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聽到鐘離的話,愣了一下。
一半是因為鐘離的口氣,另外一半則是因為鐘離的言辭。
如今這個節骨眼,魏王離成為真正的王,只差最后一步,而這個關頭,竟然來了個平頭老百姓,在這里大喊大叫,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魏王氣的眼珠子通紅,已經充血,鼻子里呋哧呋哧的喘著粗氣兒。
魏王怒吼道:“來人!魏軍何在?!”
他高聲大喊了兩聲,在場眾人均是面面相覷,不為別的,魏王這般大喊,魏軍竟然連一個影子都沒見到。
為了會盟的誠意,各國帶兵都停留在相王大營的外圍,并未進入相王大營,只是帶了一些隨身的親信。
而此時,外圍的魏軍竟然沒有聽到動靜。
按理來說,魏王這么大的嗓門,而且還站的那么高,外面的魏軍應當聽到了才是。
魏王喊了好幾聲,頓時臉色更是紅,但他不是氣怒的變紅,而是突然懼怕起來。
魏王的眼眸一縮,突然覺得不妙,連忙左右看了看。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祭臺下的鄒忌,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連忙道:“成侯!快令你的士兵將這佞賊抓住!”
魏王說完,成侯竟渾似沒聽到似的,站著也沒動,還是那副風淡云輕的模樣。
魏王一見,又道:“成侯!寡人在與你說話!”
鄒忌還是沒有回話,鐘離卻突然笑道:“只允許你找細作,難道不允許我們也找細作?”
鐘離的話一出,魏王也不是傻的,立刻腦子里“嗡——”一聲,險些站不住,從祭臺上掉下來,頭上的冕旒發出噼里啪啦的脆響聲,晃來晃去,昭示著此時魏王已經無法站穩下盤。
魏王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
鐘離又笑著道:“外面魏軍蠢蠢欲動,你說我是怎么進來的?”
魏王的目光已經唰的一下聚攏在鄒忌身上,喝道:“你……是你?!”
的確如此,因為魏王心懷叵測,外面魏軍自然蠢蠢欲動,根本不可能把鐘離放進來。
而此時鐘離進來的悄無聲息,甚至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女孩,那他是怎么進來的?
鐘離自然不可能飛檐走壁,也不會變戲法。
那最簡單的答案就是——有人將鐘離放了進來。
這樣不會驚動魏軍,自然也不會驚動各國的諸侯。
而這個人……
正是鄒忌!
眾人剛剛還在驚訝,齊國的成侯,竟然是魏王的細作內應,這回齊國要被自己的心膂之臣坑慘了!
結果沒到一會兒,竟然突然反轉,魏王不過是被鄒忌擺了一道兒而已。
其實在之前,徐州守城說出鄒忌是魏王細作的時候,鐘離就在想,成侯鄒忌到底是不是細作?
當然了,鐘離壓根不了解鄒忌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雖然他在上學的時候學過一些鄒忌的文言文,但那都是別人寫出來的,他又沒真正見過鄒忌。
只是鐘離知道一點,那就是歷史上并沒有記載鄒忌有叛國的記錄,若是鄒忌真的倒戈魏王,在徐州相王上叛亂,那歷史肯定會有記載才對。
因此鐘離覺得,或許另有隱情。
當時鐘離問晏首,作為鄒忌的政敵,覺得鄒忌是不是真的反了齊國。
晏首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蹙著眉,考慮再三,才道:“成侯與首雖有二三芥蒂,然首私以為,成侯不可能是細作。”
其實晏首的這個回答,在鐘離的意料之中,但鐘離總覺得,能讓政敵說出這句話,鄒忌不容易,晏首本身也不容易。
要知道,政治都是排他的,晏首和鄒忌不是一個派系,平日里的爭執肯定不斷,但是在這種關頭,晏首能摒棄前嫌,說明晏首的秉性正直。
也說明鄒忌有一定的人格魅力。
晏首說自己與成侯政治主張雖然不同,但是深知鄒忌這個人,雖有些急功近利,排斥異己,但本性絕對為了齊國。
不管齊國的王位之上是誰,只要是齊王,鄒忌就能輔佐。相反的,不管其他國家給他多少利益,只要不是齊國,他便視如糞土,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鐘離記得歷史,晏首又給了他一個肯定,這兩點加起來,讓鐘離有點想要試一試,從鄒忌那里突破。
而且當時情況緊急,時間不等人,會盟已經開始,遲則有變。
況且鄒忌手中只有齊國隨行一半的兵馬,而鐘離這邊有黔夫的七千之眾,所以還是可以搏一搏的。
答案很顯然,鐘離果然下對了注。
在魏王睚眥盡裂的怒瞪下,鄒忌只是淡淡的笑了一聲,道:“忌早說過,順應天意而已。”
魏王這才聽明白了,原來方才鄒忌說的那句順應天意,不是諷刺齊王,而是在諷刺自己,從頭到尾,鄒忌不過是戲弄自己!
