她覺得還是不給得好，省得讓沈穆誤會什么。
丫鬟幫她卸了珠釵，松了發髻，洗漱完畢，廖圣瓔就爬上了床。
正醞釀著睡意，丫鬟進來了，小聲喊她。
“小姐，睡了嗎？”
廖圣瓔睜眼，“什么事？”
丫鬟道：“當家的派人過來，說是要見小姐，讓小姐過去一趟！”
廖圣瓔拒絕道：“就說我已經睡下了，不去。”
丫鬟哦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沈穆剛剛被她忽悠著過去見她爹了，現在她爹派人來喊她，這是什么意思？
情況好像有點不對。
難道她預料錯了？廖圣瓔晃了晃腦袋，不管了，反正她不去，她爹也拿她沒辦法。
她斂心凝神，專心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廖圣瓔已經迷迷糊糊睡著，她又聽見丫鬟小聲喊她，還邊輕輕搖晃著她的胳膊。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在做夢，等聽見她爹的聲音，她立馬醒過來了。
女兒請不動，廖當家親自過來了。
“瓔瓔真睡著了？”他問丫鬟。
廖圣瓔更不想睜眼，沒想到，她爹竟親自坐到床邊來搖她。
“瓔瓔？瓔瓔？瓔——”
“爹，你煩不煩！”
廖圣瓔有起床氣，被人弄醒會很暴躁，廖當家單純地以為就是突然被弄醒了女兒才生氣。
他小聲哄了兩句，低聲道：“瓔瓔啊，先別睡，爹有話要和你說。”
廖圣瓔皺著眉，不耐煩道：“明天再說。”
“爹都過來了，你這孩子……”
廖圣瓔更來氣了，“我都讓丫鬟說已經睡了，誰讓你還過來的？”
“……”
廖當家心想，女兒就是直腸子，說漏嘴了都不知道。
只要一想起剛剛沈穆那些話，廖當家就來了勁兒，“瓔瓔，你別生氣，爹知道以前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爹和你道歉。”
廖圣瓔蹙著眉看著自己的父親。
“爹，你忽然說這種話，讓我覺得不太吉利。”
“……”
廖當家被噎住。
有句話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瓔瓔定然是這個意思。
他知道女兒怨氣很大。
可他不僅僅是一個父親，他還是鏢局的當家，是廖家的掌舵人，他也有他的苦衷。
“瓔瓔，爹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氣，從前很多時候，爹的確有勸你嫁給單巍，可是后來是你自己愿意要嫁的，不是爹逼你。”
廖圣瓔冷冷一笑。
她不搭話。
廖當家繼續道：“好在如今也和離了，你不喜歡單巍，那就算了，你喜歡沈穆，爹也不攔著你了。”
“那是從前，我現在不喜歡他了。”
廖圣瓔忍不住接口道。
廖當家只當女兒是在和他置氣，他語重心長道：“瓔瓔，沈穆這個人，爹當初也很器重他，覺得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他主動來求娶你了，誠意滿滿，爹覺得把你托付給他也是……”
“怎么就托付給他了？爹你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廖圣瓔坐了起來。
她的眼神讓廖當家心虛了一下，但是想起沈穆的那些話，他便硬著頭皮道：“瓔瓔，別因為和爹置氣就這樣，你喜歡沈穆，沈穆也鐘情于你，緣分難得，你跟他走吧。”
廖圣瓔的眼睛慢慢瞪大。
“爹，你說什么？你讓我跟沈穆走？你是嫌棄我拖累了廖家，在家里吃白飯嗎？”
這話就太誅心了。
廖當家也有點難過，“瓔瓔，別說這種難聽的話，你知道爹從來沒有這么想過！你永遠是爹最疼愛的女兒！”
“那又怎么樣，你最愛的還是單明嵐那個女人！我寧愿你不疼愛我，這樣我就沒有什么好顧忌的！”
