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郎在感恩的同時,也在警惕著眼前的倆人是否還有其他意圖。
多年前就對人世間的萬事看透的他,從來不相信還有什么人做事是不圖回報的;蛟S一個蠅頭小利扔出來之后,就是對方榨骨吸髓的前兆了。
不過,他也堅信,只要這少年還有旁邊那笑意沉沉的人一旦露出某種意圖來,他最終是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大不了,帶著妻兒帶著伙伴們重回山林就是了。
就在他心里陰晴不定時,他聽那少年說道:“你這里可有筆紙?”
他露出赫然的憨笑,“小的家中實在貧寒”
殷清風說道:“那就取塊木板來,我在上面寫幾個字!
張二郎心里嘀咕著,對他的妻子說道:“五娘,你去!闭f完,他又對殷清風問道:“不知公子這木板需要多大見方的!
殷清風隨意比量了一個尺寸,然后說道:“你也起來,去找一條細木炭來。”
張二郎又磕了兩個頭,然后才和五娘一起出去。
他在殷良等人視線看不到的角度輕聲說道:“你一會兒把林兒掐哭,然后借口奶娃子,去三犢子那里躲避一下!
不等五娘說話,他快步走向放雜物的棚子里翻找起來。
李晉安見人出去了,他說道:“你這是打算”
殷清風笑道:“來之前還說這里能不能有柿子醋呢。既然沒有,索性就留給他們一條謀生的法子吧。”
李晉安道:“你倒是心善。若是他們知道這法子是出自堂堂淮陽侯之手,怕是能賣個天價去!
殷清風對此事倒無所謂,“陜州這里地狹田少,偏偏還地處要沖。若是不在田地之外另多一些生財之道,這里的百姓遲早還是要困苦不堪的。
柿子醋或許他們能保守秘密,但像養鹿、養兔等這樣的營生,則是早晚是要擴散出去的。若是能在這一帶能形成一定規模,對陜州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養鹿剛才侄兒已經說了,養兔也是一個不錯的營生。兔皮鞣、染后可制作各色裘衣、帽、領及服飾鑲邊兔毫可制筆兔肉可食。
如果這里能養鹿、養兔,不但他們果腹沒有問題,就是完全不種田,這里也能養活千百人!
李晉安搖搖頭,“你能幫助一個東山坳,還能管得了多少?”
殷清風剛想作答,張二郎進來了。
殷清風接過炭條,從靴子里抽出bs開始削尖它。
看看差不多了,他再接過木板開始寫下柿子醋、紙切肉和糟蛋的制作方法。
柿子醋:野生柿子經清洗自然風干,放入大陶缸里密閉發酵釀。其重點是:柿子是那種自然成熟無損傷的。
他寫的這道紙切肉是根據紙切牛肉來的,但用在鹿肉上也一樣的。做法無非就是香料多一些,然后燉得爛爛的。
至于糟蛋,不管是浙江平湖糟蛋、陜州糟蛋還是四川宜賓糟蛋,制作起來就比腌制普通的咸鴨蛋麻煩一點點:將糯米糟拌上一定量的鹽巴,然后將鴨蛋或雞蛋埋進去再密封起來就行了。
要說這張二郎也算有福。
他讓人搞得那個貸種搞得極為順利,包括最西邊的陳倉那里有,整個關中地區的每個縣鄉殷寒來都派人梳理過一遍。這番折騰下來,當初三萬枚禽蛋,而今已變成一百余萬枚。
當殷寒來匯報時,莫說裴氏、單云英等人,就是殷清風這個肇始者也為這個數字感到不可思議。
面對足夠長安人每人分上四枚的龐大的數字,苦惱了半日后,殷清風最終想到了糟蛋。
普通的咸蛋中含鈣量、含鐵量比雞蛋、鮮鴨蛋都要高些,但糟蛋在這個基礎上還多了十幾種氨基酸的成分。所以,糟蛋就比咸蛋就多了助消化,開胃,維持神經系統正常功能和促進血液循環等功效。
糟蛋本就是陜州的地方名吃,現在留給張二郎,也算天意吧。
寫完后,殷清風將木板遞給張二郎,“你也識字,這些你都能看得懂。我知道的都寫在這上面了,但想做出與眾不同的來,就需要你們以后慢慢琢磨了。”
殷清風在寫的時候,張二郎沒敢看。多年為人下屬,在某些細節上他絕不會讓人抓住把柄的。現在他雖然把木板接過去,在第一時間他的動作是跪下磕頭。
殷清風等他把心意表達出來后說道:“我叔侄二人遠來是客,不知主人翁可有吃食招待?”
