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神明并未眷顧他們,沒多久杰蘭特等人便在山搖地動中被獸潮趕上。
最先遇到的是大批的蛇蟲鼠蟻,這些東西在地上密密麻麻穿行而過,像是落日時,從天邊彌漫過來的巨大陰影。
贊比拉放的火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令人頭皮發麻的蛇群避開了燃燒的路徑,往兩邊蔓延過去。
這一幕讓杰蘭特想到小時候,老奶媽給他講述三神分海的場景,傳說三神教會的第一任大主教在他年輕時候曾帶著埃拉西亞被迫害的信徒前往德蘭維爾,當他們來到海邊,前路被海洋所阻,后又有埃拉西亞人的追兵,于是他向三神祈禱,向著海中伸杖,灰月之神安格瑪塔蘭聽到了他的祈禱,便用大東風,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開,成了肝帝。
此時,他們好像就是那群即將穿過月亮海的埃拉西亞人,紅神賜下火焰,好似要引著他們走出這片獸潮。
但這終究只是相似,沒有神明把目光投向這片世界北端的角落。
一群野牛沖破了火墻,踏著火焰直奔過來。
羅羅拉了杰蘭特一把,讓他避過被牛角開腸破肚的結果。
都這個時候了我竟然還在走神……冷汗后知后覺地冒出來,“謝謝!”杰蘭特向旁邊的羅羅道謝一句,趕忙跟上奔逃的人群。
此時喬治·斯通跑在最前面,因為剛剛和另外幾處炊煙的人匯合到一起,他們的人數超過了二十人,但比起龐大的獸群依舊微不足道,只能嘗試往獸群較少的山腰跑,以期能擺脫獸潮。
沒跑兩步,杰蘭特就看到一人被一頭野豬頂起來,摔在奔騰不息的獸潮里,一顆石子被丟入湖面,眨眼沒了人影。
“羅羅!幫忙!”跑在最前的喬治·斯通突然喊道,“幫我爭取兩息時間!”。
最為作為這支隊伍的領頭者,他確實做出了身先士卒的表率,沖在最前面,嘗試在獸潮里開辟出一條求生道路來。
“好!”羅羅沒問原因,立刻應道,同時囑咐杰蘭特自己小心。
只見他一邊跑一邊擠到喬治身邊,然后猛然站定,高舉手里剩下大半塊的圓盾。
“碰!”
像是兩架馬車迎面,奔向喬治的一頭牡鹿重重撞在圓盾上,將羅羅撞后退數碼,泥土像是被犁過一般向兩邊翻卷。牡鹿后面的豺狗躲避不及又撞到牡鹿屁股上,接下來是一頭野豬。一重又一重,像是浪花拍打礁石。“快,我頂不住了!”羅羅像是迎著逆流洄游的小魚,在獸潮里折騰出一點浪花,即將難以堅持被沖走時,終于聽到了喬治的回應。
“來了!所有人都捂上耳朵!控制住自己的意識!”
喬治打開一個小瓶,將里面的粉末倒在一枚血肉制成的拇指寬的圓球上,然后用力扔向獸潮中央。
一陣像是女性嚎哭的聲音從圓球落下的地方突然爆發開來,聲音之大,就像有人突然在你耳邊大喊一樣,伴隨著的還有沒由來的的恐慌,讓人恨不得立馬落荒而逃。
煉金道具,嚎叫晶末。
能夠震懾聲音所及之處的人和獸,令其短暫出現慌亂、害怕的情緒。
印象里,在龍堡時候有人給他展示過這種道具,只是那個時候他太小了,已經記不清那人的樣子和姓名了,只記得那個人有一頭好看的深金色頭發。
究竟是誰呢?疑問像是浮光一閃而過便不再理會,因為早有喬治此前提醒,杰蘭特很快從異樣感中恢復過來。他看到此時的獸潮出現了短暫的混亂,后面的獸群撞在前面停下來的獸群上,像是壘土一樣層層堆疊著翻倒。
“趁這個機會,趕緊往山上走!”喬治的意圖很明顯,他想要借著居高臨下的地勢強行撐過去,而什么地方最利于居高臨下?自然是一座山的山頂。
男爵次子一馬當先帶領著隊伍。
杰蘭特不管不顧地跟著前面不認識的人影。嚎叫晶末的效果加上周圍的環境勾起了男孩的回憶。
什么時候,他也這樣在林地里狼狽地逃跑?
