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是家中的獨子，你若上了戰(zhàn)場，出了意外，對于舅舅和舅母來說，等于失去了全部，你說他們的結(jié)局，會不會和我祖父的正妻一樣呢？傷心過度，痛苦而死……”
吳子嬰臉色一白，他顯然還沒想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只想著眼下的生活他不喜歡，想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已。
裴梟然輕笑一聲，又道：
“我說我寧可選擇讀書寫字，看賬本學(xué)算盤，是因為那樣的生活雖然沒有意思，但至少我可以平平安安的活著。別人只看到了我射死了一頭大老虎，又有誰能想到，如果那日我沒有射中老虎，反而因為那一箭而惹怒了老虎，又會是個什么下場呢？”
吳子嬰擰緊眉心，沉默不語。
裴梟然吃的有些口干，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跳下凳子，道：
“學(xué)武并不是壞事，表哥想要強(qiáng)身健體的話，舅舅一定不會阻攔，但若是想要上戰(zhàn)場，那就要再三考慮了，畢竟，你可不是在為你一個人活著的。”
看著她小小的身影往門口走去，吳子嬰頓時生出些不服氣來，心說，自己怎么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訓(xùn)了？
他立即反駁道：
“上戰(zhàn)場……也不是都會死的。”
裴梟然已經(jīng)走到門口了，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一字一字道：
“是的，上戰(zhàn)場的人不一定都會死，但是想要你命的人，卻不僅僅是在戰(zhàn)場上的那些敵人。”
她一雙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眸此刻卻變得深邃而陰沉，像是死不瞑目的冤魂，看的人頭皮發(fā)麻。
吳子嬰噤若寒蟬，直到那道小身影消失了許久之后，才終于回過神來。
他一邊余悸未消的拍著自己噗噗亂跳的胸口一邊想：這個表妹好可怕……
比他爹都可怕！
嚇唬完小孩子的裴梟然心情愉悅的往回走，只是走著走著，便冷不丁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頭也開始暈暈乎乎起來。
身后跟著的丫頭連忙道：
“表小姐冷嗎？我去給您拿件外衣來。”
“不用了。”
裴梟然擺擺手，心里知道這應(yīng)該是她爹下在飯食里的毒開始起作用了，看起來還真是與感染風(fēng)寒的癥狀一般無二，要不是她親耳聽到，恐怕也會只當(dāng)大哥是感染了風(fēng)寒吧。
幸而這件事知道的只有她，如果被大哥知曉了，還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呢。
畢竟，那可是他全心信賴與依靠的親身父親啊……
裴梟然的心底驀然一陣抽痛。
當(dāng)然，不是因為那無情無義的父親，而是為她從未享受過父愛、從父親那里得來的只有傷害的哥哥們。
用力掐了掐手心，裴梟然強(qiáng)裝無事的繼續(xù)往前走，去陪她的外祖母和外祖父說笑談天。
直到傍晚時分，一行人才啟程回了裴府，吳老太太準(zhǔn)備了許多回禮，裝到車?yán)锶幌铝耍乓酪啦簧岬恼驹陂T口目送他們離去。
而在此期間，沒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
第二日，一大清早，城中就來了一個奇怪的人。
那人擺了個攤子，攤子四面用布簾圍住，旁邊站著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手中還拿著個銅鑼，一邊敲一邊喊：
“鑒寶啦鑒寶啦！只要一文錢！不吃虧不上當(dāng)！家中的寶物值幾錢，一鑒便知啦！”
此時城中的鋪子紛紛開門，他這一喊，幾乎整條街都能聽得到。
旁邊恰好有個賣珠寶首飾的鋪子，鋪子老板聽的稀奇，打著呵欠走出來，左右看了看，朝那小廝走去，抄著手頗感興趣的問：
“小哥兒這做的是什么買賣啊，怎么以前沒聽說過？”
那小廝見有客上門，立刻眉開眼笑的解釋道：
“我家主子做的是鑒寶的營生，您家若是有什么寶物分不清真假，猜不出價值幾何，都可以拿來給我家主子看看，只需一文錢，絕對劃算！”
“鑒寶？”鋪子老板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疑惑道：
“這倒也是個混口飯吃的營生，只是一文錢……也太少了些吧，我看有些行家，每次幫人看貨，少說也得這個數(shù)呢！”
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那意思不是五兩就是五十兩，總之少不了，畢竟是天子腳下，哪怕做生意也比別處的要價高的多。
小廝‘嗨’了一聲，往布簾那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
“我家老爺子做了一輩子當(dāng)鋪的掌柜，年紀(jì)大了，怕死了之后因為生前做的那些錯事被閻王爺罰，就想著在臨終前做些好事，這銀子我們是不缺的，一文錢也就是意思意思而已，給不給的，老爺子不在乎。”
鋪子老板當(dāng)即恍然大悟，畢竟做當(dāng)鋪掌柜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人，他們最擅長低買高賣、虛本足利、出輕入重、利上加利等等盤剝手段。
而會去當(dāng)鋪的人一般都急需銀子，討價還價的余地都沒了，自然就任由當(dāng)鋪的人宰割。
想必這位老掌柜這輩子沒少干虧心事，老了才急著出來做好事吧。
鋪子老板唏噓了一陣，轉(zhuǎn)身慢悠悠的走了。
小廝也不在意，繼續(xù)敲鑼吆喝，有人來問就說，很快的，當(dāng)鋪老掌柜為了彌補(bǔ)平生罪過而出來幫人鑒寶的事情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一文錢不算什么，就算買個稀罕也值了，不消幾刻鐘，小攤面前便排起了長隊，旁邊還有不少人來看熱鬧。
小廝說了，每次只能幫一人鑒寶，等那人出來后，第二個人才能進(jìn)去，為的是以免什么珍貴的寶物被別人看見了，惦記上，給鑒寶的人招來禍患。
人們這才明白，那擋在老者四周的布簾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一開始還以為是那老者自覺做多了錯事，沒臉見人呢！
攤主考慮的如此周祥，更是引來了不少家中有真寶的人，都紛紛用包袱裹著，過來看看自家的寶物究竟值多少錢。
天色逐漸黯淡下來，小攤前的長隊也終于都散了開去。
小廝皺了皺眉，左右看看，見再無人來，便揚聲問道：
“主子，咱們回不！”
里頭的人慢悠悠的應(yīng)道：
“再等等吧。”
“行。”
對著手心哈了口熱氣，小廝搓搓手，繼續(xù)左顧右盼，看還有沒有客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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