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透亮,陸公館上下這才發(fā)現(xiàn)蘇青失蹤了。
猜出她的去向,曹玉淳母女氣怒不過,讓秦媽去巡捕房報案說家里進(jìn)了賊,被剛剛邁入大門的陸榮坤厲聲阻止。
待知曉前因后果,陸榮坤久久無語。
“爸爸,那小賤人一定是去找錚少爺了!她憑什么,恩將仇報,完全不是東西!”
曹玉淳也恨侄女心眼壞,攛掇著丈夫把人找回來,送回鄉(xiāng)下嫁人!
“夠了,還嫌事情不夠多嗎!誰也不準(zhǔn)再提她退學(xué)的事!”
陸良嬰不服,“爸爸,明明蘇青”
陸榮坤眉目森冷。
“卡洛琳,如果你爭氣點(diǎn),爸爸何必被平白牽累!阿福,送小姐去上學(xué)!”
接連被父母奚落,陸良嬰捂著臉哇一聲跑上樓去。
陸榮坤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又叮囑曹玉淳。
“留意錚少爺?shù)男」^,如果發(fā)現(xiàn)蘇青的動靜,就上門拜訪。”
曹玉淳已經(jīng)回過味來,一口答應(yīng)。
丈夫被降職,女兒陸良嬰又蠢笨無知,如果蘇青真得陸錚青睞,他們一家子還需要靠她上位。
餐廳中氣氛凝重,溪草也懶得過去湊合,和玉蘭去廚房下了大大的一碗面,打算抬上去與謝洛白分吃,不想起居室的門推開,那個狡詐陰沉的謝司令已經(jīng)不見了。
玉蘭還詫異今天云卿小姐的飯量怎么突然變大了,等后面從屋中抬出幾乎動也沒動的碗時才松了一口氣。
一場風(fēng)波就這樣在各懷鬼胎中勉強(qiáng)平息了。
若說誰是最后的贏家,恐怕還是那位倒打一耙的蘇青。
不過說來也奇怪,明明陸家并沒有把她從圣瑪麗學(xué)校退學(xué),可她似做賊心虛般,接連幾天都沒有去學(xué)校露面,搞得一心想去尋她麻煩的陸良嬰頗不痛快!
而蘇青一度心心念念的陸良駒,得知昔日的愛慕者另擇了高枝,卻不甚在意。
雖說娶妻看低,擇婿攀高,不過遺傳了陸榮坤與曹玉淳的貪婪,陸良駒早就認(rèn)同要為自己謀一段抬升自己的姻緣。
蘇青的家世,他看不上。
又過了幾天,他依約給溪草送來了一張梅影班的戲票,邀她晚上一起去看戲。
不過說是一起,為了避免父母發(fā)現(xiàn),陸良駒找了個借口,約定二人在戲樓會面。
溪草哪里不明白對方的心思,左右她也不想和陸良駒有牽扯,這一點(diǎn)正合她意。
黃昏剛過,溪草早早便叫了黃包車出門,到了正隆祠戲樓。
三層的木質(zhì)戲樓,正中一個戲臺,擺設(shè)布局竟和燕京府的慶園春有幾分相似,和胭脂巷外面應(yīng)景的放上姑娘的照片一般,這里也清一色放滿了當(dāng)家旦角的戲裝扮相黑白照片。
溪草停在梅鳳官的照片面前。
濃厚的彩色油彩下,依稀能看出幾分那日六國飯店男子的影子,不過比起昔日西式禮服彰顯的清貴孤傲,這幅貴妃醉酒的扮相,把男子脫于塵世的眼神襯得妖氣橫生,透過黑白陰影,怎一個勾人心魄。
她注視著照片,照片上的那雙眼睛也似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
會是他嗎?
溪草忽然覺得心跳有些快。
遠(yuǎn)處一陣小汽車的汽鳴聲打破了溪草的思索,她循聲一望,一眼便認(rèn)出了那輛熟悉的小汽車,想也沒想便閃身進(jìn)了樓。
可進(jìn)到里面才發(fā)現(xiàn)不妙。
四處都是全副武裝的持槍士兵,幾步一個把戲樓守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溪草正莫名其妙,抬眼發(fā)現(xiàn)戲臺上那條突兀的紅色橫幅,當(dāng)下便黑了臉色。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誰能想到今夜的正隆祠戲樓竟被警備廳廳長顧維生為謝洛白包場訂下了!
那天早上他不告而別,讓兩人免了一場尷尬,
鴕鳥心態(tài)的溪草還慶幸這幾天他都沒再來叨嘮她,哪知
不過看現(xiàn)下的形勢,警備廳是打算與謝洛白握手言和,是不是說明當(dāng)日的暗殺事件已經(jīng)水落石出了?
溪草想不清楚,干脆選擇抽身事外。
不過分明已經(jīng)被包場,陸良駒的戲票又是從哪里弄來的?難不成他還和警備廳什么人有交情?
