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知根知底的伙伴,謝洛白和溪草之間的疏遠和不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從慈溪站上了火車后,察覺謝洛白態(tài)度已經(jīng)變幻,小四與何副官也加入了和事佬的隊伍,再加之辛紅鶴在旁邊推波助瀾,溪草也不好再繼續(xù)板著臉。
待火車進入遂寧地界的時候,已經(jīng)能和謝洛白面對面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溪草坐在窗前,瞟眼看窗外。
入目到處皆是冬末春初的景象,在落日的余暉中,火車緩緩前行。
“夫人,已經(jīng)好了。”
擺盤的侍者鞠了個躬,推著餐車出了包廂,溪草回頭才發(fā)現(xiàn)今日的的菜點布置有些與眾不同。繡著鈴蘭的雪白餐布,魚子醬、西式點心,紅酒牛排、水果沙拉放了滿滿一桌。
而當中最奪目的,便是放在餐桌正中,兩只三角燭臺,此刻燭火搖曳,襯著日暮黃昏的夕陽流光,有一種璀璨迷離的味道,夢幻得不真實。
溪草愣了一秒,當即回過神來,留洋歸來的姑姑宣蓉格格,曾和她講述過很多西人的禮儀習慣,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燭光晚餐?
再看小四、何副官、賴三,甚至是最饞嘴的辛紅鶴都消失無蹤,溪草心中隱隱意識到什么。
猶在怔愣,包廂門呼啦一聲從外面被拉開。
溪草條件反射抬起眼眸,便見謝洛白捧著一捧鮮紅欲滴的玫瑰,領口上系著西式領結,頭發(fā)也一絲不茍梳成背頭,出現(xiàn)在門口。
這還是溪草第一次看謝洛白穿西裝,黑色的馬甲三件套,把他的身形勾勒得筆挺威武,深邃的目光,少了戎裝時的冷厲,多了一層時髦的英氣,些許是覺得衣飾別扭,謝洛白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聲。
“喏,送給你的。”
說完長腿一邁,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溪草面前,把玫瑰塞到依舊晃不過神的少女手中。
他就這樣站在自己面前,一雙眼清潤地引人沉溺。
溪草被他看得手足無措,也不知道是玫瑰香氣馥郁,還是顏色濃烈似焰,只覺得心口忽地有些亂了頻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天氣這么冷,哪里來的玫瑰?”
謝洛白微微一笑。
“在窯安站補給的。這里再往外幾十里路外就有碼頭,而鐵路鋪設北上燕京,南下雍州都要經(jīng)過,漸漸的商業(yè)就發(fā)達了。不僅吸引了南來北往的客商,有些國外來的商客也在這里建了別館,舶來品、西洋菜式、西洋禮儀也漸漸成了當?shù)厝粘!S辛耸袌觯匀痪陀猩a(chǎn)源,這些玫瑰花,便是有些人利用溫室培育,高價出售的。”
溫室栽培這個并不稀奇,之前在燕京,忠順王府就有自己專門的溫室花房。
謝洛白異常認真的說完,房間忽地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溪草想了想,卻實在不知道應該說點什么延續(xù)話題而謝洛白平素也算皮厚無恥之輩,竟在此時也沒了言語,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決定還是按照往常的來,他一把撈起溪草手中的玫瑰花,隨手放在桌上,拉起她的手,便把她請到座位上。
“先坐下來吃飯吧。”
謝洛白頗為紳士地幫溪草拉開座位,然后坐在她對面。
“盡管東西都已經(jīng)采買齊全,可火車到底不比正規(guī)餐廳,等回了雍州,二爺再帶你去吃最地道的西餐。”
謝洛白如是說。
他想起傅鈞言經(jīng)常在他耳邊嘮叨的,追求女孩子一定要講究循序漸進,千萬不能似行軍打仗那一套,搶掠強迫土匪行徑。
在和溪草冷戰(zhàn)的這幾天,謝洛白難得沒事,深刻地進行了自我反思。
忽地發(fā)現(xiàn),似乎他就沒有和溪草好好約會過!
對比表弟傅鈞言從前和女孩子交往,各種投其所好,大獻殷勤,他在溪草身上就沒有好好施展與發(fā)揮過。
既然說了要與梅鳳官競爭,那趁著這家伙如今下落不明,再不把握住當下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那真是暴殄天物!
謝洛白不是躊躇猶豫的性子,當即便下了決定。
他是真心稀罕溪草,當在潘家別苑看著嬌嬌柔柔的少女在落雪中出現(xiàn),天知道,謝洛白內心有多震顫。
左右他們的結婚聲明已在雍州各大報刊上登了報,回到雍州,勢必要舉行婚禮!
