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景如畫的渝州城，兩江穿城而過，樸實(shí)的農(nóng)居如同圍棋棋盤上的棋子星羅棋布的落在渝州城各處山巒之上。嘉陵江畔有一座低矮的小山丘，山丘山稀稀拉拉的住著數(shù)十戶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著安穩(wěn)的生活。生活總是不能盡如人意的，誰家沒有個糟心的破事，所以才信佛信道，拜神求佛，山丘上有一個小廟，廟里住了個莫大仙，不奉佛不尊道，立的是自己的一座泥塑身，受著數(shù)十戶人家的香火。莫大仙被鄉(xiāng)民傳得法力無雙，有求子的、消病去災(zāi)的總要來找莫大仙做法，說來也奇，莫大仙施了法之后，香客們總是能心想事成，可能莫大仙在這中間本沒有出什么力，一切都是香客的命數(shù)到了，但是這莫大仙施了法總是給了香客一個心理慰藉不是？于是乎，莫大仙的名頭就越來越響了。莫大仙做的也不全都是好事，畢竟開的不是善堂啊，除了逢年過節(jié)鄉(xiāng)民要拿三牲供奉之外，每一年還要獻(xiàn)上一對童男童女給莫大仙。
本來是一件蠢事，哪能有拿自己的心頭肉去供奉別人的，可是偏偏有人著了魔，沒到該供奉的時候就有人把村里的童男童女綁了送到小廟里，最開始還有哭鬧的丟了兒女的人家，后來興許是想著不能只有自己一家吃虧吧，也就加入了綁人的行列，總之，每一年這小廟里都會有一對童男童女消失得無影無蹤。莫大仙從不逼迫任何人，卻總有人送上門來，他也曾對來拜訪的朋友說自己是多么的慈悲。后來村里人都有了些防備，湊不齊了，就去其他地方拐孩子來，丟了孩子的人家也報官，也有官府查到了這里卻全部都被當(dāng)?shù)卮迕駚y棍打跑了，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小廟也就在市井之中傳得越來越神乎，常來求莫大仙的香客都把這里當(dāng)做了不可侵犯的圣地。
可如今這莫大仙的小廟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處處都是劍氣掃過的痕跡，淅瀝瀝往下掉著石塊的是殘留下來的斷壁殘?jiān)１缓惴逡粍λ龅那f道劍氣輕撫過的小廟庭院中間，五個青年男女將莫大仙包圍其中，人人都面帶著兇色，猙獰得很，旁邊擺著的是一具被利爪穿胸而過的尸體，包圍圈外站著的似乎是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雙目赤紅的盯著包圍圈中間的莫大仙，眼里透露出來的分明是不共戴天之仇。天上落下五色神雷，堪稱神跡，莫大仙只盯著飛落下的五色神雷喃喃說了一句“五行雷電”便被劈了個正著，連凄厲的叫聲都沒有出就軟倒在地，一陣濃煙散盡，再看莫大仙，已經(jīng)奄奄一息，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變成了焦炭，一股肉香彌漫開來。莫大仙躺倒在地，已經(jīng)是出氣多，進(jìn)氣少了，包圍圈外的青年走到莫大仙的面前，長刀一舉，準(zhǔn)備砍下那已經(jīng)被電得變形了的頭顱。莫大仙張了張嘴，回光返照似的咳嗽兩聲說道：“等等，你們中間可有一個叫云藏鋒的？”
持刀青年刀鋒一緩道：“我就是，你有什么話說？”莫大仙想抬手指一旁斷成兩截的纖毫，卻半絲力氣也用不上了，只能向那個方向歪了歪頭：“那蜀山的小子死之前讓我轉(zhuǎn)告你，幫他把那把劍帶回蜀山去。年輕人，你走運(yùn)啊，如果不是那小子冒著莫大的風(fēng)險用業(yè)力加身的姿態(tài)強(qiáng)行讓我重傷，你這用著粗陋的法子引來的五行雷電還不足以殺了我。”云藏鋒點(diǎn)點(diǎn)頭，把刀放下，對莫大仙說：“你說得不錯，你也走運(yùn)啊，這幾位朋友圍住你引雷來的陣法叫五雷斷獄陣，是我一個師父創(chuàng)造的。