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變故，讓韓成吃了一驚，他迅速的往后面退了兩步，勾著弓弦的手指也松開了。

    他可不想被這炸彈一般直沖而下的大雁給撞到。

    況且他現在還在圍墻上，就算是來自大雁的絕命攻擊砸在身上直接造成的傷害足以致命，但若是被懟下圍墻，卻不怎么好受。

    令人悲傷的是，在這樣的時刻，面對直沖而下的大雁，箭術本就不是太高明的他，這一箭毫無意外的射空了，大雁以越來越快的速度，不斷的往下撞。

    令人高興的是，大雁并沒有沖著他來。

    “砰！”的一聲大響，重物墜地的聲音伴隨著大雁的一聲吃痛鳴叫響起，這只從天而降的大雁狠狠的撞在了圍墻上，就在那只中箭而死的大雁旁邊。

    大雁沒有死，不過從這樣高的距離直撞下來，距離死也差不多遠了。

    它的一個翅膀斷掉了，無力的耷拉子一邊，長長的脖子往一邊彎著，有血從鼻孔和眼睛里冒出來。

    紅色的嘴巴也被撞得翻卷起來，里面有血跡流露。

    它的哀鳴聲與之前相比小了不少，不過卻更加凄慘了起來。

    它努力的挪動著身子，往那只中箭而死的大雁邊上靠，用翻卷起來的嘴，吃力的給死去的伴侶整理羽毛。

    眼中和鼻中鮮血蹭在死去的那只大雁身上，讓這一片潔白之中沾染上了一片刺目的殷紅。

    凄慘的雁叫聲，漸漸的變低，漸漸的微不可聞。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這只從天而降的大雁，將彎曲的脖頸放在中箭而死的那只大雁的脖頸上，也一動不動了。

    一邊的韓成拎著弓，看著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有些發愣，心里五味雜陳。

    獵到大雁，將要馴養成大鵝的快樂消失了，只余下了說不出的滋味。

    他看看手里的弓，再看看兩只依偎在一起的大雁，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太對。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因為李莫愁經常念叨，韓成以前就刻意去查了雁丘詞，并將上半闕背了下來。

    之前只覺得神雕俠侶中，郭家兩只大雕一死一殉情撞地而亡只是文學作品，覺得元好問先生所遇大雁殉情之事，極為稀少，卻沒有想到，今天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發生在了眼前。

    要說心里沒有觸動，那是不可能的。

    在這一刻，韓成忽然有些后悔這次射雁了，更是想將手中的弓箭給丟掉，不過終究還是將其緊緊的握住。

    木梯聲響，鐵頭一路爬了上來，見到兩只死在一起的大雁，不由大喜，中午又能多吃一點了肉了。

    正要伸手去拎它們去開膛破肚的時候，被韓成制止了。

    韓成將手里的弓箭交給鐵頭，他自己彎腰捧起兩只大雁，順著梯子小心的下去。

    背后的鐵頭撓撓腦袋，不知道神子這是怎么了。

    逃跑的大雁自己飛回來撞死，自己部落憑空多出一只獵物來，不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嗎？

    神子怎么看起來還一副非常不高興的樣子？

    韓成強擠出笑對拿著雁，向他邀功的眾未成年人們點頭示意，出聲夸贊。

    然后將這兩只大雁放下欏頭里，拿起了一把镢頭和骨锨，拎著它們出了院落。

    在院墻西側停下，選擇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挖坑將它們埋了，并弄出來了一個小小的墳包出來。

    又找來一塊劈開的木頭，寫上雁丘兩字立在前面。

    其余的雁可以讓部落的人吃，這兩只雁他是真下不去嘴。

    韓成這種詫異的舉動，跟出來的巫、大師兄等人表示不能理解。

    他們不明白神子為什么要將兩只看上去肉很多的獵物給埋掉，這樣不都白白浪費了嗎？

    如果是別人敢這樣做，不用別人吭聲，巫就擼起袖子上去將他教訓一頓了，不過神子是個例外。

    這個部落里神子是真正的老大，自然是他為所欲為。

    韓成對著雁丘鞠了一躬之后，便轉身離開了，沒有告訴巫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

    做完這些事情，看看拿著雁翎歡快跑著的一眾未成年人們，韓成心里好受了許多。

    狩獵以后還是要狩的，沒有足夠的肉食，怎么能夠將部落里的人養的強壯？

    而且他本身又是一個喜歡肉食的存在。

    今天這事情雖然對他觸動很大，卻也不能讓他放棄狩獵這件事。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人活著，就要吃食物，只能是天生萬物以養人了。

    韓成能做的，只能是不讓人吃這兩只伉儷情深的雁，并為它們立起一個簡陋的碑罷了。

    不過今天的雁肉，他是不會吃的。

    調整了一會兒心情之后，韓成開始指揮著人，給存活下來的大雁治傷。

    治傷的同時，又故技重施的將它們翅膀上的翎毛給切斷，讓它們沒有辦法飛起來，這是馴化的一大步驟。

    受傷沒死的大雁總共有八只，不加上被韓成埋掉的那兩個，死了的只有三只。

    八只活著的大雁被暫時放進了雞圈里，過上幾天之后，在雞圈的旁邊就會再起一個鵝圈，讓它們居住。

    死了的幾只可沒有這樣好的待遇了，被拔毛之后，開膛破肚，用鹽腌制了之后開始用火慢慢的烤。

    午飯的時候，便多出來了幾只烤的金黃的東西出來。

    已經下定決心不吃雁肉的韓成，惹不住的暗暗咽口水。

    大師兄將一塊肥美的雁胸脯肉，和一只雁腿端給韓成。

    韓成想要出聲拒絕，可是直到大師兄將食物放下離開，他也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來。

    嗯，這雁肉就先放自己這里，等會兒了分給小孩子們吃。

    韓成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然后去喝碗里的小米粥，努力的不去看面前碗里的雁肉。

    抹了一層蜂蜜的雁肉吃起來應該非常的美味。

    不然的話少了牙的巫也不會放著喜愛的小米粥不喝，一心一意的對付著手里的一條雁腿了。

    大師兄他們更不會連骨頭都給嚼碎吃下去。

    要不就嘗一小口？

    反正這又不是那兩只伉儷情深的雁……

    美味的誘惑中，韓成不斷的朝著罪惡的邊緣滑去，并最終跌入深淵，還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本來說好了嘗一點點的人，將碗里所有的雁肉都吃完之后，還有些意猶未盡的舔舔油光光的嘴巴。

    如果不是想著剩下的幾只大雁要用來馴化成鵝，他很有可能會對著它們開刀。

    至于之前的感傷，依舊存在，不過并不影響韓成吃肉。

    嗯，一邊感傷一邊吃肉，還吃的要止不住。

    被射死的雁是奇數，卻沒有見到別的雁來殉情，想來這些都是夫妻間感情不和的。

    與那兩只雁比起來，實在是相差甚遠，令人唾棄。

    只有被吃掉，才能更好表達心里的唾棄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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