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張獻忠所問,李定國早有準(zhǔn)備,他抱拳道:“此策既然是我提出的,領(lǐng)疑兵之人,責(zé)無旁貸,自然是我,兵馬不要多,我麾下八百,大大再給我一千,兩千人馬足可以造成很大的聲勢,至于撤退,大大也不用擔(dān)心,當(dāng)官軍四圍而來之時,我會找機會,帶弟兄們撤往長江,和大大匯合。如果來不及,則撤入九宮山或者是太平山,等到大大渡過長江,天下震驚,官軍自然就會撤走。”
李定國回答的毫不猶豫,顯然他在心中已經(jīng)謀劃很久,所有前進和后退之策,都在他腦海里。
張獻忠又想了一下,忽然仰頭一笑:“哈哈,老四此策確實是不錯。”。
見張獻忠被說動,好像是要執(zhí)行李定國之策,孫可望心頭掃興,只覺得張獻忠又是傾向了李定國,即便李定國的忠心已經(jīng)受到懷疑,但“義父”對他的信任,卻依然沒有減少。
不想張獻忠忽然又向他看來,抓著胡須,再問:“可望,你以為嗎?”
孫可望精神一振,從張獻忠的問話中,他已經(jīng)品出了其間的味道,看來,義父這一次并不想要聽信李定國,于是急忙道:“大大,老四說的太過嚴重了,這般危險的時刻,我義軍并非沒有經(jīng)歷過,信陽之戰(zhàn)時,我義軍剩下不到一百人,最后不還是緩過來了嗎?我以為,還是應(yīng)該東取興國州和通山縣,以壯大實力,只要有錢糧和兵馬,朝廷就剿不了我們。”
李定國臉色微微一沉。
張獻忠猛抓了一下胡子,像是下定了最后的決心,瞥一眼孫可望,又看李定國:“老四的計策,確實是不錯,如果成功了,的確是可以殺官軍一個措手不及,但風(fēng)險也實在是太大了,老張現(xiàn)在本錢薄,冒不起這個險了。再者,我獻營現(xiàn)在只有這么一點兵馬,應(yīng)該合力使用,不適合大范圍的分兵,所以額老張想來想去,還是東取興國州和通山縣,伺機退入山中最為穩(wěn)妥。”
“大大英明!”孫可望急忙拍馬屁。
李定國臉色微微黯然,不說話,只拱手,表示遵從張獻忠的決定。但他心中卻隱隱明白,張獻忠只所以不愿意聽從他的建議,并非完全是因為他的計劃太過冒險,而是因為張獻忠對他已經(jīng)不信任了,擔(dān)心他獨自帶兵,會拋棄獻營,投降朝廷,而如果不用他,其他人又擔(dān)不起這個擔(dān)子,所以想來想去,張獻忠最后只能放棄這個計劃。
劉文秀和劉志也都抱拳聽令。
“老四。”
張獻忠望著李定國:“興國州額親自去,你帶兵去打通山縣,如何?”
“是,兒子領(lǐng)命!”李定國毫不猶豫。
張獻忠點頭:“你麾下八百,我再給你一千人,由老六領(lǐng)著,隨你一起去,通山距離咸寧一百里,你們今日急行軍,明晚到通山,后日偷下通山縣,隨后到興國州和額匯合,你可能做到?”
“大大放心,”李定國聲音堅定:“我一定做到。”
老六劉文秀也抱拳躬身。
張獻忠大笑:“就知道你們能行,就這么執(zhí)行吧。”
李定國抱拳領(lǐng)命,和劉文秀就要走。
“對了,”張獻忠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頭道:“餅丫呢?讓她來見額,那個狗舉人的庫房里,藏了不少阿膠和女人用的物件,讓她來,額要賞給她。”
李定國心中一震,眼角忍不住就微微一跳,但臉色卻平靜如常,抱拳:“是,我這就去通知她。”
“恩。”
張獻忠看似無意,但其實卻相當(dāng)仔細的盯著李定國,見李定國沒有異常,才哈哈一笑,翻身上馬,馬鞭向前一指:“走,殺他娘的興國州!”
原本,李定國以為,妹妹一定不愿意在這個時候去見張獻忠,不想李湘云聽完之后,非常平靜的就點頭答應(yīng)了,李定國卻忍不住心中的擔(dān)心,小聲叮囑:“餅丫,我?guī)Пネㄉ娇h,你留在義父身邊,一定要安分守己,尤其不要亂說話,聽見沒有?”
