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期限將至,蜀山各處都掛起了白綾,恐怕除了歷代掌門仙逝的時候有這么大的排場之外,古往今來就只有恒峰一人在蜀山享受到了這般高規格的待遇了。蜀山上下都是忙忙碌碌的,以往時候這些凡人口里的劍仙哪個不是閑庭信步,或手不釋卷,或低頭沉吟的在蜀山各處閑逛,最近幾天卻是不停的御劍在劍門關和蜀山之間來來回回,迎接前來吊唁的賓客上山,客房也都有些緊張起來,好在云藏鋒不在,歐陽紅袖厚著臉皮搬到龍靈屋里和她一起住,兩女倒是不必和其他人擠一擠了。
陳悟玄一開始也以為只有益州的其余四秀會來拜訪,再多也不過多唐門和峨眉兩個門派的弟子,權富貴和裴錦繡一個是江湖游俠,一個是衙門捕頭,身后都沒有掛著什么實打實的幫派,所以多半是兩個人攜手而來,不會再多了。沒曾想最先來到的卻不是這些人,反而是益州境內的一些小幫派和家族,錦繡城吳家,廣安蔣家,川南火龍幫等等這些前所未聞的小門小戶。不過遠來是客,人家又是帶著前來為恒峰少俠吊唁的名義前來拜訪,也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了門路送來拜帖,使得蜀山只有一一接下,倘若不接豈不是落人口實,說蜀山仗勢欺人,眼高于頂,看不起這些小門派嗎?陳悟玄百來年的歲數也不是白長的,覺得這些人來者不善,畢竟一個恒峰,說到底也只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再往上數二十年,許多上了年紀的高手也可輕易將其擊敗,所以這些門派小是小卻不可能為了一個新秀大費周章,折了自己的身價前來拜會。事出反常必有妖,陳悟玄老而彌堅,不得不多留一個心眼,多番布置,使得門下眾多弟子都忙碌起來。此刻蜀山上的閑人恐怕除了來做客的云藏鋒三人,就只有那一日三千劍的李秣陵了。
鑄劍池里面被那支火脈映得通紅,此刻除了比云藏鋒更深處的蜀山長老們還在鑄劍以外,鑄劍池外圍的所有弟子都已經被陳悟玄喚去籌備恒峰的葬禮了。當然,云藏鋒對于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他曾答應在恒峰葬禮之前必將纖毫劍重鑄送到李秣陵手中,而此時距離恒峰的葬禮不過三日,云藏鋒還在進行最初的步驟,即反復敲打被高溫熔化為鐵漿纖毫劍。每一次敲打都有一些雜質從其中被擠壓出來,敲到薄如白紙,又折疊過來繼續敲打,只有這般千錘百煉的兵器才稱得上是一柄絕世神兵。云藏鋒自己已經完全將附著于骨骼之上的獸骨粉末吸收殆盡,麻癢的感覺一消失便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暢快淋漓,他情不自禁的嚎叫了一聲,宛若春天里情的野豬,鑄劍池深處的長老神識強大,聽到嚎叫之后從云藏鋒身上一掃而過,收回神識喃喃自語了一句:“沒有出什么事就好。”
又敲打了一天,云藏鋒收錘負手而立,面前的纖毫劍比之之前的門板大小已經縮水了一半,可是依然顯得巨大,云藏鋒踐行之前的想法,將紅如落日,燙如巖漿的鐵水分別注入事先鑄好的一對模具之中。手中干著活,腦子里卻有些走神了,一會想這么多天都沒合眼了,鑄劍完成之后一定要好好睡一覺,一會兒龍靈的音容相貌在腦子里面打轉,一會兒歐陽紅袖嫵媚無比的聲音在耳畔炸響,直至鐵水注完,一滴不剩,才回過神來,進行下一步的捶打。
李秣陵一日三千劍不間斷,每天練劍完成之后就休息半個時辰,吃過午飯接著練習基本的吐納和劍招。這是他自己給自己加的量,小孩子也沒有多少復雜心思,只覺得以恒峰的本事下山除魔衛道還是死于非命,就應該加倍努力,爭取過恒峰早日下山。可惜,這么一個孩子在這個時候沒誰會去關注的,倘若陳悟玄沒這么忙可能還會看上一眼然后說一句:“嗯,領悟到劍與氣的三分真諦了。”李秣陵卻沒有這些概念,只是覺得該去這樣做罷了,他也看出來近日山上的師兄們都忙得不可開交,自己想幫忙卻無從下手,心想等年紀稍微大些總幫得上一些什么吧,這一刻就有些嫌棄自己年紀小了。
