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不過是個借口。
所謂的產檢無非就是量腹圍、聽胎心,上一次檢查一切正常,加之家中有鄭金花這樣的宮廷御醫,她對溪草的孩子又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自沒有必要再去折騰一番。
之所以報了這個行程,不過是不想回家罷了。
她怕面對官邸中的喜慶氣氛,怕見到謝夫人欲言又止的擔憂眉眼,更恐懼……最近那重復不斷的希望和失望……
她和謝洛白怎么變成這樣子了?
是回憶中甜蜜越多,最終迎接的顛覆就越大?還是兩個人……從一開始就錯了?
溪草想起在奉川答應謝洛白,一起回雍州,并且再得知他聯合抗日,被總統認命淮城職位,即刻到淮城就職時,自己堅定的跟隨。
那時候,以為兩個人放下過去,重新來過,這日子也就天長就地地下去了……
現在想想,真是諷刺!
“少夫人?”
尤在思索,開車的護兵出聲打破溪草的思緒,她下意識抬眼,才發現車子停了,而醫院已經到了。
“少夫人在車里先休息一會,我上去看看醫生那里人多不多,一會人少了,您再上去。”
鄭金花見溪草一臉疲色,主動道。
他們今天到醫院乃是臨時起意,并沒有預約,屆時里面若有病患,溪草干等著也不是辦法,而以她的性子,又不想用特權插隊。
“算了,不去了,”
溪草扶了扶肚子,沉默了數秒,突然道。
“你知道風雪樓的地址嗎?”
此言一出,開車的和副駕上的護兵皆是大吃一驚,兩人對視一眼,支支吾吾好半天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個場景,說明的問題不言而喻,見溪草的目光越發幽沉,鄭金花唇角微勾。
“少夫人,那個地方我知道,如果他們不方便,我帶您去。”
“方便方便,不過少夫人現在還是白天,風雪樓這種地方晚上才會營業,只怕咱們去也只能在門外遠遠看上一眼!
護兵打著哈哈,他們二人都是小四手下的得力干將,如他一般最擅察言觀色。來跟溪草之前,就被小四狠狠地敲打過,若是放任那個漠城來的御醫,只怕事情越發糟糕。既然躲不過,還是陪著去,總歸有什么情況,也好讓人去報信不是。
這點小心思,溪草自是明了。
“你們不必緊張,我心中有數,斷不會讓你們在謝洛白面前交不了差。他若是怪罪下來,一切有我。”
護兵們心中叫苦,裝模作樣道了聲謝,小汽車不急不緩往前行駛,分明有直行通達的路,卻偏生被二人兜兜轉轉饒了一大圈?绅埵侨绱耍雮小時后,風雪樓的匾額還是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內。
這是一條幽深的弄堂,道路寬窄只容一輛小汽車通行。而不同于燕京煙柳胡同的脂粉浮躁,區別于雍州舞廳妓坊的紙醉金迷,這里和淮城平民居住的區域并無區別。
弄堂左右都是清一色的聯排石砌小樓,小樓沒有庭院,臨街的石階兩側一層不染,裝點著新鮮盆栽,因明日就是除夕,多數都放著春橘,打扮地很是喜慶;二三層外露的陽臺有綠植探出嫩芽,甚至在幾棟門口,還有幾只脖子上拴著蝴蝶結的寵物狗在外面追逐嬉戲。
脫離市井煙塵氣,更像那些追逐羅曼蒂克的富家小姐們的私人寓所。
溪草讓護兵把車在離風雪樓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了,就在二人忐忑地擔憂溪草會做出什么諸如敲門問罪的事情的時候,她卻只是搖下車窗,支頤望著風雪樓一動不動。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了,初春的天還有些許冷,溪草的手凍得有些發紫,鄭金花非但不勸,反而從懷中取出一個手籠。
有三三兩兩人從小汽車旁經過,都不由把目光投向小汽車。此處書寓集中,白日里來這里的,不是各家先生的?捅闶莵碜郊榈脑洌瑤缀鯖]有懸念。
而后座上衣飾華麗的女客,定然只可能是后者。