盡管他有無數(shù)多個方法,能讓溪草屈服然而謝洛白內心其實還是期盼著溪草能心甘情愿地和他一起結成夫婦,接受來自親朋好友的祝福。
是以,便有了今日的這一出。
溪草拿不準謝洛白要干什么,不過兩人干站著也是別扭,逐也拿起餐布上的刀叉,開始吃飯。
謝洛白教養(yǎng)很好,吃飯時講究食不言,看溪草悶頭苦吃,逐也不打擾。不過平常少女小貓似的胃口,今日竟然吃了小半個時辰,還沒有吃好?
謝洛白有些奇怪地抬頭,發(fā)現(xiàn)那刀叉把一小塊蔬菜切無可切,才少少送到口中,登時明了。
外面的天漸漸黑了,包廂中沒有開燈,燭火搖曳中,少女優(yōu)雅地執(zhí)著餐具,一舉一動都頗為賞心悅目,看得謝洛白移不開眼。
“還是咱們華夏人吃飯熱鬧,這樣隔著半張桌子,飯菜越吃越冷清,都沒有煙火氣。我記得小時候,在蓉城謝家,那時候外祖母也在,長輩們圍著她,而我們一群小孩子兩張桌子都坐不下,小孩子好動,聽差保姆滿屋子追著跑。”
謝洛白撐著下巴。
“在冀城的那幾日,我就經(jīng)常回想起這些過往,想著,等以后咱們老了,也兒孫滿堂該多好。”
溪草心中一跳,只聽謝洛白繼續(xù)。
“不過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未來。溪草,謝謝你能來救我。”
那雙看向自己的雙眼,帶著濃濃的寵溺。
“這件事始終是由忠順王府而起,這是我的本分。”
“還在為硯秋的事生氣?”
聽了溪草不冷不熱的回答,謝洛白嘴角彎彎。
“溪草,上次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何湛和小四已經(jīng)把前因后果都告訴我了,我不應該對你發(fā)火,請你原諒我。”
他走到溪草面前,作勢就要給她行禮,嚇得溪草立馬從座上彈站起來,可剛剛起身,雙手便被謝洛白握住,他半拉半壓地讓溪草重新坐下,在少女猶疑的眼神中,單膝下跪在她面前。
“溪草,我原以為我這輩子便是征戰(zhàn)沙場,戎馬一生,卻沒有想到上天卻讓我遇到了你。”
謝洛白執(zhí)著溪草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你能不能嫁給我?”
求婚這個玩意,也是前朝沒了,隨著中西文化的不斷碰撞,才逐漸在華夏的新派人士中流行開來。
之前傅鈞言向杜文佩求婚時,溪草也是感動不已,也曾幻想過自己的將來,會不會也有這樣一出。不過梅鳳官思想保守,從裝束到生活習慣還是傳統(tǒng)的中式,大抵這類型他不會接受吧?
想到這里,溪草不是沒有遺憾的。
卻沒料到,卻在另一個人身上夢想成真。
眼前人目光真摯,連溫柔都帶著毋庸置疑的堅決,看著溪草喉頭發(fā)緊。
她想起自己被陸家逼嫁淮城,謝洛白半路劫道從天而降想起在潘家別苑,眼前人為自己安排好退路時的坦蕩與不舍想起在蔣氏醫(yī)館,他低頭詢問自己是否已經(jīng)有了他的位置甚至就在剛剛,鄭重其事地向她述說感激
那一句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
發(fā)生了這么多,溪草不否認自己那一顆喜歡梅鳳官的心,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發(fā)生了偏移
昏黃的光線,在謝洛白周身勾勒出一道溫暖的黃光,他上揚著臉,分明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司令,此刻已隱隱露出緊張情緒。
謝洛白的眼,似一汪深潭,似乎帶著魔力,隔壁包廂,不知何時開始播放一支悠長的梵婀玲樂曲,連干冷的空氣都帶了幾分心醉的詩意。
就在溪草差不多情不自禁答應時,燭芯噼啪打了一個火花,溪草一瞬清醒過來。
“我不能答應!”
盡管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謝洛白面上還是略有失望。
“我愿意等。”
他依舊維持著下跪的姿勢,看著溪草的眼睛,輕道。
“不過溪草,等火車到了雍州,想來姆媽會催促我們盡快完婚,你打算怎么辦?”
這也是溪草擔心的。
結婚聲明登了這么久,加之謝洛白死里逃生,謝夫人定會盡快落實婚禮。一來是外界閉嘴,二來也是有沖喜的意思,屆時她要這么辦呢?
溪草內心劇烈掙扎,目中什么東西飛速閃過。
“謝夫人待我很好,我不想讓她難過,這場戲我會和你一起演下去。”
“好。”
謝洛白沒有逼她,這對他并非是壞消息。
“溪草,既然要做戲,那不如提前操練操練?”