一說起單明嵐，廖圣瓔的神情就變了。
這是她從小就刻在骨子里的厭惡和恨意，隨著年齡增長，這些恨意也在不斷增加。
廖當家看著女兒，咬了咬牙。
要說愛意，他當然還是愛原配多一些，可他和單明嵐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也是有感情的。
可以說，廖家和揚威鏢局能有今日，多多少少是沾了單明嵐的關系，她是單家的養女，尤其是單渠成為武林盟主之后的這兩年，鏢局的勢頭又迅猛了不少。
所以，即便單明嵐表里不一、多有不是，他都不會動她的。他得為鏢局考慮。
當然，這是他在瓔瓔歸家之前的想法，瓔瓔回來之后，他的想法略有改變。
一來，單家北遷，與廖家的來往幾乎斷了。
二來，聽瓔瓔說，圣玥在單家并不怎么受待見，即便瓔瓔和離回來了，圣玥也坐不上正妻之位。
這足以證明，單家已經不如之前重視單明嵐這個養女了，這是個極為重要的信號。
再加上沈穆說的話，廖當家狠了狠心，有了計較。
“瓔瓔，你討厭明嵐，爹知道，爹在你出嫁的時候也答應過你，百年之后不與她合葬，爹都記得。”
廖圣瓔眸子動了動，沒說話。
廖當家見女兒的情緒有所穩定，豁出去道：“瓔瓔，爹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一直都知道，等沈穆衣錦還鄉風風光光來娶你的時候，爹就將她貶回妾室！這樣如何，你滿意了嗎？”
廖圣瓔還是沒說話。
但她心里已經起了巨大的波瀾。
萬萬沒想到，要把單明嵐斗垮，還得沾沈穆的光。
“爹，沈穆不是西北人，談不上衣錦還鄉，況且，以他的身份也衣錦還鄉不了，他混不到你期望的那種地位。”
廖圣瓔神色淡淡的，不是她小看沈穆，一個朝廷欽犯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還指望他能升大官做大將軍？那不是死得更快嗎？
她爹是不知道沈穆是欽犯，所以才這么天真。
“他的身份怎么了？有句話叫英雄不論出處。”廖當家微微蹙眉，“瓔瓔，爹早就看得出來沈穆這人會大有作為，你一個女兒家不懂。”
廖圣瓔真想翻白眼。
如果她現在就告訴她爹沈穆是朝廷通緝的逃犯，她爹定會嚇得坐不穩。
見女兒的神色沒有多大的動搖，廖當家有點心急了。瓔瓔最期望的不就是看單明嵐的笑話嗎？
“瓔瓔，爹剛剛和你說的，你聽見沒有？等沈穆出人頭地，爹就不用再看單家的情面，到時候你想怎么都行。”
廖圣瓔不傻。
“爹，你要是真有誠意，就現在貶她，等看完她的笑話，我就跟沈穆走。”
“瓔瓔，你這……”
廖當家臉上一僵。 廖圣瓔冷笑著戳破：“爹，你倒是好算計，讓我跟沈穆走，兩邊都是退路，若是將來沈穆出息不了，單明嵐那里也不得罪，單家還是一棵蔭涼的大樹，頂多就是賠了一個不值錢的我，若是沈穆出息了，
咱們廖家就可以放心地換一個靠山，這筆賬怎么算，都不吃虧是不是？”
女兒的話雖然難聽，卻字字戳中了他的心思，廖當家臉上一陣火辣。
他艱難出聲道：“瓔瓔，你可以這么說，但爹心里是希望沈穆能有出息的，不止是為了廖家和鏢局，也是為了你。”
廖圣瓔不欲多說。
“爹，我不知道沈穆是怎么和你說的，但我勸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還有，我不會跟他走的，既然你相信他會有出息，那就讓他有出息了再來找我，我要待在家里，哪兒也不去。”
她說得不容商量，態度很堅決。
廖當家也不怕女兒會生氣了，他直白地道：“這不行瓔瓔，你得跟著他走，不然等他出息了，誰知道他還會不會履行如今的諾言，到時候就成了空耗青春等著他，不能這樣冒險！”
廖當家覺得自己的擔心不無道理，沈穆一旦投靠秦王受到重用，以他的能力定會飛黃騰達，直上青云，到時候誰能保證他還能看上瓔瓔？
不是他看低自己的女兒，瓔瓔畢竟是嫁過人了，誰知道將來沈穆會不會嫌棄這個。
