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浜被康賢一番話激怒,手中銀槍霎時就要呼嘯而起,卻被身后的世子輕輕拉了拉,示意其莫要胡來,然后對康賢稍稍一揖,笑道:“秀,多謝康參政一席話。”
三人走出康府大門。
澹浜眸中含著怒意,這些時日中他對康賢的過往也做了些許了解,本就對貪得無厭無惡不作的康賢恨之入骨,若非梁秀及時攔下,怕是銀槍已穿膛而過。
“半淮,我知你心中對康賢的不滿,未能讓康賢死,我心中的不甘不比你少。”梁秀淡淡說道。
澹浜閉目吐息,稍微冷靜后才回道:“不知府中謀士是何作想,如此十惡不赦的貪官竟還不殺!
此話一出梁秀心中略有不適,皺眉道:“這事不能怪師父,我且問你,殺了康賢于好于壞,你想不到?”
澹浜也意識到了自己因憤怒而說錯了話,眼中略有一絲悔意,思索片刻后才道:“康伯德樹大根深,我知府中眾多先生是怕就此將康伯德除去會帶來不小的鬧動,可我江南除了他康伯德,可還有孔嘉賜、徐鴻禎二人在其之上,如此還鎮(zhèn)不住廟堂的魚蝦?”
“你呀,這些年光顧著練槍了!绷盒阈α诵Γ皫煾冈缒昃唾M盡心思讓我江南廟堂呈三足鼎立之勢,為的不僅僅是制衡他二,更是為了江南百姓的民生,你可理解我話中之意?”
澹浜皺眉思索,搖了搖頭。
交談間三人已經(jīng)看到停在巷邊的馬車,大年早已站在馬車前恭候三人,見世子投來目光布滿皺紋的老臉咧嘴一笑,頗顯和藹。
想是也聽到了梁秀與澹浜的交談,大年扯著嗓子說道:澹公子吶,“不管是太平盛世還是戰(zhàn)亂年間,世間的惡人是除不完的呀,就算你把人人喊打的惡人殺得一干二凈,那之后也會從余下的好人中分出個三六九等哇,還是會有人被稱之為惡人的吶!
“大年叔講得對,這是放遠了講!绷簣蝾D了頓,“往近了說,你覺得就當下的蘇州廟堂,康賢一死,還有何人得以與徐鴻禎、孔嘉賜二人呈鼎立之勢?這不僅僅是官品的比較,更重要的是其下的黨羽。”
“澹公子為人浩然,對廟堂的險惡得多留心才好吶!贝竽陣@道。
“謝大年叔的一席話。”澹浜拱手道。
“你覺得徐鴻禎、孔嘉賜二老真就兩袖清風廉潔奉公?”梁堯接著道,“雖然現(xiàn)在看來,相比于康伯德,徐孔二人確實是潔身自好的好臣子,可若康賢沒了,他遺下的諸多金山銀山那二人不會去搶?”
“有道理!卞d簢@了口氣,“是我魯莽了!
梁堯搖了搖頭,“你所做也并非有錯,你的想法跟我的一樣,只是我把這種想法藏在心底,你卻搬到臺面上來。這些年你在泉鄉(xiāng)練槍不與廟堂打交道,廟堂不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生在梁府,今后你得好好學才是。”
“好。”澹浜眼中含著些許慚愧,狠狠地點了點頭。
“在蘇州城中,盡量把身上的江湖氣收斂些,我們要面對的,可不是舞刀弄劍的俠客,你所堅守的正直,在廟堂里是行不通的”梁堯想了想,“雪見,花登魁接下來的安排是如何?”
靜靜跟在一旁的趙雪見不假思索道:“花登魁會在今夜繼續(xù)進行,府中的姽婳姑娘會前往的!
梁堯點了點頭,“那日康賢鬧了這么大個動靜,今年的花登魁怕是沒個好營收了!
“許多遠道而來的江湖人士還未出城的!壁w雪見回道。
梁堯點了點頭,對這些游手好閑的江湖人士并沒多大興趣,思索片刻后才接著道:“大年叔,你今晚安排一場酒宴,就說世子請梁府中所有年輕有為的文人才子一同觀賞花登魁!
“好吶!”大年回道。
三人相繼入了車廂,隨后大年手中馬鞭一抽,大喊:“臨朐,快快走吶!”
……
回到梁王府后,梁秀先是去了一趟梁王閣與梁沼相談,世子在進門之前原先心中還有些許忐忑,因為從小到大還是梁沼都未曾對他有過像今日那般姿態(tài),使得世子一時間倒還真不知道該以何種態(tài)度去會見這位威風凜凜的南延王?稍谶M門的那一瞬間,世子就知道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了。
梁秀回到府中還特地讓趙雪見替他理了理衣襟,這才端端正正地邁步走向梁王閣,一路上都在想著要如何嚴肅地與父親陳述今日在康府的一言一行,倒還顯起了緊張之色。
跨過門檻走進閣中,瞧見南延王這會兒正在一旁的大缸前逗著金龍魚,梁秀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爹!
梁沼確實已年邁,反應(yīng)也不如從前,聞聲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扭頭看去,立馬喜笑顏開,咧著臉邁著大步朝梁秀走去,邊走邊樂呵地道:“啊呀呀,可算是回來了,秀兒快來!