李湘云頭也不抬,只收拾自己的弩箭,壓著聲音說道:“把我留下,明明就是用我當(dāng)人質(zhì),又用六哥看著你,張獻忠明顯已經(jīng)不信任你了,所以要小心的不是我,而是你呀。”
李定國臉色沉沉:“你胡說什么?義父豈是那樣的人?”
“哼,是不是你自己清楚,如果不是懷疑你,張獻忠為什么不用你的計策?現(xiàn)在繼續(xù)用你,不過是因為無人,等到有人了,或者是兵馬強盛了,張獻忠第一個要踢掉的,就是你呀。”李湘云抬頭。
李定國轉(zhuǎn)開目光,不和妹妹對視,口中叫道:“黎叔。”
房門推開,黎叔走了進來。
“你陪餅丫留在老營。”李定國道。
原本,他派了十個親兵看管李湘云,但李湘云到老營,他親兵肯定是不能跟隨了,只能派黎叔一人跟在李湘云的身邊。
黎叔抱拳,默默點頭。
李定國看了一眼妹妹,大步離開。
李湘云什么也沒有說,只望著李定國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色大亮之后,咸寧縣一片大亂,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中,整個咸寧城都被流賊付之一炬,以斷了那些青壯的回鄉(xiāng)念頭,不愿意跟隨的人全部被流賊斬殺,鮮血淋淋,尸體堆積的到處都是。城門口更是懸了幾具無頭的尸體,都是城中官員以及激烈抵抗的官軍。
臨行前,李湘云最后看了一眼悲慘的咸寧城,戴上大氈帽,心志更加堅定。
中午,有附近的官軍趕到,但咸寧已經(jīng)是一片白地了。
離開咸寧之后,流賊兵分兩路,主力往一百八十里之外的興國州撲去,李定國劉文秀帶著兩千人馬,去往距離咸寧不過一百里的通山縣。
照張獻忠的命令,三天時間拿下通山,半天打掃戰(zhàn)場和修整,然后趕往興國州,和張獻忠的主力匯合,隨后再決定下一步。
“哈哈哈,額的花木蘭來了。”
李湘云縱馬上前,跟上了前進的馬隊之中的張獻忠,見到她,張獻忠捋著大胡子,十分高興,麻子臉上展現(xiàn)的都是開心。只看表情,根本不能知道他心中對李湘云的芥蒂和對李定國的懷疑。
“大大”李湘云笑的開心,雖然心里厭惡,但她也并非不會演戲。
張獻忠又笑,一邊策馬繼續(xù),一邊瞇著眼睛看她:“餅丫,聽說你回來之后,一直悶悶不樂,還和你哥哥爭吵過?有這事嗎?”
李湘云假裝驚訝:“沒有啊,我只是身體不太好,我哥那么厲害,我怎么敢和他吵?”
張獻忠哈哈大笑:“沒有就好。”目光看向前方,忽然感慨無比的說道:“說起來真是快呢,額最初收留你和老四的時候,你們兩都還是留著鼻涕,比馬鞭也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呢,那時還擔(dān)心你們能不能活下來,但一晃十幾年,你們都長大了,翅膀硬了,能自立了,哈哈哈,時間真是快啊。”
李湘云默默不語。
張獻忠忽然又笑:“額老張雖然一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但你們都是額老張的親兒親女,有你們在,老張的基業(yè)就在,狗朝廷追的再兇,額老張也不害怕。餅丫,你說是吧?”
“是。”李湘云笑。
張獻忠笑兩聲,目光望向李湘云:“額老張今年已經(jīng)四十歲了,殺人無數(shù),也閱人無數(shù),最大的心得就是一句話,天底下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當(dāng)官的那張嘴!不管他們嘴上說的多好聽,承諾了你多少?你都不能相信,因為他們都是讀書讀成鬼精的人,花花腸子最多,最會是騙人,他們心中的詭計,你永遠都想不到,他們賣了你,你還要幫他數(shù)錢呢。”
“義父說的對。”孫可望附和。
頓了一下,張獻忠撇嘴繼續(xù)道:“讀書人自命清高,他們心里總是存著對他人的鄙視,什么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尤其是額們這些做過賊,反叛過狗朝廷的人,在他們心里,已經(jīng)根本不配為人,如果有機會,他們恨不得將額們都大卸八塊,扔去喂狗,以匡扶他們的天地正義。”
“但額老張不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說到此,張獻忠又大笑:“那些想要將老張剁了喂狗的人,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被額老張喂狗了。”
聽到此,周圍孫可望劉志等人都也是大笑,一個個笑的開心歡暢,但笑聲過后,眼神中卻都藏不住流出了惶恐和不安像張獻忠這樣不記生死的混世魔王只是極少,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面對死亡和前途莫測,他們心中的惶恐,都不由自主的涌上心頭。
但他們不能不笑,如果不笑,必為張獻忠惱怒,說不得拔出刀來,將他們一刀砍下馬去,也未可知。
李湘云也笑,但笑的很平靜。
張獻忠驀的又看向她:“記住義父的話了?”
