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兵戈相見，喊殺震天，一片嘈雜。
嘈雜中，幾句口號傳來，“熒惑守心，祖龍當死”、“天下地分，暴秦當滅”、“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胡朔憑著對秦朝歷史的記憶，對這些口號并不陌生，大多是民間傳言或是刻石所記。
這當然是一種聲音，或者說是對秦始皇的怨念，代表著部分人群的看法。
真實的秦始皇，是個什么樣的人呢？胡朔不禁好奇。
看到胡朔神情恍惚，不知躲避，小翔子“嗖”的一聲，竄到身前，張開雙臂，護在胡朔身前，大喊：“公子莫怕，奴婢誓死護您周全！”
說完，一邊大聲呼救，一邊雙腿發顫。
胡朔見他這副“忠心救主”的模樣，倒有些好笑，好笑之余，卻也有幾分感動。
蕓薔眼露恐懼，蜷曲著身體躲在角落，直到聽到一句“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鼻翼微動，緊抿雙唇。
胡朔見到她這幅神情，難免詫異，因為那雙秋水盈盈的眸子，正緩緩流淌出熱淚。
砰！
輿車側面受到劇烈撞擊，一個武士的頭顱鉆入車中，口角淌血，喘著粗氣，顯然活不成了。
由于秦始皇相信五德之說，認為周朝是火德，秦朝滅亡周朝，所以應是水德。
水德對應黑色，是故秦朝崇尚黑色，并且認為昔日秦文公出獵，獲黑龍，此其水德之瑞。
眼前這名武士，梳高髻，身穿黑色內服、黑色石甲，應該是一名秦國士兵。
血液不斷滴落，在車內積成鮮紅的一灘。
“啊！”被嚇傻的小太監尖叫一聲，腿抖得越發厲害，有些站立不住，仍舊勉強支撐著，堅定地護在胡朔身前。
蕓薔到底是女子，沒見過此等血腥場面，立刻花容失色，倚在墻上，身子不住發抖。
如此一來，最鎮靜的反而是胡朔。
因為讀書的學校靠近醫學院，所以他沒事的時候去參觀過幾趟，對于福爾馬林里的尸體，漸漸有了抵抗能力。
當然，第一次見到尸體后，他連續一個學期沒吃過肉，也不敢一個人睡覺，硬擠在室友床上睡了五個月，搞得其他班的男同學見到他都緊緊捂住“后庭花”。
不過，胡朔取向正常，自然不怕流言蜚語。
只是——
和他同枕共眠五個月的室友，自那以后就不太喜歡女生了，反而往大澡堂子跑的更勤快了，還偏偏不用沐浴露，就愛自帶肥皂。
武士的血液，紅如火焰，在車內蔓延，一股恐怖的氣氛也延伸開來，壓迫著胡朔等人。
突然，一個沾滿鮮血的手臂，扶住車門，用虛弱的聲音喊道：“公子快走！快走！賊人沖過來了！”
噗咚一聲，他的身體仰面倒下，手順著門框，拖出長長的一條血線，如同某種催命的符咒。
過了一會兒，此人掙扎著起身，喊了一聲，搖搖晃晃地朝敵人方向走去，結果沒走幾步，又重重摔倒在地，再也沒有爬起來。
“你們留在此地，我出去看看情勢！你們切莫驚慌！”胡朔當機立斷，對被嚇懵的二人說道。
“公子，請讓我與你同去！”小太監鼓起勇氣喊道，預備陪同前往。
“不，我看看情勢就回來！人多反而不好，你留在此地。”胡朔拒絕道。
“公子，請讓奴婢去吧！你要是有個好歹，我也不想活了！”小太監帶著哭腔喊道。
因為他清楚，作為胡亥的侍奉太監，要是主人出現意外，他將死無全尸。
胡朔瞥了一眼瑟瑟發抖的蕓薔，果斷地說道：“小翔子，作為一個男人，保護好女人才是你當前最需要做的。”
說完，胡朔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勁，至少說得不夠準確。
好在小翔子沒有察覺到異樣，一種奇怪地感覺在他心底升騰，說：“公子放心，蕓薔的安全，就由我來守衛！”
哇！
這久違的男子氣概！
終于在生死關頭被激發出來，令這個小太監豪氣沖天。
只見他從破碎的車身上，奮力扯下一根木條，護在胸前，在蕓薔身邊昂首挺立。
此時的小翔子，如果是男人的話，絕對可以迎風尿三丈！
胡朔朝二人點點頭，奮力一躍，跳下輿車，替他們放下門簾，就朝隊伍中部走去。
傍晚的風，很涼。
一個個穿著褐色衣服的蒙面壯士，揮舞鐵錐、刀劍、棍棒等物與秦國武士廝斗。
兩隊敵方的輕騎兵在東巡隊伍里，來回沖撞，肆意砍殺，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秦朝武士雖然訓練有素，但是敵人實力也是不弱，并且似乎預謀已久。
載有旗幟的兵車，被率先焚毀，此刻剛好傍晚時分，天色昏暗，沒有信號旗，通訊、指揮根本無法進行。
另外，載有燈油膏脂等物的兵車也被襲擊，一把火燒得干凈。
就連傳令兵，在跑動傳遞消息的過程中，也總是難逃敵方的鐵騎，被砍殺殆盡。
看來，敵人早就計劃好，通過切斷秦軍的通訊方式，達到破壞指揮的效果。
大聲吼叫，成為此時最方便的指揮方式。
然而，壞就壞在巡游車隊成一字形，約莫有五里，礙于地形狹窄，首尾不能相顧，自然是聽不到統一的指揮了。
只好分成數段，各自為戰。于是，便給了敵人可趁之機。
一時間，秦軍人數的優勢，反倒變成劣勢，苦苦抵擋，卻難有反擊的機會。
倒是隊伍中部，秦始皇所乘的金根車附近，戒備森嚴，指揮若定，刀斧手和輕騎兵嚴陣以待。
說來也奇怪，前后兩端的襲擊，似乎對這里沒有產生絲毫影響，因為那些人的死活，他們并不關心，或者說他們的眼里壓根就只有一個人，也只聽命于一個人——
那就是始皇帝！
顯然，秦始皇并沒有下令，讓他們去支援其他地方。
亦或者說，是讓他們在等，等待敵人來到這里。
不出所料，一聲哨響過后，一隊蒙面伏兵從草叢中鉆出，一個個身披重甲，腰珮短劍，手拿機弩，不似尋常士卒。
領頭的蒙面壯漢，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全身罩著銅甲，背后負有一個重物，卻行動飛快，閃到隊前大喊：“射！”
于是，飛矢如蝗，盡數射向秦軍。
此時，胡朔正弓著身子，慢慢向中部車馬靠近，想要尋求庇護。見此情景大呼不妙，連忙翻滾到草叢中躲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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