呆得越久,變故越多,護兵們搜腸刮肚勸說溪草離開此處,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后座上?啥私g盡腦汁,說得口干舌燥,溪草都不為所動。就在二人試著拉攏鄭金花時,溪草忽地目光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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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幸福來得太突然,護兵們一愣,都有些摸不準是哪一句話打動了心如磐石的少夫人,不過理由不重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總是好的。
二人歡天喜地轉身,然才抬頭的當口,俱是一震。
只見風雪樓大門大開,而謝洛白一身西裝站在門口,一個女子著一身芙蓉色睡袍,正站在他身后親昵地替謝洛白披上大衣。
她一頭長發慵懶地散在身后,面上還來不及上妝,卻難掩其嫵媚姿態,這幅樣子,顯然剛剛才被男人狠狠地疼愛過。
謝洛白個子太高,女子只得踮起腳尖,棗紅色緞面拖鞋上腳跟半懸,越發凸顯出女子瑩白白嫩的皮膚,以及凹凸有致的線條。
大抵是擔心她累了,謝洛白于是配合著躬下身子?膳右琅f吃力,動作間弧度大了,肩膀上的睡袍耷拉傾斜,漂亮的鎖骨和白嫩的肩膀霎時露出大半,謝洛白寵溺地幫她拉正,整個過程二人四目相對,專注得只有彼此,仿佛現在不是在人來人往弄堂口,而是在閨房之中,或許下一秒就會握住女子盈盈一握的細腰,把她按在墻上……
護兵們腦子都忘記了轉動,等意識過來,開車的已經腳踩油門逃也似地沖出了弄堂。
眼見小汽車消失,謝洛白往后退了一步,飛快拉開了和董憐的距離。
“抱歉!
董憐面上笑容依舊,掩下眼底的失落。
“剛剛……車子上的,就是少夫人嗎?果然如傳聞中,端莊大體,美麗動人!
謝洛白沒有搭話,滿腦子都是余光瞥見車窗搖動時,溪草悲涼似水的眼神,讓他心悸。
董憐看他心不在焉,揣摩著又試探了一句。
“夫人已經來請您了,不知將軍有什么打算?”
“請?”
謝洛白笑。
“我怎么沒有看到!
這樣的態度,隱隱證實了董憐的猜測。她是燕京花樓的紅牌,一條玉臂萬人枕,兩點朱唇萬人嘗,怎不明白男人的心思。
謝洛白自和她認識,從未和她有過逾越動作,方才的親密假象可謂首遭,目的嘛明顯是為了氣那位前朝格格。
董憐不知道二人有什么矛盾,然她壓根沒有幫他們開導化解的打算。
她迫切尋找庇護的港灣,謝洛白的出現,不僅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而且喚醒了董憐心中已然荒蕪的愛情渴望。
沒有挖不走的墻角,他二人既已經有了間隙,她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
畢竟這個改名為沈溪草的前朝格格不也是花樓出生,并不比自己高貴多少,她能抓住謝洛白的心,自己亦被謝洛白引為知己,就不信拿不住對方。
于是董憐大著膽子勾住謝洛白的胳膊。
“將軍今晚……還會來嗎?”
“不來,我睡哪里?”
謝洛白不動聲色地抽出手。
“畢竟你屋里的香茶,可是我在淮城喝過最合意的。今晚,記得給我留門!
最后一句,刻意壓低了語氣,透著曖昧的味道。
董憐雙頰一紅,雙眸含情夾霧。
“別說大門,我屋中的花燭一直為將軍亮著,不知它有沒有這個福氣能被將軍剪芯挑花……”
剪芯挑花,上榻歡好。
謝洛白仿佛沒有聽懂這個赤@裸裸的暗示,只是一笑。
“我先走了,你穿得太少,早點回屋休息。之前打擾你清夢,實在抱歉!
得知溪草來時,謝洛白正在榻上補眠,董憐舍不得離開他,干脆也躺在拔步床上。
兩人只隔著一幅半垂簾帳,她又一絲不掛地躺在香云綢上,這水滴石穿,誰能保證謝洛白能一直柳下惠下去?
聽到謝洛白身邊那個叫何湛的副官來報夫人在門口,而謝洛白起身決定離開時,董憐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掀簾下床。
“后門門鎖壞了,我從前門送將軍出去吧!
原以為會被拒絕,沒想到謝洛白竟爽快地答應了,于是董憐順桿而上,故意衣冠不整上演了以上一幕。
“將軍既視我為知己,那還對我說抱歉豈非生分?”
謝洛白敷衍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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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走了!
