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登上祭臺,歃血為盟,共同盟誓,尊齊王田因齊為王。
就連天子特使,也親自奉上貢品,祭告天下。
這一番繁文縟節下來,鐘離站的雙腿有些發酸,小春兒則是困得厲害。
畢竟這些天,因為有齊太子的摻乎,小春兒都沒怎么好好睡過覺。
她本就是小孩子,貪睡是應該的,此時小女孩舉著自己的小肉手,不斷地捂著嘴打哈欠。
似乎覺得實在無聊,不知那些叔叔伯伯爺爺們,在臺上長篇大套的說些什么。
臺上齊王正在發言,無非是各國應該當團結一致等等,小女孩聽的無聊,在原地動來動去的。
鐘離拉過小女孩,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道:“乖春兒,再等一會兒,一會兒讓齊太子給咱們吃牛肉。”
小女孩一聽牛肉兩個字,頓時眼睛锃亮,她本就生著一對兒水靈靈的大眼睛,煞是好看,比鐘離見過的任何洋娃娃都可愛精致。
更別說睜大眼睛,一副賣萌的樣子了。
齊太子就站在旁邊,心里熱血沸騰,雖然他們齊國早就稱王,但是其他國家根本不會承認,只不過是自娛自樂罷了。
但是如今不同,各國諸侯前來朝見,共同舉齊國為王,這是何等的榮耀?
別管這些諸侯心里是陰謀陽謀,他們照樣沒有辦法,只能舉齊國為王。
齊太子等著一天,已經等了很久,如今他能親眼見證這一切,自然心情激昂。
然而就在這無限激昂的時刻,突聽旁邊鐘離先生喚了自己,趕緊回頭去看,結果仔細一聽,竟然說的是吃肉的事情……
齊太子頓時有些無奈,那無限的激昂仿佛被“呼啦!”一聲潑上了冷水,心里的火盆“呲——”一聲,慘叫這就給澆滅了……
齊太子雖然無奈,不過也知道小春兒年紀還小,就耐著性子道:“是這樣,一會兒祭祀之后,晚上還有宴席,不只是牛肉,美酒佳肴,山珍海味都可以隨性食。”
小女孩一聽,眼睛睜的更是大,仿佛能裝下星辰大海一般,聲音甜甜的道:“真的嗎?大哥哥!”
齊太子笑了一聲,道:“這還有什么真假?不過是一些肉罷了,還能誆騙于你不成?”
小女孩更是歡心,興奮的道:“大哥哥,那有山豬肉嗎?春兒以前在山上見過,看起來好兇的那種!”
齊太子被她問得一愣,仔細回想了一下,可能是行獵看到的那種山豬?不過齊太子分不仔細。
齊太子隨口應道:“自然是有的。”
小春兒又道:“那!那雞肉呢!”
齊太子不屑的道:“雞肉?不值什么,你要吃多少都有。”
小春兒繼續道:“啊!那魚呢?是不是還有鱉?春兒聽說有錢的賈人還吃過鱉呢!”
齊太子更是不屑,道:“別說是魚鱉了,今日你父立了大功,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定有人給他摘下來。”
小春兒揪了揪自己的頭發,一臉迷茫的道:“大哥哥,月亮……月亮也能吃嗎?”
齊太子:“……”
祭臺上激昂澎湃,祭臺下齊太子已經被小春兒給拐進溝里去了,興致勃勃的談論著宴席上都有什么可吃的。
那面兒諸侯還都留了一個心眼兒在鐘離身上,隱約聽見鐘離的小女兒一直在談論吃肉的事情,渾然對祭祀稱王根本不感興趣。
那些諸侯不由心里打鼓,都覺鐘離果然乃世外高人,竟然對稱王不感興趣,視如糞土,仿佛還沒那些牛羊肉來的金貴!