張二郎再次露出憨笑,“寒家就只有些風干的獸肉”
回程的馬車上,殷清風繼續剛才的話題,“小侄以為,重點不是小侄能幫助多少個東山坳,而是看到了百姓求活不易,小侄是選擇袖手旁觀,還是做些力所能及的。
小侄剛才就在想,若明年小侄出外游學時,是不是也可以像今日這樣,每到一處便留下一些能讓當地百姓活得更好的法子?”
李晉安就那么靜靜的看著自說自語的殷清風。
妻兒沒了之后,他余生的愿望就是能服侍好兒二郎,以及二郎的子嗣。
圣人的幾個郎子中,馮少師平庸、竇誕嚴苛、柴紹無德、段綸隨性、楊師道貪婪他們除了在圣人入關中的時候有些助益外,其人也平凡。
再反觀眼前這個二郎的郎子。知孝敬孝,有才有德,最可喜的是,他心思單純不理外務,哪怕坐擁千萬貫,也依然儉樸如初。
二郎當初為了和大郎爭儲位,輾轉反側食不知味幾近一夜白首。就連秦王府的學士和天策府的將士都束手無策時,這個少年出現了。只一策,只半年,二郎的夙愿得償。
二郎是有福之人啊
當天下午殷良來報,起重船造好了。
李晉安趁機扔到棋子,“如是說來,三日內就可啟程回長安了?”
殷清風笑著將棋盤攪亂,用五子棋欺負“老祖宗”屬實不地道。“要是春和日麗,倒也可以一路閑游回去。眼下這光景,還是早些回去得好!
李晉安這時才想起來他是來干什么的了,“這么說,你很有把握?”
第二日上午,李晉安和殷清風趕到三門的時候,河道中兩艘起重船已經就位。
一條在北岸,船頭頂在“人門石”上,下游的一側外在水中釘了兩個木樁固定船體一艘停在南岸,船頭頂在砥柱峰上,同樣有木樁固定船體。
李晉安看著兩艘橫在河道中的起重船,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他大抵明白殷清風的用意了。他看了一眼那個水部的郎中王承,見他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他又暗自搖了搖頭。
見殷清風到了,任云達手下的一個管事跑上前來,“拜見郎君。起重船已經到位,請郎君示下!
殷清風對李晉安說道:“叔叔,請到前面看看!
兩個包被困在一起,中間插了一條長長的竹竿。竹竿上又用細絲線綁著擰在一起的兩個包的引信。
殷清風檢查了一遍引信,覺得沒問題了,才讓人把包裝進一個約六米深的木桶里。
為了保證引信在燃燒時得到足夠的氧氣,這個木桶被做成廣口狀的又為了保證木桶能沉入水中而不被水流帶走,木桶里不但已經灌上了一米厚的水泥漿,還把木桶做成菱形的外形。
看著木桶被吊勾吊起,殷清風解下風衣露出里面的作戰服。他一邊活動關節,一邊對李晉安說道:“叔叔要向后退一些了,小侄怕那些飛石傷到了叔叔。”
李晉安有些驚詫,“你,你這是”
永業集團下屬還沒成立專門的匠作部,任云舞也沒有專門的手下。跟隨殷清風來的,只是任云達下屬的幾個工匠。若是指望他們來bp,估計是不成的。所以,他打算親自上陣。
殷清風指著起重船說道,“點燃引信后,需要快速躲避。但這起重船只是臨時匆忙建成的,也不知b后這船會不會被炸毀。這船幫雖然夠寬,可小侄就怕別人心慌之下掉進河中。
所以,還是小侄親自跑一趟吧!
李晉安皺起眉頭,“叔叔知道你心善,不忍傷了他們的性命。但是,你的性命就是用千萬人也換不到的。二太子那里”
“叔叔放心!”殷清風輕松的說道:“引信從點燃到起爆,最少是五個呼吸,而小侄在五個呼吸之內早就跑回來呢。”
“你確定?”李晉安當然沒有那么輕易的就被說服了。
“叔叔還記得那張紙上標注了引信的尺寸吧,那是小侄經過反復計算后才讓匠人制出來的。所以,一切都在小侄的掌握之中。”
李晉安還是不放心,“你若稍微出了點差錯,那長安我可是回不去了!
濃濃的關心讓殷清風很感動,他向李晉安微鞠一躬,“小侄尚未娶妻生子,也還有大好年華等著小侄呢。叔叔就先在一旁看小侄是如何大展神威的吧!”
王承見李晉安在猶豫,他趁機說道:“孟子曰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殷侯本為貴胄,這等險事還是由那些賤奴去做吧!
