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科夫在陽光下發了一會兒呆，然后從戰壕中爬起，慢慢冒出小半個腦袋，他想觀察一下德軍的進攻陣勢。但讓他吃驚的是前方一覽無余，原野上沒有任何德國兵，也沒有任何坦克。

    “敵軍炮擊！”一陣撕扯著嗓子的聲音似乎要貫穿他的耳朵，內務部的軍官站在他不遠處手舞足蹈的大吼著，他的臉上帶著恐懼和驚慌。

    周圍的一切仿佛寂靜了下來，雅科夫的余光中突然出現刺眼的火光，他機械的轉過頭，劇烈的爆炸帶著炙熱的空氣從右側擠壓了過來，那些才鉆出防炮坑、仍然聚集在一起的士兵們被一發炮彈砸在人群中間，人的肢體混合著還沒干徹的泥土、中間夾雜著彈片四散開來，爆炸波及到更多人，那些站的稍遠點的人們仿佛接到命令一般整齊的倒了下去。

    “雅卡飛！”內務部軍官那變了聲的叫喊終于傳入他的腦海里，此時雅科夫才發現自己周圍已經變成一片火海，他仿佛置身于百萬年前隕石落地、滅絕恐龍的時代，周圍那些或勇敢、或膽怯、或堅毅、或滿腔仇恨的士兵們正以脆弱的**嘗著戰爭之神的威力。

    一發炮彈將雅科夫掀翻到戰壕里，迷茫間他感覺到有人在拖動他，那人仿佛十分吃力，拖動的很慢很慢。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雅科夫感覺到也許過了很多年，終于有人在拍他的臉，然后一股清涼的液體滴在他的臉上，他睜開眼睛，看到了斯特拉文斯基，后者苦笑的看著他，“上尉同志，你清醒了嗎？德國人根本沒發動進攻，他們就是為了進行二次炮擊而干的，千防萬防，還是中了這一招！”

    “咳....咳...咳.....”雅科夫一陣咳嗽，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手腳仿佛沒有了直覺，這個恐怖的事實讓他趕緊向自己的四肢看過去，察覺到他的眼神后，斯特拉文斯基笑著拍了拍他，“放心，你完好無損，只不過是炮擊后遺癥而已！”

    但雅科夫并沒有感到鎮靜，他驚恐的發現自己的步槍不見了，“我的槍呢？我的槍呢？”他不斷的開始挖地，試圖找到自己的步槍，但很快就在防炮坑的門口發現了斷成兩截的莫辛納甘，他怔怔的望著那桿步槍，表情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東西一般。

    見狀斯特拉文斯基趕緊提醒道，“上尉同志，你背上還有**沙！”雅科夫這才反應過來，他一把扯下自己背上的**沙，然后抱著沖鋒槍瑟瑟發抖。

    一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看了看雅科夫，嘆了一口氣，對斯特拉文斯基問道：“他怎么樣了？”“恐怕暫時沒法參加戰斗了！該死的德國佬，他們的這一次炮擊只是為了欺騙我們，伊萬，這次炮擊我們損失如何？”

    “損失慘重，至少一百名士兵徹底退出戰斗序列了！”伊萬回了一句，“你看著他，我去指揮戰斗，德國人這次是真的開始進攻了.......”在快走出防炮坑時，他停了一下，留下一句話，“這一招很老套啊，但是好用就行，我還是要稱贊一下德國人的智慧的，因為戰爭的本質就是不擇手段的殺死敵人！”

    戰況緊急，雅科夫擔心著前線的局勢，于是只在后方待了幾個小時后就回到了戰場上，至少從表面上來看，他已經正常了，唯一的問題就是只要有稍微大點的響動，他就會下意識的做出臥倒的姿勢。

    “嘿，雅沙，看你恢復的多好，我真羨慕你的血脈了！”伊萬老遠的就開始對他開玩笑，雅科夫笑了笑沒有說話，自從那次炮擊后，他變得更加沉默了。

    回到陣地上，雅科夫第一時間開始巡查各個戰壕，仿佛只要迅速投入工作就會沒有其他念頭一般。他走了一圈后，發現了一個問題，“伊萬，為什么我們陣地上盡是些老面孔，上校同志沒給我們補充兵力？”

    “唔，其實是有補充，”伊萬跟在后面晃著腦袋回答著，“但補充的全是幾天前撤下去的傷兵-----包括你，沒有新部隊來支援我們！”

    “陣地上還有70多名士兵，其中有30多人都是傷員補充回來的，你瞧，有的人還裹著繃帶呢。”雅科夫順著伊萬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里的一名頭上圍了一圈繃帶的士官正朝著他倆行禮，伊萬跟著雅科夫回了一個禮，又接著說，“聽說安德羅波夫上校已經給每一個傷兵發武器了，他們將代替警衛隊和后勤部隊。”

    兩人聊著聊著走到了原本的反坦克炮陣地上，那名當初被訓斥過的炮兵班長費德爾上士正站在戰壕旁諂媚的朝著他們笑，鑒于對方沒有犯什么錯誤，雅科夫也不好發火，只能臉色臭臭的隨意看了看然后離開了這里。走出沒多遠后，他朝著伊萬不滿的說，“這家伙看起來毫發無傷，老天太偏愛他了吧！”

