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寶卻是不懼,他自認勇力,一個小小的年輕明軍,他完全不放在眼中,獰笑道:“找死!”當(dāng)頭就是一刀。
“當(dāng)!”
雙刀交錯,火星四濺,明小兵擋不住他的巨力,踉蹌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中長刀幾乎掉地。
侯寶得理不饒人,下一刀就準(zhǔn)備取明小兵的性命,不想一刀竟然是砍了一個空。那個明小兵的身形靈活,完全超乎他的想象,比極其飄逸的步伐,閃過了他這一刀。一刀走空,侯寶就感覺不妙,側(cè)身想要橫掃,但小腿巨疼,本能的發(fā)出一聲慘叫,整個人站立不住,猝然摔倒,鮮血噴濺之中,他才明白,自己小腿竟然硬生生地被那小明兵砍斷了,身為甲喇章京,侯寶身穿雙重鐵甲,但小腿以下,卻是沒有甲的,明小兵這一刀又狠又快,明著向,其實卻是向下,準(zhǔn)確的砍中了他的小腿。
“啊~~”
侯寶扔了刀,抱著噴血的小腿,殺豬一般的叫。
也就在這一刻,他看到了明小兵鄙夷的眼神,那不止是在鄙夷他的刀法和武藝,更是在鄙夷他的靈魂。
侯寶的叫聲并沒有完全揮灑出來,因為那明小兵已經(jīng)一腳踩出了他,刀尖在他脖子準(zhǔn)確一抹,鮮血飛起,侯寶慘叫聲都沒有叫完,就直接去見了炎王。
明小兵再順勢一刀割下侯寶的首級,高喊一聲:“狗頭參將,死了!”用一桿長槍挑了,插在了胸墻。
侯寶的甲喇章京,相當(dāng)于是大明的參將,明小兵不認識侯寶,但從他的盔甲裝束,卻也知道他是一個甲喇章京。
又有兩個長槍兵戳起侯寶無頭的尸身,奮力扔到胸墻之外。
明軍歡呼。
侯寶是漢軍正紅旗的甲喇章京,旗主金礪的外甥,也是漢軍正紅旗中后起的勇將,更是這一次強渡的先鋒將領(lǐng),想不到卻折在了胸墻,見到他呲牙咧嘴的首級被挑在了長槍,無頭的尸身從胸墻后被扔出,漢軍正紅旗都是心驚,士氣大受影響,紛紛后退。
見到侯寶首級,剛剛岸的金礪目瞪口呆,跟在他身邊二弟金俊卻是疼的大哭了出來:“啊呀,我的外甥啊~~~”
胸墻后。
朱慈烺看得激動:“將門虎子,佟定方,好樣的!”
原來明小兵乃是中軍官佟定方。
佟定方將門世家,少小習(xí)武,武藝不是一般,正常情況下,他是不會離開太子殿下身邊的,但今日情勢危急,為了緊守各處胸墻,太子殿下不但把他,甚至武襄左衛(wèi)指揮使宗俊泰都派到了胸墻邊。而佟定方不負眾望,一來就擊殺了漢軍正紅旗甲喇章京侯寶。
侯寶戰(zhàn)死,首級還被挑在長槍,對建虜軍心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
對岸。
白色團龍大纛之下,多爾袞臉色發(fā)青,但并非是因為侯寶的戰(zhàn)死,而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在明軍猛烈的炮火之下,河的木筏,正在逐漸減少中,不知道明軍使用了什么辦法,總之他們的火炮異常的準(zhǔn)確,每一輪炮擊過后,在掀起火花和水柱的同時,河面漂浮的木筏,都會減少一些,照這么下去,用不了多少,河面的木筏就會一具也不剩了。
“主子,你快看!”
身邊的蘇克薩哈忽然叫了起來,多爾袞抬頭望,只見游的方向,又出現(xiàn)了許多白帆。
白帆就意味著明軍的船只又出現(xiàn)了,而明船就是火船。
多爾袞微微色變,正要發(fā)令岸邊火炮,瞄向游,轟擊明軍火船之時,馬蹄聲急促,一名探騎急急奔來,在他面前翻身下馬,單膝下跪,氣喘吁吁的報告:“報主子,明軍主力忽然于半途返回,其前鋒騎兵,據(jù)此已經(jīng)不過是十五里了!”
眾將都驚,十五里,意味著明軍騎兵很快就會出現(xiàn)在對岸,而看現(xiàn)在的情勢,大清要想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攻破明軍的壕溝和胸墻,突破運河,幾乎是不可能的,而這就意味著,大清今日聲東擊西的突襲戰(zhàn),失敗了,一旦明軍主力返回,大清要面對的,就將是一場硬碰硬的渡河之戰(zhàn)了。
這些都是眾將敢想的,眾將不敢想的是,睿親王是今日的指揮者,今日戰(zhàn)事的失敗和挫折,就是睿親王的失敗和挫折……兩黃旗和正藍旗的將領(lǐng)無所謂,正白旗的將領(lǐng)卻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戰(zhàn)事失敗,以至于墜了主子的名聲和威望,于是紛紛請戰(zhàn):“主子,給奴才一個牛錄,奴才一定突破!”