據(jù)他自己所說，當(dāng)年他用五件上等法器擺下此陣喚來五條雷龍，就連一只九品大妖都被絞殺其中，神魂俱滅。我只有他老人家一根毛這么大的能耐，勉強(qiáng)可以憑借朋友的幫忙喚來五行雷電，你死在此陣法下，也算是不吃虧。我本來不喜歡動手殺人，即便你是妖也有活下去的權(quán)利，可是，恒兄在我面前死在你手上，我也不能讓他吃了虧。所以，對不住了。”莫大仙哈哈大笑，難聽極了，被電之后的喉嚨就像一個破風(fēng)箱一樣往外呼呼的露著風(fēng)，他說：“那小子有你這么一個朋友，也算是他的福澤啊。云藏鋒對吧，你很好。”云藏鋒又一次舉起刀來，道了一聲謝，刀落頭落，仇人香甜的鮮血噴了一地。
人死燈滅，往事也一筆勾銷了，云藏鋒這點(diǎn)事理還是懂的。他單膝跪下抱拳對莫大仙的尸身說道：“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我云藏鋒自問無愧于心。死者為大，這一跪是祭拜你，也算是謝你將恒兄遺言相告。你泉下有知，若是心里對我有怨有氣，盡管來找我，我都接著，若是沒有，愿你早日投胎轉(zhuǎn)世，下輩子做個好人。”話剛說完，莫大仙的尸身就化作了一只燒焦的大老鼠，胸前卻是有三爪，影影綽綽可以看到幾根金色毛。歐陽紅袖覺得莫大仙的妖身甚為奇特，問身旁同為妖族的龍靈道：“靈兒妹妹，這是妖族哪一支，樣子好生奇怪。”龍靈正猶自感嘆莫大仙的死，同為妖族，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而對于恒峰則是有些惋惜罷了，突然聽到歐陽姐姐的呼喚，龍靈回過神來答道：“這是摸金鼠，這一族天生對于寶物有靈敏的嗅覺，又善于偷竊。有一些血脈淡的被凡人中挖墳掘墓的土夫子逮住，在墓中帶路，不過那一些常年沾染陰氣，都活不長的。摸金鼠化形很容易，往往只要一兩百年的修煉就行了，這一位恐怕是摸金鼠里活得久的，只不過也到頭了。”云藏鋒看龍靈有些難過，就岔開話題：“好了，去找找被偷的東西吧，我們一會帶著恒兄和纖毫去蜀山。既然恒兄看得起我，我就不能辜負(fù)了他的期望。”于是，眾人便分開尋找起來。
等眾人把東西都找齊，云藏鋒正好把恒峰火化，正收集他的骨灰。此去蜀山，路遙途遠(yuǎn)，險灘惡水，劍峰懸崖不計其數(shù)，怎么也要好幾天的路程，加上天氣又大，說不得沒到蜀山尸體就臭了，反倒是火化了帶在身邊方便一些。云藏鋒包好恒峰的骨灰和纖毫，問眾人道：“諸位有什么打算？”陳龍象道：“先回唐門復(fù)命吧，蜀山和唐門作為益州正道執(zhí)牛耳者，此時出了這樣的事情，唐門怎么也要派人吊唁恒少俠一番的。即便唐傲大哥不來，等我稟明情況，我也一定來。”也許是因?yàn)楹惴宓乃溃慅埾笠膊幌裰澳菢渔倚Γ兊脟?yán)肅多了，氣氛也有些沉重。云藏鋒又看向權(quán)富貴和裴錦繡，權(quán)富貴說道：“我自然是跟著裴小姐回家提親啦。”權(quán)富貴本想說四處漂泊的，卻感到腰間軟肉被心上人拿捏在手，急忙改口，看來這女人對付男人的招數(shù)都一樣，跟長相無關(guān)。還沒等云藏鋒看過去，涂渺渺就搶先說道：“沒想到這么容易就得手，也沒想到恒少俠在此丟了性命。這本應(yīng)該皆大歡喜的場面卻是他拿命換來的。陳胖子說得對，恒少俠作為蜀山新一輩的佼佼者，蜀山峨眉同氣連枝，按道理我還應(yīng)該叫一聲師兄的，怎么也得去稟明師門去吊唁一番。”
云藏鋒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銅錢劍我就順道帶回蜀山了，還有其他江湖門派的東西，我覺得還是由裴捕頭交還給諸門諸派比較合適，還請裴捕頭辛苦這一趟。”見裴錦繡點(diǎn)了點(diǎn)頭，云藏鋒接著說道：“那么諸位，一起出了城再告別吧。”眾人勉強(qiáng)一笑，往廟門外走去。