再說溪草,離開弄堂,她表情一直恍惚,就在車上三人以為她會選擇回家關起門來大哭一場時,溪草竟吩咐司機把車開到電影院。
影院包廂,溪草把鄭金花也趕了出去,只表示想一個人靜靜。
見她強忍著情緒,鄭金花也不打擾,表示她會在外面守著,就體貼地幫她合上了門。
所謂愛得愈深,傷得越透,這些東西只能讓溪草自己消化成長。她能在沈洛晴身上旁觀者清,更要學會摒棄當局者迷的狹隘,否則如何為宣容格格做事?
包廂的房門輕輕合上,溪草在絲絨沙發上坐了好大一陣,才把注意力投向前方晃動的熒幕。
這是一部美國好萊塢電影,此刻漂亮風情的女主角正站在窗邊黯然流淚,喃喃自語。
“男人嘛,都是這樣,得不到時千嬌百寵;到手后就丟一邊了。我堅決不會讓查理斯好過!”
溪草身體一震,靈魂好似得到了共鳴。
她苦笑搖頭。
上一次看電影時的情感互動,還是在漠城的亨利電影院,她為那部叫《卿如玫瑰》的主角愛而不得的故事,濕潤了眼眶。
而現在,電影的主人公,居然也和她遭遇了一模一樣的背叛。
眼看影片女主改頭換面,開始展開對男主角的一系列報復,溪草卻沒有半點認同感。
她會報復謝洛白嗎?答案是否定的,就在前番的湘潭會館,思索向詠育和沈洛晴的婚姻問題,都情不自禁地為謝洛白考慮。
且哪怕他和董憐站在面前,她都只會黯然離開,連對峙的勇氣都沒有!
好懦弱。
那她會離開他嗎?
肚子里的寶寶動了一下,溪草悲哀的發現,自己舍不得,竟開始拿孩子找借口……
一滴淚從溪草面頰上滑落,她孑然一人將近十年,從不知道自己對情感的依賴程度如此之大。
謝洛白贏了,柔軟了她無堅不摧的心,又無情地羞辱了這段感情,她輸得毫無尊嚴。
背后一陣窸窣,緊接著門鎖旋轉的聲音傳來。溪草以為是鄭金花來了,吸了吸鼻子盡可能如常道。
“不是讓你不要進來嗎?”
“是我。”
似溫泉水一樣的男聲在包廂中氤氳開來,恍若江南明媚的春光,溪草渾身一震,迅速用袖子擦去眼淚,可到底還是晚了,梅鳳官已經折身坐在了她身側的單身沙發上,見她眼睛紅腫,面頰上淚痕未干,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
“你哭了?”
溪草別過臉。
“你是來嘲笑我的吧?想笑就笑吧,這是你的自由!
說完,溪草從沙發上站起來。
上一次二人見面,還是在霍家的沙龍聚會上,梅鳳官陌生的敵意和挑釁,讓二人自此分道揚鑣。本以為只要盡量避免接觸,二人的交集恐怕也只限于利益爭斗,可溪草到底忽略了梅鳳官的性子,沒想到他竟還會主動尋來,這和從前實在大相徑庭。
“沒錯,我就是來嘲笑你的!”
道路被擋住,梅鳳官雙腿交叉半靠在胡桃木邊柜上,瀲滟的雙眸寫滿了嘲諷。
“怎么樣,你也知道背叛的滋味了?怎么樣,很不好受吧?”
溪草愕然地抬起眼,心中五味陳雜。
都說愛情給人美好,可反過來愛情亦會摧毀泯滅某些東西。
和梅鳳官的過往,溪草知道他受了很大的傷害,只是沒想到他一而再再而三之下,竟越發變得古怪。
然而這些,終究是溪草虧欠他的,哪怕梅鳳官此刻近乎失態,她也選擇了隱忍。
“好,現在已經扯平了,還請你讓開,我要回家!
梅鳳官沒有動作,溪草只得看向門外,叫著鄭金花的名字,可好半天,包廂房門依舊沒有動靜。
這個變化,讓溪草面露悚然。
“你把她怎么樣了?”
“沒怎么樣,只是告訴她和另外幾只蒼蠅,要單獨和你說幾句話,不想讓人打擾。”
梅鳳官湊近溪草的耳朵,聲線很是蠱惑。
“溪草,殺了這個孩子,離開謝洛白。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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