他是想要展現自己的鋒芒和才華。
想要在其他齊國臣子憤怒無奈,絕望氣憤的時候,力挽狂瀾,用這種方式告訴齊王,自己與其他臣子的不同。
看起來,此時魏王的憤怒,仿佛是一盅鮮美的魚羹,讓鄒忌食之歡愉。
鐘離咂了咂嘴,其實這種人很好理解,就仿佛是有錢人炫富一樣,有才的人也喜歡炫技。
這個回馬槍來的太突然,在場諸侯們從一臉旁觀的表情,變成了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畢竟不管是齊王吃癟,還是魏王吃癟,只要是這些強國大國吃癟,他們已經很歡心了。
魏王怒極,滿臉漲紅,胡須恨不得吹起來,深吸了兩口氣,道:“好好好!你們膽敢戲弄寡人!就憑你們?也配?!”
鐘離挑了挑眉,沒說一個字兒,突然抬起手來招了招。
就在這一剎那,諸侯們頓時發出驚呼的聲音。
只見相王大營的四周,突然涌出無數大旗,旗幟迎著秋風咧咧而響,而這些旗幟,并不是齊國的旗幟,也不是魏國的旗幟,更不是趙國韓國魯國宋國的旗幟。
旗幟上書一個大字——黔!
隨著旗幟迎風招展,踏踏的馬蹄聲震天而起,兵馬從四面八方撲進營地,嘩啦一聲將眾人全都包圍在內。
“黔夫!”
“是黔夫的軍隊!”
“那個土匪!”
諸侯們都是明眼人,況且黔夫名氣不小,徒者七千,人多勢眾,與各國諸侯都算交過手,大家自然是老相識了。
諸侯們一見這仗勢,瞪大了眼睛,震驚不已。
還有更讓人震驚的……
“疆兒?”
“王上,是太子!”
“是齊國的太子?!”
黔夫帶兵打頭而入,緊跟著幾個人魚貫而入,為首的就是生死不知的齊國太子,田辟疆。
不只是齊太子,齊太子身邊還跟著齊國公族晏首,身后押送著反叛的平陸大夫和徐州守城。
那兩個人灰頭土臉,被五花大綁的推進來,游街示眾一般。
齊王方才還聽說了太子的噩耗,哪知道如今卻突然見到了兒子。
齊太子除了面色有些蒼白,精神頭看起來卻著實不錯,還帶著一股振奮。
“真的是太子!”
“是太子!”
“太子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齊國眾大夫連忙將齊太子團團圍住,齊王也執著齊太子的手反復看了兩遍,這才點頭道:“回來便好。”
齊國突然皆大歡喜,魏王則是驚愕不已。
魏王沒想到,自己的三步棋,平陸大夫、徐州守城,還有成侯鄒忌,竟然一步都沒成功!
可以說是一敗涂地!
魏王氣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他年紀大了,感覺喘不出氣兒來。
那面魏國相邦惠施一直沒有說話,如今看到這勢頭,再不說話恐就遲了,連忙小跑著上了祭臺,扶住要倒的魏王。
魏相惠施小聲道:“王上,情況緊急,還是暫且伏低為妙,日后再作計議……”
其實魏王的這三步棋,都是瞞著相邦惠施布置的,因為惠施的主張很明顯,圍魏救趙使魏國大受創傷,惠施主張親和齊國,打擊秦國。
在中土國家的互相爭斗之中,中土國家與南蠻國家的互相爭斗之中,秦國已經悄然崛起,并且以持續強盛的國力,勻速發展著。
因此惠施覺得,魏國不該繼續和齊國爭斗,該把目光放的長遠,保存實力,休養生息,來對抗正在崛起的秦國。
而魏王不甘心朝見齊王,又覺得惠施的政策主張過于保守,因此才會有這三步棋,想要趁此良機,打擊齊國。
哪知道竟然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現在好了,魏王輸得一敗涂地,又覺得惠施這么說,是給自己難堪,一時拉不下臉來。
魏王還想要做垂死掙扎,甩開惠施的手,朗聲道:“鐘離!今日乃是相王大計,天子都特派使臣前來,各國諸侯齊聚,你一個我魏國的棄臣,鬼谷的喪家之犬,竟然膽敢帶著一群土匪,擅闖大營?!”
魏王說著,話鋒一轉,道:“你也太不把各國諸公,放在眼里了!”
魏王這一句話,頓時把其他國家的國君全都拉了進來。
各國諸侯都在看熱鬧,真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可勁打可勁打,最好是魚死網破,這樣小國才好從中謀利。
諸侯一個個不敢吭聲,也不愿意吭聲。
就在眾人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齊太子已經突然踏前一步,十分輕蔑的冷笑了一聲。
齊太子朗聲道:“鐘離乃是我齊國的太子傅!不知道有沒有資格站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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