溪草略一琢磨,想了想先向大茶壺問了梅鳳官的化妝間方向,徑自過去。
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切,卻不料還是落在了謝洛白眼中。
他視力極好,幾乎在小汽車停當(dāng)?shù)乃查g就看見了溪草。
雖只是一個背影,卻看得出這個丫頭精心打扮過,一改雍州流行的佯裝皮鞋,著一身京韻璧褐色寬邊旗袍,頭發(fā)也全部盤起,只用一個銀簪子綰住,竟做起了燕京舊都時行的舊式少女形容。
別說這婉約的姿態(tài)很襯她,把這個謊話連篇的小騙子包裝得文靜不少,無端的讓謝洛白想起當(dāng)日慶園春中她一身紅裝被縛春凳上的可憐模樣。
哼,那完全只是假象。
注意到司令臉上莫名涌出的笑意,小四與何副官對視一眼,循著方向望過去頓時所有所思。
“云卿小姐怎么在這里?”
今日警備廳廳長做東,按理說不會讓閑雜人等進(jìn)入,溪草的出現(xiàn)實(shí)在古怪。
“莫非從陸家或是杜家弄來了門票?”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謝洛白臉上的笑意驟收。當(dāng)日暗殺的幕后黑手還尚未擒到,如果這次戲會有陸杜二府的人,那豈非能解釋什么
“盯緊她,有狀況即刻來報!
說話間,警備廳廳長顧維生已經(jīng)迎到了車前,一陣寒暄后,他把謝洛白送上了二樓正對戲臺的雅間。
屋門推開,清一色的戎裝男子旁竟坐了一個時髦的女郎,明艷打眼得格格不入。
注意到謝洛白眸中一凝,顧維生打著哈哈,
“雖說是顧某做東,不過年輕人喜歡什么,顧某到底比司令癡長幾歲,卻是摸不著門道。還是存芝伶俐,為顧某解了燃眉之急。”
說完走到張存芝面前。
“存芝啊,今夜謝司令便交給你了。”
張存芝笑得嬌媚,大大方方和謝洛白打招呼。
“警備廳與謝司令有些誤會,謝司令既往不咎,顧叔叔很是過意不去。本想設(shè)宴大擺四方,又怕陣勢古舊迂腐,謝司令不喜西式的酒宴舞會又不莊重,如此咱們就效仿老祖宗的以戲?yàn)槊,一笑泯恩仇。?br />
一句話,說得及其圓滑漂亮,聽得小四與何副官氣悶不已。
上次的事,明明是警備廳理虧。
說什么擺宴陳舊迂腐,顧維生不過是不想在人前認(rèn)錯,讓警備廳掉面子西式酒會同理而包場看戲顯然便低調(diào)多了。
不過他們二爺可不是省油的燈,若以為弄個漂亮娘們就能敷衍混過了,那便錯了!
果然,只聽謝洛白似笑非笑道。
“顧廳長如此有誠意,謝某豈是那不講情面之輩。只是既按老祖宗的規(guī)矩,那便客隨主便,還請張小姐示下!
這反將一軍,讓張存芝美艷的臉盤上笑意盡散。完全沒料到謝洛白竟然如此生硬強(qiáng)勢,得理不饒人。
如果真按照舊式規(guī)矩,開場戲前面,顧叔叔可得當(dāng)著眾人面向謝洛白賠罪,這怎么可能?!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顧維生請她出馬,便是想讓她溫柔小意使兩方化干戈為玉帛,哪知竟
強(qiáng)烈的挫敗感讓張存芝很是尷尬,后悔自己嘴快說錯了話,巧舌如簧間竟不知道如何下臺。
“謝司令這是為難存芝了,我從小在歐洲求學(xué),這祖宗規(guī)矩實(shí)在今夜是梅影班的梅老板登場,來人,還不快把戲本子呈給謝司令,別誤了吉時!
事到如今,她還企圖蒙混過關(guān)。
哪知謝司令對雍州城玫瑰的甜美笑意完全不買賬。
“不巧,謝家從前不說簪纓世家,可謝某對傳統(tǒng)規(guī)矩卻是耳熏目染,張小姐不知道,謝某可以一一道來!
此言一出,別說張存芝臉色大變,顧維生已是黑著臉模上了腰側(cè)的配槍,何副官與小四動作更快,搶先亮出了家伙。
箭弩拔張間,張存芝面上血色盡褪。
顧維生喘著粗氣。
唯獨(dú)謝洛白寵辱不變。
顧維生環(huán)顧四周,掂量了一下雙方實(shí)力,狠聲。
“謝二,你到底想怎樣?這里到處都是我的人,即便你制住我,你的人也討不了便宜!
“禍不及婦孺,既然是顧廳長與謝某的恩怨”謝洛白拿下巴點(diǎn)了點(diǎn)軒窗旁的牌桌。
“不如廳長先陪謝某玩上一圈再說不遲,至于籌碼,定會讓你滿意,不知廳長給不給這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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