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卡塔麗娜的聲音將杰蘭特的思緒拉回，“我的養父是個酒鬼”

    養父？男孩聽出其中的特殊之處，但沒有出聲打斷。

    “他從來沒關心過我，每天只知道翻土，耕種，進城賣出多余的菜蔬，然后喝到酩酊大醉回家，他的酒品很差，喝醉了就會暴躁易怒，稍有不滿就對我和弟弟隨意打罵。”說到這里，卡塔麗娜勾起嘴角，“我沒跟你說過吧，我有個異母異父的弟弟。”

    杰蘭特點點頭。

    “我的養父倒是對我們一視同仁，打罵起來也不管是親生的還是收養的。弟弟他對我很好，那男人要打我時，總是擋在我前面，這似乎讓我的養父更加憤怒，導致弟弟經常挨雙份的打。”女弓手說著，露出一絲絲苦澀笑意，“這個傻瓜弟弟。”她金色頭發上光暈不停顫動，像是金子熔化時的亮光，“我本以為生活會這樣一直持續下去，可三神好像喜歡和祂的信徒開玩笑，在我十四歲沐浴日那天，我和養父一同進城賣果子。路上遇到了一個男爵嫡子，他獸性大發要將我帶走，可沒想到那個只會打我罵我的養父攔在對方面前苦苦哀求他放過。”

    “我到現在還忘不了那一幕，長劍穿透父親的胸膛，血水沿著劍尖流淌。”

    林地的銀輝在此刻變得黯淡，林葉深處好像傳來山貓的哀鳴。

    杰蘭特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卡塔麗娜十四歲沐浴日的畫面，養父的臉摔在骯臟的泥水潭里，鮮血染紅地面，恐懼而又無助。

    “后來，怎么樣了。”杰蘭特擔憂地問道。

    “后來？”卡塔麗娜露出莫名的神色，“那個男爵嫡子殺死父親后，上來抓住我的頭發想要當場強暴，我趁他不備拔出他腰間的匕首，割下了他的那根東西。”

    “你沒殺他？”

    “殺了，不過在割開他的喉嚨前我看著他哀嚎了整整一個漏時。”

    有種痛快感涌上來，但更多的是難過，人命在這個世界上像是雜草一樣，毫無價值，低賤卑微。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死亡就敲響了門扉。

    “杰蘭特弟弟，你不會把這事說出去吧？”卡塔麗娜斜了杰蘭特一眼，“算了，你說出去也無所謂，反正隔著北境，那個男爵處置不了我。”

    杰蘭特搖搖頭，怎么可能說出去呢？他知道卡塔麗娜原先不是北境人，卻不想當中有這樣的緣故。

    男孩想安慰卡塔麗娜幾句，剛張口，卻看到女弓手的神色忽然嚴肅起來。她把食指放在嘴邊示意杰蘭特不要出聲，一邊緩緩抽出腰間用來防身的短刃。

    此時，營地周圍好像徹底安靜下來，除了偶爾木柴燃燒爆裂的聲音，沒有一絲蟲豸鳥鳴聲。重重疊疊的樹影深處，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向他們靠近。

    “去把羅羅他們叫醒。”卡塔麗娜小聲吩咐，撿起原先斜靠在行囊邊的長弓。

    杰蘭特壓著步子，搖醒帳篷里淺睡的四人。

    沒等他走出威斯里的帳篷，就看到一道黑影從發光草葉的陰影中躥出，直撲卡塔麗娜。

    “小心！”杰蘭特呼喊。

    卡塔麗娜的反應更快，箭矢破空，射落黑影。

    死了嗎？杰蘭特往向黑影跌落的地方，卻見到一團漆黑抖動兩下，重新站了起來。

    那是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山貓，渾身毛皮黑亮柔順，四爪鋒利，尖齒獠牙，一甩一甩的尾端是菱形尖刺，細長的淡金色瞳孔冷漠盯著在場眾人。

    異獸——影子山貓！

    它朝著營地里的眾人猙獰呲牙，輕輕甩尾打掉卡在它毛皮里的箭矢。它的身軀上除了箭矢剛剛造成的傷口外，還有其他好幾道利器割開的口子。

    這頭影子山貓此前在和什么人搏斗。

    “小心，影子山貓往往結伴行動！”卡塔麗娜出聲提醒。

    話音未落，嬰兒哭喊般的叫聲響起，另一只隱藏的山貓如幽鬼一般從旁邊土坡的黑暗處躍出，直撲向杰蘭特的咽喉。

    憑著本能反應就地翻滾，不等站定，杰蘭特抽出短劍由下至上撩斬影子山貓的腹部。

    山貓痛叫一聲，但沒有鮮血滴下，劍刃仿佛砍進堅實的皮革，被死死卡住。

    男孩當機立斷放開劍柄，退到羅羅等人身旁。

    這就是異獸嗎？靈敏狡猾，皮毛堅厚遠超自己想象，杰蘭特深深喘息兩口平復心跳，接過阿內多遞給他的備用短劍。

    此時，六個人互相背對背圍成一圈，面對前后緩緩踱步的兩頭影子山貓。

    杰蘭特砍中的山貓游走到同伴身邊，揮爪拍落卡在腹部的短劍。

    “小心它們的‘潛行’。”羅羅著重提醒，“這畜生之所以叫影子山貓，不是因為它能夠將自身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能力，而是殺它的關鍵在影子！”

    人們將其取名為影子山貓，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遇到它的倒霉蛋，影子是它的最大破綻！

    “靠近篝火！”

    六人同時移步，挪到篝火旁邊。

    兩頭山貓似乎等得不耐煩，厲叫之后，活生生在杰蘭特的注視下一點點消失不見。

    “看影子！”羅羅大吼，臟辮四散狂舞。

    篝火照耀下，幢幢人影外多出了兩道四腳的陰影！

    “砍！”羅羅將手上的圓形臂盾往山貓影子頂去，同時杰蘭特他們一起揮刀。

    嬰孩哭喊似的貓叫聲再次響起，夾雜著濃濃的痛楚。

    短劍鋒刃下，明明空無一物的地方，緩緩勾勒出一頭影子山貓的輪廓，然后完全現身。一只被卡塔麗娜、羅羅砍中側身，鮮血淋漓，另一只被杰蘭特和阿內斯砍中脖頸，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同伴的死亡震懾住了另一只受傷的影子山貓，它不甘地對六人呲牙咧嘴，身子卻緩緩后退，漸漸消失在灌木發出的瑩瑩輝光下。

    呼~解決了，杰蘭特松了口氣，剛想去撿此前掉落在地上的短劍，卻被羅羅一把拉住。

    怎么？難道影子山貓沒走？

    隨后，男孩就聽到傭兵隊長高聲呼喊：“樹后的朋友，看了這么久該出來了吧。”

    始料未及的掌聲在寂靜林地間響起，三三兩兩的身影從不遠的幽暗林隙間走出來，杰蘭特數了一下，共有十個，都是手執刀劍，身著布甲。

    “不愧是來自黃沙之地的‘流放者’，身手兇猛凌厲，卻又小心謹慎。”走在最前的人影感嘆道。

    杰蘭特擔憂地瞥了眼羅羅，果然，不快浮現在他的面孔上，寬厚臉頰微不可見地抽動。

    “流放者”可不是什么好聽的稱呼，它一直是羅羅的傷疤，曾經就有挑釁羅羅的家伙故意喊這個稱呼，被他當眾打斷了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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