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草微笑。
所謂急事,不過是塊遮羞布,沈老太太耳清目明,是誰要弄死她的鳥,她心中清楚得很,恐怕已經(jīng)私下發(fā)落了紅嬸。
聽說沈慕貞近幾日去沈老太太處請安,沈老太太都推說身子不適,不曾見她,可見是因?yàn)檫@事遷怒了她。
溪草久久沒有處置紅嬸,就是等著試探沈老太太的意思,現(xiàn)在看來,這個迂腐的老太婆,眼里卻是容不下沙子的,倒不會因?yàn)楣弥镀畔标P(guān)系,一味偏幫著沈慕貞。
那這場戰(zhàn),就有得打。
溪草把槐姐安頓在紅嬸住的房間里,沈洛琛下了學(xué)不見紅嬸,果然哭鬧著找她,溪草便正色教訓(xùn)道。
“紅嬸家中有急事,難道為著你不習(xí)慣,就要她丟下一家老小,來伺候你飲食起居?你自己想想說不說得過去?而且你二哥十一歲的時候,已經(jīng)跟著舅舅在軍中歷練了,你呢?卻還離不開奶娘,將來恐怕不堪大用!”
沈洛琛一聽,果然就不鬧了,把哽咽咽入腹中,氣鼓鼓地宣誓。
“誰說我離不開奶娘!我才不需要女人婆婆媽媽的在后頭伺候我!”
說著,他一把奪過槐姐手里的書包,丟到沙發(fā)上,跑出花園去找皇后玩了。
溪草搖頭笑罵了一聲,正準(zhǔn)備叫人去廚房看看晚飯快做好了沒有,沈洛晴卻在這時候捧著個楠木匣子來了。
“老太太是個面冷心軟的人,知道這次你受了委屈,嘴上不好意思安慰,特地叫我送了禮物過來,說是還沒給過孫媳婦見面禮,現(xiàn)在算是補(bǔ)上的,你快看看喜不喜歡?”
溪草打開,見匣子里的軟緞上頭躺著一個墜子,碧玉雕成的葉子上頭,托著個包有三粒渾圓的豌豆的豆莢,晶瑩剔透,是玉髓制成,就知道這是王府里的老物件。
這個禮倒是很重,沈老太太出手還挺闊綽,溪草彎起嘴角,大大方方道了謝,便收下了,算是圓了沈老太太的面子。
沈洛晴特地跑一趟,溪草也不好收了東西就趕人走,自然要留她吃飯,俞鴻銘常年不在家,沈慕貞又只愛挑剔人,沈洛晴日子過得苦悶,多了溪草這個弟媳,倒是歡喜的,自然樂得留下。
飯桌上,沈洛琛胡亂扒拉幾口就趕著出去捉蛐蛐,只留下三個女人,溪草見沈洛晴吃不到幾筷子,就下意識捂嘴,似乎不大舒服,心中就有了猜測,又不好直接問,于是飯后喝茶時,假意笑問。
“大姐最近看上去,豐腴了不少,氣色也很好,是有什么喜事嗎?”
聽她這么說,沈洛晴忍不住露出一點(diǎn)喜色來,用手背觸了觸臉頰。
“當(dāng)真嗎?你這眼睛可真尖!”
她有點(diǎn)羞澀地抿了下唇,湊到溪草耳邊悄聲笑道。
“不瞞你說,我其實(shí)是有身子了,剛滿一月。”
果然如此!
“真的?那恭喜大姐了!”
沈洛晴幸福地笑起來。
“我和鴻銘結(jié)婚好幾年了,聚少離多的,一直都沒有孩子,誰知道這次他才回來一個月,就懷上了,這下好了,他們俞家算是有后了,我看他以后還怎么拿這借口挑剔我!”
俞鴻銘這次回來,又以沈洛晴生不出孩子為由,把納姨太太的話提了好幾次,沈洛晴無話可答,只是抹眼淚,好在沈督軍鎮(zhèn)得住場子,吼了俞鴻銘兩句。
“你姓俞的有今天,是老子抬舉出來的,上門女婿就別太把自己當(dāng)老爺看,告訴你,我女兒一天沒生出嫡子,你就休想打納姨太太的注意!”
俞鴻銘這才閉了嘴。
溪草不禁想,這夫妻兩人一直沒有生育,為何沈督軍一開口,就懷上了,從前會不會是俞鴻銘私下搞鬼,故意不讓沈洛晴懷孕?
樓子里避孕的藥千奇百怪,若俞鴻銘偷偷下在沈洛晴的飲食里,這個養(yǎng)在深閨的大小姐也未必知道。
這些猜測,她當(dāng)然不會露出一點(diǎn)半點(diǎn)來,只是叫金嬤嬤拿鑰匙開了庫房,從里頭取了個白瓷將軍罐出來,交給沈洛晴。
“我聽說孕婦吃海參,可以養(yǎng)血潤燥,助產(chǎn)催乳,這里頭是蓬萊的海參,不比雍州本地的,都是深海產(chǎn)的,極是珍貴,大姐拿回去吃吧!”