殷清風看著他媚笑的臉,心里有說不出的別扭,“太子殿下征討天下時,尚且沖鋒陷陣。王郎中既知這是險事,難道就忘了孟子還曰過民為貴嗎?”
還曰過?
王承聽了這三個字也挺別扭的,但難得有如此迎合殷清風的機會他當然不想放棄。他又拱手道:“”
“行了!”李晉安不耐煩的語氣說道:“你既然說淮陽侯是貴胄,那就你去!”
本來還擔憂殷清風的安危,但殷清風那句太子殿下征討天下時,尚且沖鋒陷陣。打動了他。
當年二郎四處征討的時候,何止是沖鋒陷陣說起了那么輕巧。不說良駒駿馬傷了六匹,就是二郎的身上又負了多少刀矢傷口?
在他看來,膽識是練出來。
殷清風雖然以后做不得武將,但沒點膽識怎么成?大唐雖然立國還不足十年,可朝堂上那些齷蹉事卻漸漸多了起來,殷清風想要在以后能立穩跟腳,可不能全指望著二郎幫他。
王承慌了,又是抱拳又是鞠躬,“總管,王某真做不來啊”
李晉安也不理他,對殷清風說道:“既然你意已決,那就去,我在這里看著!”
見李晉安打發了王承,殷清風笑呵呵的說道:“叔叔還是后退些吧,小侄可是跑得很快的。別到時小侄停下腳步,再回頭去拉扯叔叔一同躲避。”
李晉安見殷清風這么輕松,他就更放心了!叭グ!”
殷清風向他抱了下拳,轉身向起重船走去。上船前,他接過殷良遞過來的火折子。
上了船后,他也不著急去點引信,而是來回在船幫上跑了兩遍找找平衡感。
木桶被慢慢的送到水中,殷清風握著吊鉤掌控著木桶的位置。見木桶已經達到下沉的極限,他抬起胳膊揮舞了一下。岸上的人收到信號后就停止放繩的動作,并牢牢的抓緊繩索。
殷清風吹燃火折子,湊向引信。由于木桶在晃動,他點了兩下也沒碰到引信。他心里不慌,岸上的人卻心慌不已。
第三下,引信被點燃了。殷清風轉身就跑。
他一邊跑一邊計數。當他一條腿剛落地,數數還沒數到第二十九下的時候,身后傳來一聲悶響。沒等他反應過來,一片烏光從他的眼角的余光中略過。
心知那烏光是飛濺物,他也顧不得河灘上的泥濘了,一個前撲就撲倒在河灘上。
抱著頭在地上趴了一會兒,感覺差不多了他才撐著泥巴站了起來。
他回頭看去,砥柱峰已經消失了,中流砥柱已成為了歷史了。
“你無恙吧?”身后傳來李晉安關切的聲音。
殷清風轉頭,“叔叔是說小侄身上的衣物嗎?”
李晉安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殷清風跟著笑了幾聲,然后派殷良上船去探測一下砥柱峰的斷茬距離河面是多高。
殷良帶著竹竿回來后,殷清風比量了一下水跡到竹竿底部的長度:四米多一些。
他放心的說道:“小侄回去可以交差了!
黃河上往來的船只的吃水線一般不會超過三米。
殷清風到帳篷里換好衣服,再次出來時,起重船已經被拉回岸邊,水中的木樁也被b了。
他目測了一下,曾經聞名喪膽的鬼門處,水流平緩得像一個安靜的處子。
“不枉你以身涉險啊”身邊的李晉安說道。
殷清風指著水面,“小侄估算了一下,若是北面的巖石也能低于水面三米以下的話,南北兩邊通航已經不成問題了。河中靠北的那塊巨石,炸不炸掉,關系也不算太大!
在帳篷里簡單吃過后,殷清風到上游去坐船往河北岸去。雖然有了南岸的成功,但李晉安還是不放心的跟了過去。
北岸的“人門石”相對要比砥柱峰大幾倍,殷清風來來回回跑了三趟才算搞定。但測量的結果卻不算好,斷茬距離水面才三米多一些。
好消息是,因為水面上巨石的消失,水流在此處已經看不出湍急的樣子。
為了確保船只的安全,殷清風讓人找來長長的木頭桿子釘在“人門石”的兩側。一旦有體積龐大、吃水較深的船只路過時,也好警示他們這水下還有巨石的存在。
經過幾天的觀察,河上往來的船只的寬度,沒有超過米的。
還剩下的那塊“神門石”距離北岸大約十三米、距離南岸大約三十米。即使讓它留在河中,也不會影響通航。
所以,殷清風準備在第二日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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