廖當家是開門做生意的，他知道要怎樣做才能讓一筆買賣最大可能地成交。
當然，他也希望女兒跟對了良人。
“瓔瓔，爹說的這些，話糙理不糙，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沈穆當初不搭理你？這個他也和爹解釋過了，人都有苦衷，都有難處，他如今也回頭了，你再與他僵持也沒有意義，得饒人處且饒人。”
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廖圣瓔都快氣笑了。
“爹，你到底是我爹，還是沈穆的爹？怎么句句都為他說話？他現在腦子不清楚，你也敢把我交給他？要是等他腦子好了又不要我了，你讓我怎么辦？到時候雞飛蛋打，又給單明嵐機會來笑話我嗎？”
廖當家蹙眉。
“瓔瓔，怎么說話的，沈穆他只是忘了一些事，并未忘記全部，他還記得對你有感情，這就夠了。”
見女兒似乎要反駁，廖當家又道：“況且，你的擔心實在多余，沈穆患的是失憶癥又不是臆想癥，他不會臆想出喜歡你這個事來，這必然是存在的，所以他才能記得。”
廖圣瓔愣了。
她輕輕眨了一下眼。
她爹的話就像一把利劍，戳開了她心頭的層層陰霾，豁然透亮。
醍醐灌頂，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
她終于知道那個奇怪又別扭的點在哪里了：沈穆得的是失憶癥，不是臆想癥，所以，他這些日子以來對她表現出的感情，應該是從前就真實存在的。
她一直以為是他腦子糊涂記錯了，但爹說得對，失憶癥只是會忘記一些事，不會憑空臆想出多余的來。
而沈穆對她的感情，又表現得那么篤定……
可是，她還是那個最初的疑惑，即便他真的喜歡她，那又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呢？
沈穆對她的無情和冷漠，歷歷在目，所以，她不敢相信。
“爹，我不會跟他走的。”
廖圣瓔冷靜地道，語氣里已經沒有了怒氣。 廖當家是無論如何都要把女兒勸動的，他想起沈穆那一身傷，忙道：“瓔瓔，沈穆九死一生救下了你，弄得這一身傷還差點沒命，咱們江湖人常說一句話，有恩就要報，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雙手又不便
，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身邊也沒個人照顧，怪可憐的。”
廖圣瓔不為所動。
“爹，這個好辦，你出錢，雇個人照顧他就是了。”
廖當家剛要張嘴，廖圣瓔又道：“算了，我來出就是，正好我手里還有幾個錢。”
“瓔瓔，這不是錢不錢的事！”
廖當家終于說了一句很性情中人的話：“人家豁出性命去救你，難道你就不感動嗎？若是換成單明嵐，不怕告訴你，爹不會拿自己的命去救她！”
廖圣瓔不說話了。
感動是一回事，報恩又是另一回事，報恩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要以身相許。
她現在真的不想考慮感情的事了。
她需要一段時間來平靜，想必沈穆也需要。
“爹，這是我和沈穆的事，還是我和他說吧，你去把他叫來，我等著。”
廖當家也盡力了，他嘆息一聲站起來。
“瓔瓔，爹希望你好好考慮，以后想再遇上沈穆這樣的男人，不容易了。”
廖圣瓔懶得和她爹爭了，她敷衍地嗯了一聲。
她沒等多久，很快，沈穆就進來了，他不敢離得太近，站著好幾步遠。
廖圣瓔的床帳是掛著的，還未放下。
“沈穆，你過來。”
沈慕遙看見她只穿了薄薄的里衣，猶豫一瞬，還是過去了，他不敢往床上看，側著身子站定。
“我已經和廖當家說過了，他同意讓你等我兩年，也同意讓你跟我走。”