若放在從前,梁秀對父親這一反應(yīng)肯定不會覺得絲毫不對,因為這么多年來梁沼一直是這般模樣,每當瞧見梁秀那可是比天大的事還要開心,可此時的梁秀還深陷在今早那番談話的情景中,一時還沒能給轉(zhuǎn)回來,再次見到與往常一般的父親,倒顯得有些啞口無言。
世子定定地杵在原地,梁沼邁著大步走到兒子跟前左也瞅瞅右也瞧瞧,口中不停地念叨著:“那康賢沒把爹的秀兒傷著了吧?”
梁秀回過神來,笑道:“沒事,康賢并沒有怒火攻心,并未想過要交手!
聽得此話梁沼才稍稍松了口氣,拉著梁秀朝檀座走去,點點頭道:“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世子與南延王二人在榻上相對而坐,一旁的下人本想上前替二人沏茶,卻被梁沼喚退,竟自己動起手來給梁秀沏了杯碧螺春。一邊倒茶一邊問道:“伯德與你談了些甚?”
“康賢這人城府深不可測,明里暗里玄機頗多,我沒幾下就落了下風!绷盒銍@了口氣,“若不是雪見和半淮從中相助,今日我怕是得被這康賢斗得狼狽而逃。”
“哈哈哈,爹選的人,錯不了!绷赫硬慌磹,想了想又問道:“伯德話中可還想當這個官?”
梁秀搖了搖頭,皺眉道:“他話里雖講不想再居廟堂,但是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不甘,亦或者說想讓你請他繼續(xù)當這個官。”
南延王點了點頭,“爹和伯德也打了這么些年的交道,深知伯德這個人的秉性,若不是一心求死,爹請他當這個官又如何?”
梁秀有些疑惑,但并未立馬開口問,而是略做思考后才說道:“康賢這個人還有這么大的價值嗎?”
“那肯定是有的呀。”梁沼擺了擺手,“人無完人,誰人都會有惡處,用人可用之處,伯德替老夫給江南百姓帶來了無數(shù)好處,這些年在大事上也是恪盡職守,如此一個忠臣,爹不能只成人優(yōu)處卻不容人半點劣習吧?”
梁秀點了點頭。
“當然,伯德是爹的臣不是秀兒的臣,也不曾幫過秀兒,所以秀兒做此事也并非有錯。”梁沼語重心長地說,“但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若為人首,對忠臣對良將,都無須洞若觀火明察秋毫,這是為人首當有的肚量,何人不想金山銀山堆門前呀?何人不想妻妾成群兒滿堂呀?不謀逆,功大于過,即是好。”
“懂了!绷盒阏f。
“還有,浜兒多年不曾涉世,在很多事上不如你精,你當好好教與浜兒才是。”梁沼正色道,
梁秀點頭道:“我知的,不是只有你拿半淮當親兒子看,半淮在我心里,可是實實的親兄弟!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绷赫愚壑毿臐M意足地點頭稱好,另只手伸向一旁把棋盤抓來,“來來來,不講那些,秀兒與爹手談一局才是正事。”
聽得此話梁秀眉毛一顫,趕忙抓起碧螺春品上幾口,然后宛如脫兔般跳起,兩手不止地打擺,口中念道:“這事兒就算了,孩兒還得去趟端書院,這事兒你還是讓人喚大年叔來干吧!
與梁沼下棋所受的苦悶比之在端書院學術(shù)猶有過之,梁沼的棋技實在是太差,與之下棋你無需想著如何贏他,更需要絞盡腦汁的是你得想著如何幫他,讓他別輸?shù)哪敲纯焓Я瞬┺牡臉啡,可偏偏南延王這性子又犟如牛,你教了他非不聽你的,告訴他這是個陷阱他也不管,就非得往里鉆,府中上下能與之愉悅對弈的唯有棋技相當?shù)拇竽炅恕?br />
“哇,秀兒就這么看不起你爹?”梁沼吹著胡子佯怒大喊。
梁秀邊跑邊回道:“不敢不敢,是孩兒道行太淺,您老喊大年叔去吧!”
……
梁秀一口氣從梁王閣跑到了端書院,在端書院門口稍作調(diào)整,勻著吐息片刻才端步走入。
“師父。”梁秀在屋門處恭敬喊道。
端書院很靜,若入春夏還可聽得鳥蟲嘰嘻,但臘月寒冬只有不時打在窗紙上呼嘯而過的冷風,再無它音。
“回來就好,康伯德如何說?”陳挫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略顯疲憊無力。
梁秀輕步踏入屋中,“康賢并未怒失理智,仍得官職!
陳挫同往常一樣伏案疾書,“此行還未能削你心性?”
梁秀愣了愣,趕忙改聲道:“徒兒知錯,當喚康伯德!
“好!标惔炀従弻⒐P放下,“知不足當勤能補拙,心高氣傲也非全然是劣習,但你得看得到高在何處,且明當不當傲。”
“徒兒知了!绷盒愕皖^道,還想說些什么,但言語支吾半天愣是不敢開口。
陳挫一眼看穿徒弟心中所想,嘆息道:“你邀人坐宴事好,今夜也不再禁你,但你務(wù)必記住,莫要癮飲,當知一二,明日睡醒得到院里來,老夫有話問你。”
見師父允了今夜可飲酒,梁秀心中霎時欣喜若狂,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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