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瀣家住在一個老街區內，這里都是些老房子，始建于上個世紀，外墻年久失修，有些已經開裂。他輕車熟路地踩著油漆脫落的金屬樓梯直上二樓，走過一個天臺，拿出鑰匙開門。

    “蘇非，你怎么這么晚回來！”

    蘇瀣把書包扔沙發上，黑著臉說道：“能不能別叫這名，這個坎還真過不去是不是？”

    “有什么不能叫的啊，不就是因為那彈力貼身的廣告嘛？”

    “彈彈彈，彈你個頭，你就不能少看點電視？”

    “我也沒辦法啊，你又舍不得開VIP，當然有廣告了。”

    蘇瀣頓時就蛋疼了，盯著沙發上裹著被單的這個小姑娘，欲言又止。自己是叫她少看點電視，這跟我提什么VIP的事，好幾百塊錢一年呢，怎么開得起！

    小姑娘名叫施施，是蘇瀣的妹妹。很小，大概十歲的樣子。為什么說大概呢，還記得蘇瀣在課堂上做過那離奇的夢嗎？

    其實蘇瀣不止第一次做那夢了，但沒有一次是做完整的。每次到那視角的控制者抱起女嬰，紅眼山鬼的棒槌將要落到頭頂時，就戛然而止了。

    現實生活中的蘇瀣那一刻總會被什么東西砸到頭醒來，粉筆那是稀松平常了，什么書本，老鼠，鳥糞…都落到過他頭上。

    所以說，異能這件事，早就纏繞著蘇瀣很久了，只不過那是被動，還都是倒霉事，不見得讓他中個500萬大獎什么的。

    沒錯，在蘇瀣浪漫化的陳述版本里，眼前這個小姑娘就是他夢中的女嬰。他7歲那年第一次做了那個夢，被個好幾斤的“大物件”砸醒。醒來時一個女嬰躺在他床上哇哇地哭。

    蘇瀣還記得，當時他的雙親聽到哭聲，沖到他的房間，一臉震驚。接著臉上露出無比復雜糾結的表情，最后說出蘇瀣過了很久才懂的一句話：“7歲，應該不可能吧？”

    隨后過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找到女嬰的親生父母，于是他們辦理了領養手續，欣然地接受了家庭的新成員。

    然后是蘇非這名字，說起來也有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蘇非是施施給蘇瀣起的外號，她書讀的少。自打上學起，每次學校讓她填表格什么的，家長一欄總是最后才寫。不是有什么特殊習慣，是純粹是不會寫啊。

    “蘇”字還好，草字頭下一個“辦”，不算復雜。可“瀣”字可當真是為難她了，盡管有蘇瀣在她的筆記本上專門為她寫了范本，但三點水之后的部分擠在一塊，看都看不清。她都懷疑蘇瀣自己都不怎么會寫，跟那亂涂亂畫糊弄自個兒玩呢。

    于是為了報復蘇瀣，我們的小施施活學活用老師教的“拆字法”，不認識的字80%都是讀半邊。于是強行讀半邊，“瀣”字就被她讀成“非”了。至于為什么不是“韭”，這還用說嗎，小丫頭才讀到三年級啊。

    “蘇瀣，我叫你買的薯片和可樂呢！”

    趁蘇瀣臉黑的這段時間，施施翻遍了蘇瀣的書包，一看翻來翻去沒有，就瞪起小眼看著他。

    蘇瀣臉就沒正常過，再這樣下去，額頭貼個月亮貼紙，就可以演包公了。

    “咱家又不是開礦的，爸媽留下來的錢雖說可以支撐到我工作，但也要有規劃的用啊！再說冰箱里不是有嗎……你全喝光啦！”蘇瀣一邊說一邊開了冰箱，發現里面就剩下一包黃豆了。

    小姑娘賣萌似的吐出舌頭，想蒙混過關過去，別說還挺可愛。

    “我不管，你答應我要給我買的！”

    蘇瀣沉著臉，他早上臨走前確實答應過她，要是沒有被警察帶走這破檔子事，他興許會記得。

    “你自己不會去買啊，外面正下著雪呢！”

    “你去不去！”

    “不去！”

    “去不去！”

    “不去！”

    “你看看這個。”

    蘇瀣當時腿就軟了：“誒誒誒，祖宗！我去，我去，別生氣，別生氣。快放下，我去還不成嗎！”

    “這還差不多！”

    施施一副得意的模樣，將手中的舉得老高的手辦放回原位。蘇瀣松了一口氣，不敢有任何脾氣，這是他唯一省錢買的手辦了，可容不得閃失。

    房門關閉，施施繼續看幸福豬一家，小嘴咕噥著：“誰叫你這么晚才回來，活該！”

    街道汽車遠光燈刺眼，鵝毛雪花洋洋灑灑，透過黑色傘沿游戲人間。

    世間不止一對相依為命的兄妹，自己為什么要慣著她呢，蘇瀣手心握著吊墜，似乎有了答案。吊墜全身烏黑，中間鏤空，像逗號，像數字“9”，又像一條彎尾魚。

    7歲的他當然不懂人是怎么來的，只知道自己多了一個妹妹，多了一份新奇，多了一份愛護。

    13歲的他懂了，人是生出來的。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不是爸媽親生的，是突然變出來的，可能是妖怪。他很害怕，疏遠她，欺負她。

    14歲的他失去了父母，惶惶終日，變得不愿和人說話，不去想今后如何，不知道今后如何，仿佛停止了思考。

    在他最迷惘，將要永墮黑暗時，她拉住了他，從背后抱住他，叫了第一聲哥哥，把她最愛的從不讓人碰的吊墜分成兩半，送給他。

    她知道的，她看到過領養證，她很聰明，只是懶得去想。他們依偎在一起，他哭了出來，將心中所有的郁結全部哭了出來。從那時起，他就明白了自己一生要保護的人。

    所以不違反原則的問題，蘇瀣可以選擇讓步。

    替祖宗買回了她要的薯片加可樂，蘇瀣在樓下貼告示的地方抖干凈雪上樓。

    “怎么不是冰的，可樂不冰怎么喝！”

    “嘿，你要求怎么這么高，要不要我去南極給你拉座冰山來？”

    “好啊好啊，你去啊。”

    上去當貢品給她，還遭到嫌棄，蘇瀣臉上的黑線掰下來都能煮烏賊面了。小姑娘哼著小曲把可樂放進冰箱，打開薯片咔嚓咔嚓吃了起來，一句話把蘇瀣噎得死死的。

    蘇瀣好一會才緩過神來，說道：“明天是周末，不下雪的話咱們去古鎮玩好不好，聽說可熱鬧了。”

    施施眼睛放光，看著蘇瀣想了一下，回答道：“不去，外面這么冷，寧可在家看動畫片。”

    蘇瀣的笑容停在那邊，手動閉合了嘴巴。

    得了，跟這小丫頭說話能氣出心臟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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