頓了頓，他特意加了一句：“你剛剛答應過的，只要廖當家同意，你就沒有意見。”
“是，我是這么答應過。”
廖圣瓔也不和他拐彎。
既然她爹不頂用，她還有的是辦法把他弄走，親自上陣就是了。
“不過，我得提前試一試咱們合不合適，你上來吧。”
“……”
沈慕遙身子一緊。
廖圣瓔這話是什么意思，再明顯不過，他臉上隱隱發燙。
這種感覺，就好像她在挑選貨物，合格了，她才要。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之前試過一次了。”
廖圣瓔毫無壓力地道：“時間太久，我已經忘了什么感覺。”
沈慕遙知道沒這么簡單。
上與不上，都對他不利。
進退維谷，左右為難。
“非要這樣嗎？”
廖圣瓔揚眸，朝他笑道：“不這樣我怎么知道合不合適？難道用手量嗎？那也得脫褲子啊。”
沈慕遙終于知道，她是要羞辱他。
她定然是怨他的，他想帶她走，就只能接受。
于是他站近了一些。
“瓔瓔，我沒有碰過別的女人，一次也沒有，你大可放心。”
廖圣瓔道：“別這么叫我，聽著怪別扭的。”
她想起當初分別時的那種痛楚，明明已經很久遠，感覺卻依舊那么清晰。
“沈穆，我真想不明白，當初清清白白的時候你都不愿意要我，那時候我只被單巍睡過一次你都覺得惡心，如今我都被他睡了一年了，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沈慕遙渾身一僵。
他什么時候說過惡心？他記得他沒這么說過。
但她的話，確實字字句句都狠狠地戳著他的心。
沈慕遙的喉結動了動，只得改口道：“我也成過一次親，與你并無分別。”
這個倒是令廖圣瓔很意外。
她的眉眼動了動，“原來你是成過親的，怪不得……你的妻子是沒逃過厄運被抄斬了？”
她完全理解錯了，她以為沈慕遙是在認識她之前成的親。
沈慕遙暫時不想解釋這個，這種時候說了有害無利。
他默認道：“所以我們半斤八兩。”
“誰和你半斤八兩？”
廖圣瓔輕聲笑了笑，“你不介意是你的事，但我介意，既然你成過親，那我連試都沒必要了，我嫌棄。”
說來說去，她一直踩著他，高高在上。
沈慕遙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落到如此境地，但他無法生氣，是他先欠了她。
“廖圣瓔，你當初給我下藥的那一刻，有想過這么多么？肯定沒有。”
沈慕遙道：“從前是我虧欠你，是我辜負了你的情意，請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是認真的。”
廖圣瓔勾著唇笑。
“你提當初的事是什么意思？想要我愧疚嗎？我給過你錢的，你是不是把這個也忘了？”
她給過他的錢何止那一次，沈慕遙也是后來才明白，這是大小姐對人好的一種方式。
她生來富裕，思維就是如此。
沈慕遙覺得有些無力，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敢確定她是不是還喜歡他，又或者說，她最喜歡的是不是他。
他心底忽而生出蒼涼。
“如果，你真的介意……”
沈慕遙頓了頓，仔細道：“我雖然成過親，但與那位姑娘拜天地的是替身，我也并未與她同床共枕過，如果這樣，你還是介意的話……”
心底堵塞著什么，擠滿了他的胸腔，很難受。
沈慕遙艱難出聲道：“那我便不強求，但我還是會回來的，若是到時候你已經有了情投意合的人，我自會識趣離開。”
說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夜深了，我這就啟程，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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