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此處,李慕仙打住話頭,深深埋下頭去。
成鐘正聽得驚心動魄,不料講述者卻停了下來,便忍不住連聲發問道:
“怎么會這樣?后來怎么樣?您獲救了嗎?”
李慕仙低頭沉默半晌后,猛地抬起頭,盯著成鐘的眼睛,語氣斷斷續續地問道:
“我……我很想問你一句話,你……你這么小,怕是……怕是不知道啊,那次……六零年那次登頂珠峰,最后……最后結果如何?”
成鐘也是呆楞了好長時間,努力把注意力從李慕仙的故事中收了回來,又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
他慢慢回憶起,在家里糊滿墻壁的報紙上,曾見過一張報紙,有這樣一個大紅標題:我國登山隊員再次成功登頂珠穆朗瑪峰。
那張報紙就糊在堂屋的炕角。
成鐘的記憶力超強,報紙的內容還隱約記得,大概是:
繼一九六零年x月,三名中國登山隊員成功登頂珠峰,時隔十五年后,又有x名登山隊員登頂珠峰成功,其中還有一名是女隊員。
由于沒有專門留心,兩次登頂的具體日期都沒記住,登頂隊員的名字也一個都想不起來啦。
回憶至此,成鐘緩緩轉頭望向李慕仙癡癡呆呆的眼睛,語氣十分肯定地說:
“我想起來了,我看到過報紙上的消息。
一九六零年,共有三名隊員登頂成功。
剛剛過去的一九七五年,又有更多名登山隊員登頂成功,其中還有一名女隊員呢!”
“你說的是真的么?
那個年代,你應該還沒有出生,可能無法理解我們那一代登山人的心情啊。
聽到這個消息,我真的是太高興了!
正是由于一代又一代人的拼死奮斗,才使得我積貧積弱的祖國沒有在強大的外敵侵略下死去,能夠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為咱們的祖國爭口氣,讓世界第一高峰名正言順地歸屬于我,那可是我們那一代人夢寐以求事情。
從一九五八年開始的大饑荒,席卷了全國各地,不少同伴的家里都有老人和孩子餓死。
但是,除非身體真的支撐不住,沒有人退出登山隊,甚至連請假的人都沒有。
有些隊員倒在三次適應性行軍的路上,默默地昏過去甚至默默地死掉了。
剩下的人不但沒有一絲退縮之意,而且把那些死去同伴的愿望附加在自己的身上,帶著更執著的信念向前,爬著滾著向前,死了也要把頭朝向世界最高峰。
隊員之間,常講的一個故事,是螞蟻過河的故事。
我們就像是一窩淌過懷,他覺得自己的身心也變得純粹。
似乎是,靈魂中所有的雜念在這種純粹面前,都像是蠟燭遇到熊熊烈火,頃刻間便消融得干干凈凈。
“啊啊,姑姑啊,你們的英雄壯舉,讓人真心敬佩,簡直讓我們這些后來人無地自容啦!”
成鐘把嘴靠近李慕仙的耳邊,萬分真摯地說道。
說話的同時,他也嗅到了她身上令人心醉的氣味。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有了一點點的自我意識!
李慕仙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這次,她嗓子變得低沉而幽遠,其中含著一些不確切的味道,像是在講述一個并非親歷的故事:
“我……我似乎變成了一個渺小的光點,只有……只有點著的香頭那么大一點的光點,在珠峰近頂的萬年積雪上游蕩。
我……我忽忽悠悠地飄搖著,心中只死死記著一個方問,就是向上,不停地向上。
我乘著一股風,飄向珠峰最高處,想看看隊友是否登頂,但是……沒有找到他們的……他們的身影。
只感到峰頂與天相連,到處白茫茫一片。
偶爾有狂風刮過,似乎……似乎會把我吹散,融入這一片白茫茫之中……
我……我又向山坳下飄去,想要……想要尋找我的……**。
仍然是白茫茫一片,**……**似乎……似乎深埋在千丈冰雪之下,我……我再也找不到了……
就這樣,我一直在最高營地和峰頂之間上上下下地飄浮著,有時……有時會很著急地尋找,有時……又似乎……似乎把什么都忘了,不知自己是誰,也不知身處何時何地……
直到……直到有一天夜里,一個更加明亮的光點出現在附近。
那光點有拳頭般大小,似乎……似乎能給人溫暖和安全感,我便向它飄去,想要……想要融入其中。
它……它沒有讓我融入,而是……似乎……似乎有個虛影把我抓在手中,破開千丈冰雪,來到……來到一具像冰一樣堅硬的**跟前。
我……我認識這具**,那……那正是我自己的身體。
那虛影的手指似乎……似乎在**的眉間一點,我……我在手指指引下進入了凍硬的軀體……
我……我進入自己身體后,似乎有少量的腦細胞蘇醒過來,但僅僅是蘇醒了光點那么一點點腦細胞,記憶似乎……似乎也只有一點點,整個身軀則完全像石頭一般,根本不可能動彈。
我能感知到,那虛影似乎……似乎像扛著一塊石雕一般,扛著我離開原地,在冰天雪地里飛奔跳躍。
終于,虛影找到一處山洞,把我平放了下來……”
斷斷續續講到此處,李慕仙再次停頓下來,身體似乎喪失了力氣,斜斜地倒在沙子上。
成鐘心中震撼得無以復加。
他把李慕仙的腦袋扳了過來,讓她舒服地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微微哆嗦的雙手,撫摸著她此刻表情變得僵硬的臉頰。
成鐘的撫摸,似乎給她注入了新的力量,她身子略略調整了一下,又緩慢地講述起來:
救下李慕仙的,實際上是一個巨雪人。
巨雪人個頭足有兩米五以上,渾身毛發與雪一樣,在八千米以上的冰天雪地之中來去自如。
李慕仙被送到山洞后,有一群聰明的高原雪狼照顧著她。
巨雪人與雪狼的關系非常密切,似乎那些雪狼都聽命于他。
她靜靜地躺在洞中,身體細胞一點一點活了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由可以活動手腳,發展到可以站起身子,后來漸漸可以在洞中走動。
腦細胞活過來的過程,似乎更加緩慢,因此,很大時間閃,她喪失了絕大多數的記憶。
她就這樣,混混沌沌地與雪狼一起生活了好些年。
救她的巨雪人有些會來看望她。
巨雪人會說熟練的藏語和狼語,她便學會了藏語和狼語。
她和巨雪人之間有時會有簡短的語言交流,更多的則是身體交流。
他倆常常默默地躺在一起,在與世隔絕的冰山暖洞之中,毫無顧忌地享受兩性之間的生命激情和無限歡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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