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
第二日清晨,她款款而來,輕聲言語。
“想我的妻兒”
阿乙神情復(fù)雜,沉聲道。
她笑著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她只以為是阿乙有什么心事,不想說出來,因此也就沒有再細(xì)問。
至于他的回答,他的過去,早在結(jié)婚前,就已經(jīng)擺在她的梳妝臺前了,對于他的過去,她比他都要了解。
他有沒有妻兒,她自然也清楚。
時間流逝,如光似箭,風(fēng)馳電掣一般穿梭在時空的廊道上,讓一切都變得與往昔產(chǎn)生了別離,有了區(qū)別。
父親的容顏逐漸開始蒼老,身姿佝僂,說一句完整的話都要喘息休息好久。
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樹蔭下,父親揮著手讓他過去,走到跟前,阿乙可以明顯的感覺到父親的蒼老。
他老了,頭發(fā)全白了。
“咳咳,乙兒,有沒有恨過父親?”
輕咳了一下,父親喘息的問道,他也許是預(yù)感到了什么,所以,想在他走之前,找兒子細(xì)細(xì)的問詢一些事情,一些積壓在心底的事情。
自從那年以后,阿乙就時不時的發(fā)呆,尤其是在爺爺死的時候,還有他的新婚之夜,這種感覺就變得尤其強(qiáng)烈。
他知道,這一切產(chǎn)生的原因,那年的山中行,他還是在埋怨他這個做父親的!
阻擋了他的長生之路。
讓他只能在世俗之中廝混,卻與長生絕緣。
“恨你?”
阿乙詫異,不明白父親為什么這么說。
“那年夏天”
不知道兒子是在裝迷糊,或者是這么多年過去了,真的忘了,可是,他還是放不下,放不下這個心劫,徐徐講述了當(dāng)nns情。
那個滿身鮮血之人的事情。
聽著父親的敘述,阿乙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因為父親所說的這件事而沉默。
而是因為其他。
故事中沒有了那個人,那個滿身鮮血的人,自然也就沒有了之后的一場罹難,父親和母親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自然也沒有了那一番,十年生死兩茫茫的特殊經(jīng)歷。也就沒有了結(jié)識自己妻子的機(jī)會。
同時失去的,還有他僅見的一絲曙光,孤城帶來的曙光,長生涌存的曙光。
“你說這件事啊!我早已經(jīng)忘了。”
擺了擺手,阿乙笑著說道。
可是時刻關(guān)注著他的父親,卻發(fā)現(xiàn)了他眼里的苦澀。
在安慰我嗎?
父親有些欣慰的想著,他沒有什么偉大理想抱負(fù),對待孩子也是一樣,不求成龍變鳳,只愿一世平安。
孩子,恨我也好,怨我也罷,父親都不后悔。
當(dāng)年,現(xiàn)在,我們都沒有能力去承受那個他所帶來的意外,沒有能力。
想著,他復(fù)雜的看向兒子。
對不起
自從那場談話之后,父親就變得沉寂下來,阿乙可以感覺到,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他已經(jīng)無力說話了,每次看到父親,阿乙都能清晰的看到那種深藏的無力感。
他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著。
只是平時,逗弄一下他的小孫子。
說起這個,結(jié)婚沒有多久,阿乙就有了兒子,他新婚的妻子是一個溫和有禮的女子,說話輕柔如風(fēng),給人一種梨花帶雨之感。
每次見到她,阿乙都不由的回想起,他曾經(jīng)的妻子。仰望著天邊的銀月,陷入沉思,不知道,她現(xiàn)在過的怎么樣,是否還好。
這年冬天,不知為何,比之往常,要寒冷許多,雪來的也很早,白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灑落,將天地染一片雪白。
這天,父親也去了,在母親走了不久的時光里,他也去了,走的時候,他緊緊抓著阿乙的手,喃喃低語,
“孩子,對不起,對不起。”
他渾濁的雙眼里滿是淚水,喃喃言語著看向阿乙,哪怕是到死,他都沒有放下。
阿乙緊握著父親的手,眼眶里的淚水不停的流著。
吧嗒,吧嗒,落到地上,砸碎成一瓣一瓣的,像是一朵晶瑩美麗的白玫瑰一般。
握著的雙手,一瞬間變得松弛。
“父親,父親”
阿乙高呼,嚎啕大哭著,他知道,父親去了,在這個冬天里,第一場雪的時候,去了。
從這一天開始,阿乙開始討厭雪,因為在這片大雪里,這已經(jīng)是他送走的第二個親人了。
第一個是爺爺,父親是第二個。
下葬的哪一天,雪依舊在下,棺槨上面,是一層滿滿的雪白,阿乙看在眼里,走上前去,用著自己已經(jīng)凍的通紅的手,撲開了那已經(jīng)有些厚的雪。
可是,雪太大了,像傾灑一般,剛一撲開,雪就繼續(xù)落下了,薄薄的一層,鋪在棺材蓋上,阿乙的雙眼變得通紅。
“走開,走開啊!為什么不滾?”
任憑他如何吶喊,都沒有用的,雪還是在下,不停的下著。
“阿乙,好了,就這樣吧!”
“老人走的很安和,你也不希望吵到你的父親吧!”
“瑞雪兆豐年,你父親身前就喜歡雪,不如就讓他們一起吧!”
鄉(xiāng)親們走過來攔著阿乙,勸解他,安慰他,讓他不要這樣。
可是,這一切聽在阿乙二中,卻只是嗡嗡嗡,不知為何,他感覺,雙眼變得模糊了。
像是被雪遮住了一樣,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下葬以后,雪還在下,不停的下,阿乙呆呆的守在墓前,一眼掃過去,是一排排整齊的墳?zāi)梗矍埃菎湫碌膲灦选?br />
那里,埋葬著,他的父母。
他就這么在雪地里站著,站了許久,等到,眼前的雪白開始消散,腦子不在迷糊。。
咔嚓,咔嚓
一陣僵直的,腳步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傳來,阿乙回頭看去,想知道在這冰天雪地里,到底還有誰,在這里,不回家。
入眼的,是那個溫柔如水,言語若風(fēng)的女子,他的妻子。她正將袖筒卷起,躲著腳,希望可以在雪地里取暖。
“你怎么在這里?”
阿乙問了一聲,又覺得有些不妥,再加了一句“回去吧!別等我了。”
“我等你!”
她的臉已經(jīng)凍的通紅了,大衣身周,輪罩著一層薄薄的雪,讓她看起來一片白,離得遠(yuǎn)了,可能都看不到這里還站著一個人。
“回去吧!”
看著雪地里的女子,阿乙有些感動。
她搖了搖頭,給自己凍的通紅的手打了個哈氣,一片白霧升起,打在她的手上,她以為她的手會有什么變化,可是她的手,卻還是一片通紅,毫無變化。
“你看,沒事了呢!”
過了一會,她的手有了些白皙,她將手伸出來,對著阿乙搖晃著說道。
阿乙定定的看著,看了許久,一句話不說。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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