其中,薩弼圖和博爾惠兩兄弟最是踴躍,兩人都是滿洲正白旗勇士,為多爾袞的心腹,驍勇善戰(zhàn),面對今日困境,當(dāng)然要為主子分憂。
多爾袞臉色凝重,微微搖頭:“不必了,傳令,撤兵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雖然大清并非沒有遇到過挫折和敗仗,如第一次寧錦之戰(zhàn)和松錦之戰(zhàn)的前期,但總體來說,大清這些年一向都是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今日面對運河,面對不過幾千的明軍,在計策成功、擁有絕對兵力優(yōu)勢的情況下,卻不能渡河,這實在是少有的事情啊,對睿親王的威望,絕對會有損失。
“主子!遠沒有到撤兵的時候啊……”
正白旗的將領(lǐng)都跪下了,兩黃旗和正藍旗的將領(lǐng)則是扶劍默然。
“我軍銳氣已失,再戰(zhàn)下去,不過是增加無謂的傷亡。”
多爾袞的態(tài)度卻非常堅決,他冷冷道:“傳令吧,令渡河的將士,全部撤回,擇日再戰(zhàn)。”
正白旗將領(lǐng)相互一看,只能哀嘆的說道:“嗻。”
多爾袞則是轉(zhuǎn)身,面無表情的向后面的高臺走去---沒有渡河成功,他這個現(xiàn)場指揮者,責(zé)無旁貸,必須親自向黃太吉請罪。
……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一聲令下,鳴金之聲響徹運河?xùn)|岸。
正準(zhǔn)備渡河或者已經(jīng)登木筏的建虜兵,紛紛回轉(zhuǎn)身子,往河岸后方撤離,明軍炮火猛烈,站在木筏之,等于就是活靶子,只短短半個時辰,就有數(shù)百人被明軍的炮彈砸的血肉橫飛,又或者是掉入河水之中,撲騰兩下,隨即不見蹤影,能僥幸被救岸的人,極少極少。
準(zhǔn)備渡河的人撤退,那些已經(jīng)渡河,正在明軍胸墻下,激烈搏殺的漢軍旗和朝鮮仆從軍士兵更是如逢大赦,紛紛往河邊狂奔,其實,貓在胸墻下猛攻的漢軍旗和朝鮮仆從軍,面對始終難以攻破的胸墻,早已經(jīng)疲憊和失去銳氣了,但建虜軍紀(jì)殘,潰敗者,將官死,士兵十人殺一,所有家人都罰為奴隸,因此,沒有人敢潰散和逃跑,現(xiàn)在聽到鳴金退兵之聲,所有人便再也忍不住,潮水一般的向河邊跑。
明軍士氣卻是大振,鳥銃,弓箭,佛朗機炮虎蹲炮,凡是還能鳴響的火器,都在這一刻傾射而出,對敗退的敵人進行打擊。
雖然是敗退,相比之下,漢軍旗更有組織,他們護衛(wèi)著軍中的主要將領(lǐng),邊打邊退,朝鮮仆從軍卻是撒丫子一窩蜂的逃,等到了河邊,他們發(fā)現(xiàn),漢軍旗有木筏的優(yōu)先使用權(quán),他們根本沒有資格登木筏,而明軍的炮彈,不斷的砸在河邊灘頭,將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朝鮮仆從軍砸的血肉橫飛。
朝鮮仆從軍如此,漢軍旗也不好受,因為他們忽然發(fā)現(xiàn),河中的木筏忽然少了很多,更要命的是,河面忽然又出現(xiàn)了十幾艘的明軍船只,明顯是明軍又一波的火船,雖然己方的大炮,不住的轟鳴,試圖將他們擊沉,漢軍鑲黃旗固山額真劉之源更是命令五六只木筏向前堵截,不惜一切攔住他們,但效果看起來并不好,明軍只有兩三艘船只被擊中,隨即燃起大火,而其他船只繼續(xù)鼓著風(fēng)帆,順流而下,很快就燃起大火,整個河面都處在被封鎖的危險中。
漢軍旗爭先恐后的筏,隊列終于是徹底的大亂。
“殿下,出擊吧。”死里逃生,反敗為勝,眾將激動的向太子請戰(zhàn)。追殺敗兵,正是擴大戰(zhàn)果的好機會啊。
朱慈烺心中亦是激動,今日之險,幾乎是從懸崖邊被拉了回來,差點就巢傾卵覆,不過他腦子卻是清楚,建虜雖然退兵,但實力猶在,而己方損失也是極其慘重,如果河邊的漢軍旗困獸猶斗,說不定會給己方造成不應(yīng)有的傷害,于是說道:“不急,先轟他一陣再說。”
“砰砰砰砰~~”