是了,那是他和希兒遭遇鬼面梟的時候,他的侍衛拼死斷后,而他抱著受傷的妹妹在林子里奔跑,荊棘和樹枝打在臉上、身體上,勾破綢緞衣袍,劃出道道血痕。
恍惚間,隱約像是山泉流淌的隆隆聲和獸群的踩踏聲混在一起。
蒙頭奔跑中,杰蘭特忽然一頭撞上前面的人影,剛想說抱歉,他忽然想到,隊伍怎么停住了?
男孩抬頭,就看見山前方山頂上影影綽綽的樹木地下奔涌的獸群。
或許是山體太平緩的緣故,獸群竟然跑在了他們前頭,像是想要將他們徹底吞沒在“浪潮”里。
目光到處,漫山遍野。
這下怎么辦?逃不掉了嗎?杰蘭特難過想著,如果自己沒有回去,希兒該怎么辦?
正沮喪間,他看到人群最前面的喬治·斯通面露狠色,像下了某個艱難的決定,他回頭問道:“你們當中誰還有避過獸潮的辦法?”
人群靜默。
“既然如此,那么你們跟我賭命吧,賭今日三神是否庇佑我們!”
他拐了個方向,不再朝山頂跑去,而是跑向山腰的另一側。
一旦有人在這種絕境下率先采取了行動,不管正確與否,人們便會下意識地跟隨。
人群只是停頓了一息便跟上了喬治。
隨著翻過西面和緩的山體,水流沖擊的聲音一下子清晰起來。
水聲?杰蘭特的腦海里一下子跳出吟游詩人講述的故事里,跳崖逃生的不靠譜戲碼,聯想到喬治說的賭命……不會這么狗血吧?
當男孩看到一處較為平坦的地勢陡然跌落,轉為垂直的斷崖時,他的猜測顯然成真了,只見一道湍急的山泉順著地勢飛流直下,之前聽到的隆隆水聲赫然就是瀑布沖擊下面湖泊發出的。
杰蘭特找到羅羅、卡塔麗娜和威斯里,不確定地問道:“真……真的要跳?”
“……嗯。”
羅羅回答間,喬治已經二話不說跳了下去。
真的說跳就跳啊,這個家伙,杰蘭特探身下瞰,超過三百尺的高度,泉水沖擊形成白茫茫的水汽,讓人看不真切下方湖面的情況,也不知道跳下去的喬治怎么樣,連聲音都沒聽到。
男孩不由得面色發白,身形微顫,他瞥了眼卡塔麗娜,女弓手也是面露膽怯,猶豫不決。
“杰蘭特,你知道我家鄉的信仰吧?”羅羅看著前面的人或是牙關緊咬,或是面色惴惴,亦或是畏縮不前,沒等男孩回答,便自己說道:“冥神,收割生命的不祥神祇,你們恐怕很難想象怎么會有人信仰死亡呢?”
“但對于生活在黃沙之地,每天都要為了一點水源,艱難生存的我們,死亡就像你們的四季變換一樣平常。”
“每天醒來,身邊都有人死去,活著的人也是形如枯槁,生不如死。”
“可我們還是不停地對自己說。”
“不是今天。”
羅羅開始往前邁步,這時他們后方出現了獸群的身影。
“我相信我的性命不會在今天逝去,因為我還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如果你也有必須要做的事情,那么,告訴你自己。”
“不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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