歐陽紅袖和龍靈有一次在飯堂看到李秣陵,當日李秣陵吃著兩個干饅頭就小半碗清粥。李秣陵生得不高,五六歲站著剛好與桌子齊平,坐在凳子上也不過是露出半個腦袋,想要夾些咸菜都無能為力。李秣陵嘆息一聲,只有將干饅頭和盛粥的瓷碗放到近前,吃喝卻都在桌子邊進行,夠不著也沒辦法。兩女覺得這孩子可愛極了,云藏鋒不在身邊反正也無聊,就去與李秣陵同桌吃飯,時不時給孩子夾些咸菜,蜀山上出家的道人多,飲食清淡,少有葷腥,一日三餐分量都極少,以清粥饅頭為主,兩女胃口不大,就從自己碗里勻了些粥給李秣陵,也不管李秣陵吃不吃得下。李秣陵在兩女的注視下默默把碗里多出來的部分吃進肚子里,其實心里不是特別情愿,因為掌門還有師叔、師兄們都說食欲起于心,有礙于修行,大家都吃得很少,只不過覺得兩位姐姐也是好意,自小孤僻的李秣陵年紀又小根本不懂拒絕,吃完了也不道謝就跳下板凳,走出門去了。李秣陵的道袍有些長,不知道是哪一位師兄曾經穿過的老物件了,干凈倒是干凈,就是有些不合身,不過掌門說小孩子長得快,過個一年半載就合適了,背上別的長劍也比李秣陵高出半寸,人都說三尺青鋒,可憐這孩子還三尺不到,好在是斜挎著,不至于拖在地上。此后,二女都在飯堂等著李秣陵來,有時候還跟著李秣陵去巨石邊練功,這也成了兩女在沒有云藏鋒的日子里唯一的消遣。一來二去,李秣陵就和兩位姐姐熟識了,只是還是不跟她們說話,卻默默接受了好意和陪伴。
瑣碎的日子就這么過去,不知不覺恒峰的葬禮就近在眼前了。這一天,蜀山上來了個多日未見的熟人,是峨眉金頂上的仙子,涂渺渺。涂渺渺來的時候,歐陽紅袖帶著龍靈正在和李秣陵吃飯,兩女自說自話的和李秣陵約定下午要去巨石邊一起練功,正說得興起,涂渺渺就闖進來了,跟在身邊的還有一個看起來就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書生滿臉的都是粉紅白頭的膿包,除去這個,模樣還算周正。書生一見兩位姑娘便行了一禮:“小生這廂有禮了,不知兩位姑娘在此用膳,唐突了佳人,還望莫怪。”
歐陽紅袖和龍靈面面相覷,都心想這有什么好怪的。好歹歐陽紅袖是歐陽家的大小姐,見的世面要比龍靈這個涉世未深的妙齡母妖多上太多了,還禮說道:“不知者無罪,公子太多禮了。”接著就讓涂渺渺這個中間人介紹介紹,原來那書生叫舒望川,是涂渺渺的師弟,此次被派出來跟涂渺渺一起前來吊唁恒峰,同時也向舒望川介紹了兩女,只不過舒望川只先前打招呼的時候掃了一眼二女,其余時間眼珠子都掛在涂渺渺身上了。
李秣陵聽得好沒意思,但也沒說,自顧自的覺得這兩位姐姐見了故人便忘了與他的約定了,喝完白粥,吃完饅頭,找了個空隙就鉆出去了,后來覺得還是該打個招呼,又調過頭來說道:“兩位姐姐,我還在巨石邊上練功,你們得空就來,不得空就罷了。”二女還是第一次聽李秣陵開口對她們說話,覺得這孩子的聲音還有這么幾分好聽,沖他點了點頭便讓他去了。
李秣陵一走,涂渺渺便對舒望川說道:“師弟,我們有些女孩家的閨房話要說,你能不能回避一下。”舒望川也不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倔驢,更不像一些酸儒一般拎不清情況,涂渺渺話一出口,舒望川就知道這是在下逐客令,當即便告辭離開了。
歐陽紅袖瞅了瞅走遠了的舒望川,促狹一笑,對涂渺渺說道:“沒想到咱大名鼎鼎涂渺渺涂仙子也有動凡心的一天啊,這舒望川進退之間,分寸拿捏得不錯,不惹人討厭。怎么樣,涂仙子,給我們兩姊妹說說你這師弟?”
涂渺渺一臉的茫然:“你說什么呢?我跟他就是普通的師姐弟的關系,你們兩莫不是看上望川師弟了?”
龍靈急忙“呸呸呸”三聲:“涂姐姐怎么能亂說話,這話要是讓藏鋒哥哥聽見了還得了?他醋勁大著呢。”
歐陽紅袖跟著附和道:“是啊,涂姐姐怎么能亂說話呢,人家小靈兒一顆心可全在云藏鋒那臭小子的身上,并且還是有夫之婦,怎么會看上你那師弟呢?”歐陽紅袖本來想根據舒望川的面相說他是膿包師弟,可轉念一想,人家以禮相待又沒有得罪,這般去開玩笑確實不太好,便收了膿包二字。又想這修煉之人,不管在修仙界還是世俗界,都講究一個飲食的節制,加上功法的效用,排除自身雜質,怎么會生得滿臉膿包呢,著實奇怪。
三女笑談了一陣,涂渺渺收起說笑來說道:“云藏鋒不在嗎?”
龍靈回答道:“他去蜀山鑄劍池替剛剛那小孩重鑄纖毫劍了,估計這兩天就能出來了,怎么了,你找他有事?跟我們兩說也是一樣的。”
“這次還真不一樣”涂渺渺嘆息一口氣,“恐怕這件事還真是難辦了,云藏鋒不在,估計你們兩也拿不出個主意來。”
“到底什么事啊?你倒是先說說看。”歐陽紅袖就是這么個性子,別人越是打啞謎,她心里就越是想要知道這個秘密。
涂渺渺盯著龍靈看了兩眼,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這一次蜀山上多了許多門派前來吊唁恒少俠,名為吊唁恒峰,實則都是沖著靈兒來的。”
“什么?!”歐陽紅袖和龍靈心里皆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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