“湘云記住了。”李湘云“重重”點頭。
如果是以前,她說不得真會被張獻忠騙了,但現(xiàn)在不會了。不管張獻忠說什么,都不能改變她的心志。因為一路以來的累累白骨,還有仿佛猶在耳邊呼喊的悲慘哭泣之聲,遠比張獻忠的猙獰和大笑,更能令她信服。
黃昏,張獻忠流賊大軍在距離興國州還有一百四十里的一處原野扎營黃昏扎營,子時即拔營起行,是獻營一貫以來的行軍特點,今日行了五十里,明日再行五十里,三天后的凌晨就可以到興國州、
而在行軍的過程中,張獻忠的老營騎兵不停的偵測四周,探查官軍的動向,隔絕官軍可能傳遞的消息,經(jīng)過幾個村莊時,為了保證消息不泄露,獻營都實行了屠村之策。
“黎叔,怎么樣?”
作為四將軍李定國的妹妹,張獻忠的干女兒,李湘云享受的是單人帳篷,由黎叔照顧她,晚飯時,當(dāng)黎叔端著饅頭咸菜大米粥進入帳篷后,李湘云小聲的問。
“探清楚了,里外兩層,一共六十人。”黎叔將粥飯放在小凳子上,壓低聲音:“都是老營的精銳,聽說是孫可望親自挑選的。”
“用六十人看我,他是真怕我逃走啊。”李湘云柳眉一挑,隨即道:“但不管他們多少人,我都必須盡快離開!”
黎叔微驚:“不如等等”
“不能等了,我哥哥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了,但還沒有下定最后的決心,如果我不推他一把,他一定會攻下通山縣,然后帶兵和張獻忠匯合的,這其間,又有很多人會死在刀下,所以不能等,我必須盡快幫我哥哥下這個決心!”李湘云道。
黎叔皺眉:“可他們盯的極緊。”
“再緊也要走。”李湘云堅定。
黎叔臉色凝重:“那就只能試一下了,不過需要一到兩天的時間準(zhǔn)備。”壓低聲音,將自己的計劃說了一下。
李湘云粉臉發(fā)白:“這不行,我走了,他們必然遷怒于你。”
“這是唯一的辦法,不然誰也走不了。”黎叔平靜無比:“你不必擔(dān)心我,我自有辦法脫困的。”
第二日,獻營繼續(xù)行軍。
李湘云跟在張獻忠身邊,陪著張獻忠,勁裝氈帽,腰間短刀,背著勁弩,一直既往的颯爽。
又行了一日,第三日的黃昏,獻營在距離興國州不過四十里一處荒廢市鎮(zhèn)里扎下營寨,照張獻忠命令,此時休息,半夜子時出發(fā),向興國州行軍,天亮前到興國州城下,迅猛進攻,拿下興國州。
而在扎營的同時,假裝成流民的獻營老兵卻是馬不停蹄,繼續(xù)向興國州前進,他們的任務(wù)是趕在明日凌晨之前混入興國州,待到戰(zhàn)起,便在城中亂將起來,打開城門,策應(yīng)流賊大軍進城。
因為子時就要出發(fā),明日更有可能爆發(fā)大戰(zhàn),所以獻營士兵連同裹挾的青壯,都休息的極早,糟糠難咽的晚飯之后,各處營帳就傳出持續(xù)不斷的酣睡之聲。
一連三日,全無異常,看守李湘云的老營兵也有點放松了,他們早早地就休息。
但不想全營剛休息不久,營中車馬廄忽然起火,馬匹亂竄,睡夢中的流賊士兵都是驚恐,紛紛鉆出帳篷,人影紛雜,全營鼓噪,一片大亂之中,負責(zé)看守李湘云的六十個老營精銳倒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zé),紛紛沖到李湘云的帳篷前查看,當(dāng)見到黎叔靜靜的侍立在帳篷之前,帳篷里有一個人影正在帳回走動之時,他們這才安心。
火,很快就滅了,只是一場小火,不過卻有一些被裹挾的青壯,趁亂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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