海參之類的補(bǔ)品,沈洛晴已經(jīng)吃上了,但都是雍州本地漁民打撈的,蓬萊海水純凈,產(chǎn)得海參確實(shí)是極品,可物以稀為貴,拿著錢還沒處買去,沈洛晴一時也不好接。
“我見弟妹特地開了庫房,就知這恐怕是你們結(jié)婚時,不知哪一位孝敬洛白的,有價無市的東西,我可不敢享用,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溪草笑道。
“這東西孕婦吃最好,放在我這里,也派不上用場,白浪費(fèi)了作什么?二爺一向大方,何況是自己的親姐姐,若他在家里,也要叫你拿去的。”
沈洛晴聞言,才笑吟吟地接受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待要接過來,溪草卻又抱著不放,沈洛晴正疑惑,她卻將罐子交給女傭阿初。
“姐姐是有身子的人了,自己拿著這一罐,雖不很重,也有些分量,若是失了腳,跌了海參事小,傷了身子事大,放在這里,一會我命人送到姐姐屋里去吧!”
沈洛晴自然含笑點(diǎn)頭。
“天晚了,地上黑,不急這一刻,,明天送也是一樣的。何況我已經(jīng)吃過晚飯,今天也吃不下別的了。”
對溪草這個弟妹,她更添了一層喜歡,雖八面玲瓏,但為人周全,又懂得替人著想,若不論出身,那真是弟弟娶了一位賢內(nèi)助了。
溪草親自送沈洛晴出小洋房,傭人們也跟了出去,女傭阿初抱著白瓷罐,打算暫時收進(jìn)柜子里,等明日天亮再送到大小姐屋里,誰知紅繡突然出現(xiàn)叫住了她。
“阿初,廚房的爐子上似乎還燉著東西,我經(jīng)過時聞見糊味了,你去瞧瞧吧!”
阿初聞言啊了一聲,隨手將白瓷罐放下,急忙趕過去。
“多謝姨娘提醒,那幾個不長心的毛丫頭,定是燉著燕窩就跑出去玩了!”
等阿初走了,客廳里只留下紅繡,她看著桌上那只白瓷罐,絞著帕子快步走了過去,悄悄從旗袍里掏出一個紙包,揭開紅綢布蓋,將里頭的黃色粉末一股腦灑了進(jìn)去,又重新蓋好,快步走回房間去。
她自以為無人發(fā)現(xiàn),卻沒想到,素菊站在拱廊的玻璃窗外,已目睹了一切。
方才她跟著溪草一同出去送客,快走到花園時,溪草突然讓她回去取樣?xùn)|西,素菊只得折返,誰知偏巧就看見了紅繡下藥這一幕。
素菊震驚至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紅姨娘這樣膽小善良,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人,怎么會做這種事?
“怎么一直站在這里,我叫你取的手帕取了嗎?”
身后柔柔軟軟的聲音驀然響起,驚得素菊慌忙回頭,只見溪草帶著金嬤嬤,正笑盈盈地站在拱廊下頭。
說句實(shí)話,自從紅繡進(jìn)了小洋樓,素菊心里,是很同情她的,又顧念著從前在謝家的情分,大小事情,都偏幫著她,倒把之前盡心盡力伺候的溪草丟到了腦后。
可是這一瞬間,她像被當(dāng)頭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突然清醒過來。
少夫人早已料到紅姨娘的舉動,是故意命她回來取帕子,叫她看到這一幕的。
“少夫人,從前是我糊涂了。”
素菊羞愧地低頭,先向溪草認(rèn)了個錯。
明人不說暗話,溪草見狀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再打什么機(jī)鋒,帶著兩人進(jìn)了客廳,食指在唇邊豎起,輕輕搖頭,示意不要驚動了屋里的紅繡。
金嬤嬤打開了紅瓷缸的罐子,取下簪子往里頭挑了一點(diǎn)在舌尖上一嘗,對溪草道。
“是安宮牛黃丸磨的粉,這東西里頭含著辛香走竄的麝香,易損傷胎氣,孕婦若服了,恐致墮胎。”
溪草沒什么反應(yīng),素菊先白了臉。
“大小姐脾氣性格那樣好的人,對紅姨娘也和顏悅色,為什么她要”
溪草波瀾不驚地笑了笑。
“因?yàn)檫@東西是我送給大姐的,如果吃出了問題,當(dāng)然是我的責(zé)任,上次不過是幾只鳥,還不至于如何,這回可是大姐千盼萬盼的骨肉,別說大姐要找我拼命,夫人、老太太甚至督軍都不會放過我。”
素菊不能置信地咬著嘴唇,半晌才感嘆。
“紅姨娘從前也受了龍小姐不少嫌氣,可一向忍讓,從沒做過這樣的事,她現(xiàn)在就怎么變了。”
溪草道。
“不一定是變了,龍硯秋的手臂和頭皮,曾被滾水燙過,我曾聽姨媽說,她擦的藥都是紅姨娘親手研制的,可我卻覺得,龍硯秋若治療得及時,定時敷藥,不至于留下那樣深的傷疤。”
金嬤嬤眉頭一蹙。
“少夫人是懷疑,紅繡也在龍硯秋藥里動了手腳?”
溪草聳聳肩。
“此前只是懷疑,畢竟我不信世上真有什么以德報怨的人,如今,看她對我也是謹(jǐn)小慎微,背后卻一再耍陰招,就不由證實(shí)了之前的猜想。”
聽這一席話,素菊腦子里原本認(rèn)的理,已經(jīng)是又顛覆了一回,暗嘆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惜了這么好的海參,竟就這么毀了,明天還不知怎么和大小姐解釋呢!”
溪草還沒說話,金嬤嬤先笑了。
“你當(dāng)少夫人真拿這稀罕玩意給她糟蹋么?這是雍州本地產(chǎn)的,少夫人換了罐子罷了,真東西還在庫房里擱著,明日再取出來送過去。”
素菊這才放了心,又朝紅繡的房門努努嘴,有點(diǎn)猶豫地問溪草。
“那紅姨娘,少夫人預(yù)備怎么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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