出得門來，卻看到門口圍了數(shù)十個村民，青壯的拿著鋤頭、鐮刀、釬擔(dān)等物件站在隊(duì)伍前面，年老的都站在隊(duì)伍后面，最遠(yuǎn)處婦女帶著孩子遠(yuǎn)遠(yuǎn)看著，眼里全是驚懼和厭惡。裴錦繡眉頭一皺，想起曾聽到渝州城的同仁聊起這個村子里的一些事情，上前一步說道：“諸位父老鄉(xiāng)親，我叫裴錦繡，是一名捕快，不知道為何事興師動眾，包圍此處啊？”見有人說話，隊(duì)伍讓開一條口子，從后面走出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背不駝，腰不彎，眼不昏，耳不聾的，看起來精神得很。老人說道：“捕快大人，小民想問問這里面生了什么事，剛才村里有個小伙子見到里面天雷陣陣的，怕莫大仙出了什么事。這莫大仙幫了我們不少忙，我們理應(yīng)相報。”一個機(jī)靈的小伙子從一側(cè)竄入廟門內(nèi)，什么也沒現(xiàn)，只有一只奇怪的老鼠的尸體，回來如實(shí)稟報給老人，老人接著問道：“還請諸位告知莫大仙去了哪里。”涂渺渺少不更事，嘴里又藏不住話，跳出來說道：“什么莫大仙，不過是一只耗子成精罷了。不過你們放心，那只耗子已經(jīng)被我們打殺了。”眾鄉(xiāng)民聞言大吃一驚，紛紛低聲議論起來，一時間猶如被炸開了馬蜂窩，出嗡嗡的聲音。
老人看起來在村民中間十分有威望，喝了一聲安靜，見眾人果然安靜下來才接著說道：“小姑娘，你莫要信口雌黃。莫大仙仙風(fēng)道骨，怎么會是妖怪？更何況大仙他法力無邊，憑你們幾個毛頭孩子，怎么能傷得了他？”涂渺渺見他不信，也有些急了：“你這個人怎么不信人呢，本姑娘說的可都是實(shí)話。”老人搖頭不語。權(quán)富貴上前拉住涂渺渺對她說：“涂仙子，別上火了。看這些人的樣子就對那只耗子推崇至極，你讓他們相信他們一直尊敬的，膜拜的莫大仙其實(shí)是一只耗子，還是一個騙子。這恐怕比要他們的命還難。打個比方說，讓你相信峨眉掌門師太其實(shí)是一只老鼠成精，你愿意信嗎？”涂渺渺有些理解了，也就退了回來，但還是憤憤的對權(quán)富貴說道：“下次再亂打比方，我就要了你的命。”權(quán)富貴秉著好男不跟女斗的精神點(diǎn)頭道“是是是”，接著轉(zhuǎn)身對圍著眾人的鄉(xiāng)民說道：“各位鄉(xiāng)親，你們口中的莫大仙確實(shí)是老鼠成精，也確實(shí)被我們殺了。你們不信，我們也沒法子證明，還請你們讓開路來，我們還要趕路。”村民中的一個年輕人叫道：“不行，你們是最后出現(xiàn)在莫大仙廟里的人，今天你們不給個交代，我們就不讓你們走。”其余村民紛紛附和，手里有東西的都指著面前眾人。
裴錦繡道：“各位鄉(xiāng)親，我聽渝州城的同僚說過你們村子的事情。這個莫大仙真的是個騙子，并且每年都讓你們獻(xiàn)上童男童女，你們心里就不記恨嗎？”另一個年輕人“呸”了一聲說道：“你放屁，莫大仙那是讓我們的孩子去神仙身邊服侍去了，給他們仙緣，只有你們這些睜眼瞎的捕快，見不得別人好，總想著斷了我們的仙緣。”裴錦繡無奈的看了一眼權(quán)富貴，兩人面面相覷，都拿這些村民沒了法子。云藏鋒從后面站出來對裴錦繡說道：“跟這些愚民講道理行不通，看我的吧。”然后朗聲對圍著他們的村民說道：“我不管你們這兒是什么毛病，都給我讓開。今天我一個朋友死在了你們莫大仙的手里，我心情很不好，再不讓開，不要怪我無情，我不介意見點(diǎn)紅，沖沖喜。”說完長刀一揮，勁風(fēng)拂過，近處幾個村民手里的農(nóng)具應(yīng)聲而斷，陳龍象也獰笑者一拳轟在石墻上，打出一個磨盤大小的凹陷，配合著那真真實(shí)實(shí)殺人留下來的殺氣，宛如人屠。
人都是惜命的，何況這些沒見過血的村民，雖然心里的自尊讓他們不要讓開，可是總有沒有骨氣的往后退了一步，這一步就像是石頭丟進(jìn)水里，濺起漣漪，原本包圍起來的村民紛紛讓開一條路來。云藏鋒嗤笑了一聲，帶頭走了出去。
遠(yuǎn)處斜陽西下，留下似火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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