謝洛白的眸光變得灼熱,他盯著那張嫣紅的嘴唇,在溪草措不及防間,毫不猶豫地壓了下去,直到懷中的嬌軀綿軟無力,才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意猶未盡松開手臂。
謝洛白求婚成功的消息,在第二日便傳到了隨行人員耳中。
辛紅鶴揶揄。
“搞半天謝司令是先斬后奏啊,報紙上婚書都登了,卻連前面的過程都沒有弄完,看來我之前不叫少夫人是對的!對了,云卿小姐,謝家聘禮送來了嗎?若是敷衍,咱們可不嫁。”
關系自家主子聲譽,小四和何副官自是挺身而出為其辯護。
“我家司令大方得很,只要少夫人開口,自是要什么給什么!”
“就是,況且少夫人與司令伉儷情深,這婚禮不過是一個形式,其實辦不辦區(qū)別并不大!”
何副官話音剛落,便遭到了辛紅鶴與小四的齊聲駁斥。
一個恍然大悟,表示終于理解為何何副官比小四大,還孑然一身另一個則紅著臉,表示等謝洛白和溪草大婚后,也要給玉蘭一個像樣的婚禮。
被辛紅鶴與何副官一通打趣。
從始至終,溪草這個當事人都插不上半句話,干脆隨他們去了。
而賴三一如既往蒙頭大睡,對這些閑話全無興趣,除了在隨著雍州城逐漸靠近時,不斷與溪草約定在支票上簽章的時間。
這列火車不是軍政專列,一路走走停停,終于在第七日的傍晚到了雍州火車站。
在火車停靠的沿途城市,小四已經(jīng)提前發(fā)了電報,謝、沈二府每日派人來火車站候著,但火車甫一停穩(wěn),便有接站的人迎了上來。
車門方方拉開,裹著羊絨披肩,穿著一襲皂色絲絨旗袍的謝夫人就迎了上來,抱著謝洛白就是一陣捶打哭泣。
謝洛白亦回抱著母親,和她緊緊相擁。
這一幕和當初他們從野馬嶺歸來是那么的一致,不同的是,那時候謝洛白誘敵佯敗,這一次卻是真的九死一生。
溪草在人群中看到了沈督軍,他旁邊站著一個眉目儒雅亦穿著一身軍服的人,五官和謝洛白還有幾分相似。
似乎感受到溪草的視線,二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轉到她身上,對溪草微笑頷首。
謝夫人和兒子敘舊完畢,便過來牽溪草的手,開口就責備道。
“你這丫頭,一聲不響就去了西北,可把姨媽擔心死了,如若你有什么好歹,我怎么對得起你爸爸和姆媽?還好謝天謝地,這次你們都安然歸來。”
當日溪草道明要去西北,謝夫人是反對的,第二日溪草大早坐了飛機離開,得知是沈彥興干的,謝夫人再顧不上再不踏入沈家的舊言,帶著人殺到督軍府,欲找沈督軍要個說法!
不想剛剛出門,便收到了謝信周的電報,電報上說他已與沈督軍取得了聯(lián)系,晚間會到雍州,一起商議營救謝洛白的事宜。
溪草現(xiàn)在才知道,之所以他們逃出冀城,后面一路上暢通無阻,原來乃是雍州沈氏與蓉城謝氏共同向淮城總統(tǒng)府施加了壓力。
否則,出了冀城的幾個小城,乃是淮城總統(tǒng)府治下,若是樓總統(tǒng)有意為難,也有一千個辦法讓他們這一路不太平。
而那個與謝洛白眉目有幾分相似的,原來便是蓉城大帥謝信周。
他大踏步走到溪草面前,銳利的雙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溪草好幾遍,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尋小妹的影子。
謝夫人最是維護溪草,看她被弟弟盯得不自在,忙上前打圓場。
“云卿一路上都累了,你這個做舅舅的,關看人,不說話,是個什么意思?”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目不斜視掠過沈督軍,仿若旁邊根本沒有站了這樣一號人。
謝信周把一切收在眼里,謝沈二府舊怨頗深,若不是為了謝洛白,他也不可能和沈彥興這個老東西重新坐在一張桌上。
左右他也是外甥的父親,對謝洛白亦是盡心盡力,在接到外甥報平安的電報后,謝信周于是把消息透露給他。
至于其他的,反正大姐是個有主意的人,他便不插手了。
“云卿,本來一年前就應該來看你,都怪舅舅太忙了,這下好,你和洛白平安歸來,正好方便舅舅喝了你們的喜酒再回去!”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喜氣盈盈。溪草有些心慌,還有些尷尬,索性垂著頭不說話,眾人只當她害羞,也就一笑而過了。
趁著一群人又抓著謝洛白噓寒問暖的功夫,溪草忙拉住一個看上去面熟的護兵,詢問。
“冀城方面的電報收到了嗎?龍小姐他們如何了?”
那人方還笑意然然的臉,瞬間驟變。
在溪草的逼問下,才有些吞吐地沉痛開口。
“稟少夫人,營救失敗,龍小姐、侯副官和玉蘭小姐無一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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