祭祀結束,很快齊王就從祭臺上走下來,和眾人寒暄攀談著,諸侯們準備回營休憩,就等著晚上酒席上,再各自拉攏了。
這一場相王戲劇,似乎就要落下帷幕……
齊太子走過來,對鐘離拱手道:“鐘離先生,黔夫先生,請,王父有情。”
黔夫看了一眼鐘離,鐘離沒有擺譜兒,笑著道:“那請吧。”
一行人在齊太子的引領下,走到了齊國大營面前,士兵掀起帳簾,鐘離帶著小女兒,還有黔夫一并走進營長之中。
齊王已經在帳中等候,帳中還是有多個席位,成侯鄒忌、齊相田嬰、公族晏首、正卿大夫淳于髡、將軍田忌孫臏等等,全都在列。
就聽帳簾“嘩啦——”一聲輕擺,眾人的目光全都“唰——”一下聚攏在鐘離身上。
探究、打量、狐疑、猜測,等等等等的情緒,在這些人臉上一現而過。
鐘離從外面走進來,心里只剩下一聲感嘆。
在場眾人,這可都是歷史名人啊!
中學課本里就學過《鄒忌諷齊王納諫》《田忌賽馬》,更不用說什么孫臏了,在現代那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
而且……
據說這一列人中,有兩個人與鐘離還是……
師兄弟的關系。
這第一個是齊國的美男子鄒忌。
這第二個就是大名鼎鼎,用兵如神的孫臏了。
鐘離一進來,首先被各種打量觀摩。
齊王則是長身而起,還穿著朝袍,戴著冕旒,已經大步走過來,一句話不說,竟然朝著鐘離就拜下來。
鐘離還沒覺得怎么著,旁邊那些士大夫們險些給嚇毀了,連齊太子也給嚇著了,眾人連忙搶過去扶著齊王。
齊王則是擺開眾人的手,對鐘離道:“鐘離先生大義,出手相救我兒,若無鐘離先生,此時我齊國已落入魏國的圈套之中,這一拜,鐘離先生當之無愧。”
他說著,對齊太子道:“疆兒,還不來拜謝先生。”
齊太子連忙也拱手要拜。
鐘離可謂是如坐針氈,若是齊王和太子真的拜下來,鐘離感覺自己可能會折壽,是被這些士大夫們盯的折壽。
鐘離笑了笑,攔住齊王和太子,道:“王上謬贊,鐘離當之有愧,不過是舉手之勞,若真論功勞,鐘離不過是碰碰嘴皮子,耍耍賴皮罷了,我這二弟才是一等一的功勞。”
齊王又要去拜黔夫,黔夫插著手,挺著腰板,根本沒有攔住齊王的意思,似乎在觀察這個齊王。
齊王也不做虛假一套,真的對著黔夫拱手一拜,黔夫臉上這才稍微動手,隨即也拱手道:“齊王也不必拜我,是太子應允了黔夫好處。”
他這一說,齊相田嬰眼里頓時閃過不屑,何止是田嬰,其他人眼中也分分閃過一些情緒。
鐘離能看不出他們那些小情緒?肯定都以為自己和黔夫過來助陣,其實是貪圖高官厚祿罷了。
齊王笑著道:“不知我兒應允了什么?讓各位先生看了笑話。”
齊太子笑著道:“王父,是鐘離先生幫兒子應允的好處,王父聽了,定覺得十分妥當。”
齊太子于是將黔夫討要的好處說了一遍。
什么好處?
那些士大夫全都想錯了,并不是高官厚祿,也不是什么金山銀山,更不是什么美女如云,竟然全都是為了江山社稷,百姓有飯吃,有田耕,有國家可以報效。
眾人一聽,方才那小情緒,頓時全都換成了一臉錯愕,紛紛看向鐘離,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這還是那個喜好聽車裂之刑的鐘離么?
這還是那個被魏相羞辱,趕出魏國的鐘離么?
這還是那個令鬼谷先生心灰意冷,攆出鬼谷的鐘離么?
齊王聽了也是一愣,隨即“啪啪”拍掌,道:“好!好!你所要的好處,正是寡人想給予的好處,但是寡人覺得……這還遠遠不夠!”