明軍火炮肆意揮灑,將那些沒有能登木筏的建虜砸成殘肢血肉,河岸灘頭,鋪了一層的尸體,眼見大部建虜都已經(jīng)登木筏,岸邊只剩下三分之一,朱慈烺高舉寶劍:“殺~~”
殺聲震天,明軍跳出胸墻,越過建虜填埋的壕溝,追殺此時已經(jīng)別轟的潰不成軍,還沒有過河的漢軍旗和朝鮮仆從軍。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zhàn)斗,灘頭的建虜兵已經(jīng)是毫無抵抗能力,朝鮮仆從軍更是扔了武器,跪在地,集體投降,漢軍旗也只是稍作抵抗,見渡河無望,便也跪地投降,對岸的建虜也是狠辣,見己方無法救援,干脆就使用大炮猛轟,試圖將己方的殘兵和明軍一起轟死……
……
此戰(zhàn),從中午一直進行黃昏,建虜過河的漢軍旗加朝鮮仆從軍,一共萬余余人,但最后活著回到東岸,不過四千人,折損了一半的兵力,河水都變成了污濁的紅色。這是自去年擊退建虜入塞之后,又是一次大明少有的勝利,尤其是在人數(shù)處于劣勢,種種不利之下,依然成功擊退了建虜?shù)膹姸桑瑢Υ竺鞯能娦氖繗馐且粋極大的提升。相反,建虜卻是人人沮喪。
朱慈烺在激動之余,卻也忍不住暗叫僥幸,如果沒有堵胤錫,這一戰(zhàn)肯定就敗了,運河失守,京南五百里之地,都將變成建虜和跑馬場和擄掠地,黃太吉詭計,果然是多端,不說楊文岳,就是自己當(dāng)時在現(xiàn)場領(lǐng)兵,怕也是會忍不住帶兵去救援香河的。
幸虧有堵胤錫。
另外,大明在河岸邊的堅固工事和犀利火器也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若不然,即便堵胤錫狡智百出,有火船和疑兵,也是無法堅守到援兵來臨的。
某種程度講,此戰(zhàn)的意義,遠遠勝過去年殲滅阿巴泰之戰(zhàn),不唯是以少打多,更因為此戰(zhàn)中計的是大明,而不是建虜,最后大明卻逆勢反轉(zhuǎn),對大明以后迎戰(zhàn)建虜?shù)男判模袠O大的幫助。
“殿下~~”
直到大局底定,建虜潰兵被殺了一個差不多了,堵胤錫才從自己負責(zé)的防區(qū)退了下來,前來拜見太子,并非是他大膽,而是朱慈烺到達戰(zhàn)場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眾軍各守其職,任何人都不許來見我。現(xiàn)在戰(zhàn)事告一段落,堵胤錫終于可以來見了。
雖然在拜見太子之前,堵胤錫整理了官帽和官袍,并且用濕布擦了臉,但血紅的眼睛和臉的疲憊卻清楚說明了他在這段時間里的煎熬。
不等堵胤錫行禮,朱慈烺就雙手扶住了他。
“先生,辛苦了!”
若沒有堵胤錫,通州段怕是已經(jīng)陷落,整個大明都會陷入極度的被動和巨大的損失之中,堵胤錫,功莫大焉。
被太子稱為“先生”,堵胤錫吃了一驚,急忙道:“臣豈敢……”
“不,你當(dāng)?shù)闷稹!敝齑葻R扶著他的手臂,淳淳說道:“日后還要仰仗先生。”
堵胤錫從太子雙眼里看到了巨大的期翼和信任,心頭不由一熱:“殿下厚愛,臣敢不效死?”
堵胤錫之后,賈悌和李正光先后來拜見,一場血戰(zhàn)下來,兩人都是浴血,賈悌肩膀中了一箭,還吊著胳膊,不過精神卻極好,作為保定兵,賈悌大約從來都沒有這么酣暢淋漓的大敗過建虜。而這一切,除了堵大人的謀劃,那就是太子殿下定下的壕溝和胸墻之功啊,最初他是不明白的,好好的壕溝,為什么要挖成M形,浪費人力和時間呢?今日血戰(zhàn)一場,放才明白其中的威力和用意,對太子殿下,不由佩服的五體投地。
朱慈烺勉勵二人。
大明并非沒有猛將,即便是賈悌這樣在歷史默默無聞,只留下一個名字的人,都在此間爆發(fā)出了驚人的戰(zhàn)斗力,只要充足的給養(yǎng)和支持,合理的調(diào)配,大明又何愁沒有更多的賈悌和李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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