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極宮離開時,裴寂的心思更沉重了李淵竟生出了禪讓的想法。
如果他與李世民的關系友善、如果李世民不是在謀劃削弱世家,他會樂見其成。
李淵老了,也沒有一國之君的才能,但李淵可以保證他的富貴榮華。現在李淵要退位,他的位置更岌岌可危。
他的選擇,不多了。
“去東宮!”
如果李淵沒有萌生退意,他也不會急著與李世民攤牌。如果李淵沒有萌生退意,他還想著與那些族長們想出一個對策來。
但現在不同了,李淵要退了。那些家族是死是活他顧不上了。
東宮之前似乎有過客人,李世民滿臉潮紅的坐在裴寂的對面。
一路上組織了很多語言,面對李世民時,裴寂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倒是李世民談興很足,他在大談水泥路、水泥橋鋪遍大唐的盛況。
裴寂的心里越發苦澀。
世家大族也好,地方豪族也好,生存的環境就是皇權鞭長莫及。
看似李世民只談交通的暢快便利,可這暢快與便利受沖擊最大的就是那些權傾一方的家族。
“這是他削弱世家的開始啊”
修路為始,繼而以商壞儒。世家自保的四個手段,李世民揮手間就破了兩個。接下來呢
他恐懼的不是李世民的手段,而是李世民的年齡。
不管李世民使出什么手段,總會有應對的方法。可他還不到三十歲,又新得了養生之術,未來四十年里,他會有無數次的機會施展他的想法。
如果不是這樣的原因,他愿意低頭嗎?
他也老了。力不從心的那種老。
他原以為,治理一國嘛,理清皇權、官權與族權的分配、理清各家族在朝堂上權利的平衡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均田、教化、稅賦等等都是末節。
可李世民是反著來的。
他不但從旁枝末節開始參與政事,而且每有新意。
他對世家的態度,不是尊重而是打壓。
當年,崔、盧、鄭、王得以成為“四姓”不僅僅由于他們是顯赫的“魏晉舊籍”,也不僅僅緣于他們與權臣李沖的特殊關系以及與皇室的聯姻,而是在此之前北魏皇室已經淘汰了一批忠心不夠的家族。
所以,在太和改制后,一個以皇室為軸心,以婚姻為紐帶,包括漢人“四姓”和代人“勛臣八姓”在內的政治性婚姻集團逐步形成,新的門閥秩序才得以確立。
現在,李世民的目的與北魏相同,而采取的手段現在看似柔和,可等他坐上那個位置成為一國之君,誰能又誰敢保證他不采取激烈的方式?
以前他還以為會有一段緩沖的時間,但現在,時日無多了。
他都可以預想到,李世民一手打壓舊有的世家,一邊扶持新的權貴崛起。在這個過程中,只看誰能向李世民表上忠心。
桀驁之輩,必然要遭到來自皇室打壓和新興權貴的挑戰。一旦他們倒下了,他們原先占有的權益就會被瓜分,尸骨無存。
裴氏不能成為倒下的那一個,必須不能!
不但不能倒下,還要成為新的“四姓”!
雖然他之前也深夜來過一次東宮,也說了向李世民效忠。但只是說說,他接下來沒有做任何事。在李世民看來,這是他誠意不足、這是在“欺君”。
或許李世民會認為,他因為各族長齊聚長安而得到了助力后,他又反悔了。
所以,他必須再來一次,要李世民相信他的效忠是真誠的。
早知現在,他當初就不應該忽視殷清風。
殷清風雖然是李世民擺在明面上的棋子,但李承乾卻住在梧桐山莊。這其中的含義,說明他是李世民在朝外以及未來,都是最重要人物。李世民要把他培養成最為倚重的臣子。
他也不應該忽略武士彟。
武士彟想必是最早看清這里面關節并作出選擇的那個人。他寧可辭官,也要向李世民表忠心、他寧可被人嘲諷為一小兒奔走,也要為武氏崛起而甘受其辱。
到了現在才明白,武士彟真不愧是最會投機的商賈啊。
面對李世民,他又后悔了,他應該先去找殷清風。
不管是動之以重利還是曉之以親情,都要先把殷清風安撫住,然后由他先和李世民溝通,他自己再來和李世民談條件。
現在一切晚矣,只能被動的接受李世民開出的條件了。
李世民說完了路和橋的話題,談興依然不減,接著又說到了新式農耕帶來的好處,然后又談到對突厥的設想。
他相信殷清風能把水泥橋建起來,但只有真正的見到和走在水泥橋上,他才能確定用殷清風的想法是對的。
在橋上他狂受了一番奉承,高興之下,他回到東宮設宴。要不是裴寂的到來,他依然在酣飲。
他對裴寂的到來,雖然沒有做更多的猜想。但裴寂能來拜訪,就能說明某些問題。
裴寂不但是百官之首,也是各家族在朝中勢力的中堅。他的態度,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朝中百官的風向。
加盟會后,不但武士彟在忙,他同樣保持著關注。雖然殷清風諫議他不要試圖削弱世家,但他還是想知道那些以詩書傳家而自傲的世家們,在面對金錢時到底有多大。
他現在得到一個教訓:用金錢能解決的,就沒必要動用武力、能有智謀化解的,就沒必要大動干戈。
殷清風叫停了削弱計劃,但這個計劃的開端是加盟會。加盟的人越多,殷清風原先的計劃就越能成功的完成。
他要觀察這一切,他要從中得到經驗。他不想每遇到事情就第一個想到了殷清風。
他看到了裴寂的沉默,將話題停了下來,然后看著裴寂。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已經坐到李世民的對面,裴寂只好丟掉心里的懊惱說道:“老夫此來,是受圣人所托。圣人說,他有意將帝位禪讓與太子。”
李世民一愣。
徹底愣住了。
他不是沒惦記著大殿里的那個位置,也沒少想著如何坐上去。但禪讓?
李世民暗中攥了攥拳頭,平靜的說道:“不是魏國公有何諫議?”
裴寂回道:“老夫不諫議太子接受禪讓。”
李世民又一愣。他的本意是想聽裴寂說他會和李淵以及他三個人配合,然后唱一出父慈子孝而百官勸諫的好戲。但,裴寂竟然說讓他不接受?
“哦魏國公的道理何在?”
裴寂謹慎的說道:“國人知李建成已經被廢,但他們認為他一直沒再有消息傳出,是因為他被太子謀害了。
李建成已死,而圣人又在半年內禪讓,再加上之前齊王元吉的身亡,國人會得到一個結論:太子弒兄殺弟后又逼迫圣人禪讓皇位”
李世民沉默了。
雖然裴寂說的三件事他一樣也沒做,但輿情不是他能左右的,尤其各世家齊聚長安的情況下。
“那魏國公有何諫議。”
裴寂回道:“圣人雖有安養天年的退意,但無妨再做幾年,而政事交由太子處理。最少兩至三年后,再舉行禪位大典。”
李世民點點頭。
只要朝事由他來掌控,那個位置也不急于坐上去。
他說道:“除了此事,魏國公還有什么要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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