齊王又笑著對鐘離道:“鐘離先生和黔夫先生能夠來到徐州,怕是老天賜福我大齊!鐘離先生,不知……您想要什么樣的好處?”
眾人聽齊王這么問,再次全都看向鐘離。
鐘離明白,大家似乎都在等著自己再次語出驚人,說一些國之大計,民之大計……
鐘離想了想,看了一眼無聊的小女兒,突然對太子笑了一聲,道:“太子殿下,我們的買賣,還算數么?”
齊太子被他這么一問,有些發蒙。
鐘離已經道:“王上,之前太子已經應允過鐘離好處,金子十顆,再補一頓牛肉,如今兌現便可。”
他的話一說完,齊國營帳眾頓時陷入了寂靜,只剩下眾人的呼吸聲,還是小心翼翼的呼吸聲。
十顆金子?
一頓牛肉?
眾人都不知這高深莫測的鐘離先生,是不是另有所指,還是打算拋磚引玉。
齊王也停頓了一會兒,隨即哈哈笑了兩聲,不過笑聲有點干,有些尷尬,道:“只要金子和牛肉?”
鐘離點頭道:“正是,鐘離是賈人,日前與太子做了買賣,自然要將這買賣做到底才是,就是要金子和牛肉。”
齊王試探的道:“在祭臺旁,寡人應允了鐘離先生做我兒的太子傅,不知……”
鐘離不等他說完,就笑著道:“王上,鐘離不過一介山野村夫,鄙陋粗俗,連自己都不能約束管教,如何能管教齊國的太子呢?恐怕鐘離受之有愧,誤人子弟,因此實在不敢應承下來。”
“這……”
齊王有些遲疑。
齊太子立刻著急的道:“鐘離先生,您為何不愿留下來?”
鐘離笑了笑沒說話,那面鄒忌已經拱手道:“我王。太子,鐘離先生與黔夫先生遠道而來,定然勞頓疲憊,況太子身上還有傷,不如請太子和兩位先生先行入營歇憩?”
齊王聽鄒忌給自己臺階下,連忙道:“對對,是這樣,寡人險些糊涂了,來人,請兩位先生先行下榻!”
很快有士兵迎上來,恭敬的請鐘離和黔夫去其他營長休息。
鐘離帶著小女兒,跟著士兵進了一處營帳,隨即有人送上酒飲,還有午膳,樣式繁多,雖不能說珍饈美味,但也極有誠意了。
小女孩早就餓了,肚子里咕咕叫著,看到有吃的,立刻跑過去,抓起一塊肉就往嘴里塞,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含糊驚訝的道:“粑粑!尊的似流肉哇!”
真的是牛肉啊……
鐘離:“……”
鐘離自動給女兒翻譯了一下,見她吃的那么歡實,給她擦了擦蹭在小臉蛋上的肉湯,道:“乖春兒,慢慢吃。”
小女孩使勁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什么,眨著大眼睛,道:“粑粑,我們為什么不留下來?若是留下來,就有好多好多的牛肉次啦!”
小女孩說著,還張開手使勁比劃了一下,比劃著好多好多,那么多!
鐘離險些被小女兒萌的冒鼻血,一邊幫忙把那些大塊的肉切成小塊遞給女兒,一邊若有所思。
鐘離想了想,笑著道:“春兒還不懂,因為這里的人心思都太深了。”
小女孩果然不懂,眨著大眼睛看著鐘離。
鐘離瞇了瞇眼睛,似乎在回想方才齊國營帳中的事情,慢慢的道:“齊王雖然禮賢下士,但是他的眼神中多有不信任,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國君都是多疑且善變的……”
小女孩還是沒聽懂,不過仍然靜靜的聽著。
鐘離繼續道:“成侯雖然沒有反叛,但是他的確想要將自己的政敵剁成肉泥;丞相田嬰滿眼都是嫉妒,恐怕在想我是不是會動搖他的地位。齊國的這些政客里,恐怕也只有傻太子是熱血的中二病了……”
鐘離說罷了,笑著道:“這么刺激的地方,可能不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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