    “哼！”伊萬冷笑道，“或許他對保命很有一套呢！不過他最好祈禱別被我發現他怯戰，否則我有的是手段料理他！”過了反坦克炮陣地后，就來到了一處機槍陣地，右胳膊被繃帶吊著的彼得洛維奇站在一邊行禮匯報說，“上尉同志，第72步兵師第11排排長彼得洛維奇攜機槍班組全體成員向您致敬！”

    彼得洛維奇表情堅毅，站立的軍姿標準而優美，簡直堪稱是蘇軍標兵，雅科夫和伊萬都很滿意手下有這么一名排長，“彼得洛維奇少尉，我準備讓你多指揮一些人，你是一個排長，如今卻指揮一個班，確實有些大材小用了，這樣，旁邊那個反坦克炮班失去了所有的反坦克炮，但他們人數還不少，就先歸你指揮了！”“是，我會教他們如何殺法西斯的！”彼得洛維奇的表態讓兩人都很滿意。

    轉了一圈后兩人回到了陣地，伊萬顯得有些焦慮，“我們面對的是大量的德軍裝甲力量，卻嚴重缺乏反坦克武器，這個問題不解決，接下來我們就只有用莫托洛夫雞尾酒和步槍去對抗坦克了！”雅科夫想了想回答道，“我會向安德羅波夫同志請求調撥一些武器過來的。現在還有個問題，天氣到了晚上就會很冷，地面凍得跟冰一樣根本沒辦法挖掘，所以士兵們要抽出白天的時間趁機加固防線。”

    紅軍部隊在這里一直等到晚上也沒等來援軍，說好的坦克部隊連個影子都沒有，似乎他們已經被遺忘了一般。從安德羅波夫上校那里傳來的消息，前線的形勢正在惡化，德軍在進攻基輔周邊大橋時投入了新型坦克，蘇軍倉促組織了幾支軍隊前去抵擋，卻都被打退了回來。據說那種新坦克被德國人稱為四號H型坦克，10輛四號H型坦克在一次戰斗中面對25輛蘇軍坦克還獲得了勝利，自身損失的3輛只有1輛是被T-34擊穿的，還有兩輛是被地雷炸壞的，其余的坦克在T-26、T-28、BT系列面前就如同一堵厚厚的墻一般根本無法擊穿。

    黃昏時天空開始被烏云籠罩，雅科夫看了看天色，“瞧，果然還是要下雨，今天的好天氣只是暫時的。”伊萬在旁邊伸了伸懶腰，“這種天氣下德國人應該不會進攻了吧，畢竟這種天氣他們也不適合戰斗。”

    “也很難說，畢竟一個下午他們都沒進攻，這可是頭一次啊。也許他們在準備搞什么大動作。這種等待的滋味真難過！”陣地上開始傳來一陣手風琴的聲音，幾名士兵隨著音樂跳起舞來，這是斯拉夫人特有的樂觀精神，即便失去了很多很多戰友，即便不知道援軍何時才能到來，但蘇軍士兵們依然自娛自樂起來。

    一股霧氣開始籠罩戰場，將損毀的坦克和滿地的尸體都掩藏在黑暗中，天氣也開始寒冷起來，有的士兵披上了軍大衣，但有的士兵卻沒有這些御寒裝備，戰爭的突然爆發打亂了整個蘇軍的秋冬季換裝，士兵們只能將汽車里的汽油弄出來，在地上挖上一個坑然后點燃它-----因為霧氣和雨水天氣，他們不需要擔心德軍的空襲，才能大膽的點燃火焰。

    音樂聲從霧氣的另一邊斷斷續續傳了過來，雅科夫很熟悉這首歌，這是貝爾格萊德電臺播放的《莉莉·瑪蓮》，是無論蘇軍、德軍、還是北非的英軍都能收聽到的節目“現在已經8點多了嗎？”雅科夫自言自語著，因為電臺播放這首歌的時間就是當地時間9點55分，即俄羅斯時區8點多。

    “兵營的門前有一盞路燈

    就在路邊下住著遇上的意中人

    我多么希望能再相見.......”

    悠揚的歌聲伴著戰場的硝煙飄蕩在雙方士兵的耳邊，雅科夫不禁產生了一種惆悵感，他的腦海里再次浮現起之前所想的事“找個機會脫離軍隊，然后找個漂亮的姑娘，平靜的生活下去。”但隨即他就打消了自己的念頭，自己根本沒得選擇，且不說蘇軍對逃兵的嚴厲懲罰，自己的身份也決定了自己不可能被蘇聯軍方放走，至于投靠德國法西斯，戰爭爆發前他或許還會有幻想，但現在他一點也不想為那支殺害了無數無辜者和自己的好友的軍隊效力！

    “我從夢境里來到這里

    就像往常在路燈下

    等待莉莉瑪蓮等待莉莉瑪蓮

    等待莉莉瑪蓮等待莉莉瑪蓮.......”

    一名蘇軍士兵突然低聲痛哭起來，，“我們完了，我們死定了，我再也見不到媽媽和安娜了......”旁邊人小聲的安慰著他，“同志，你會活下去的，你一定能見到你媽媽和安娜的！”“不！不，你不懂，她們住在敖德薩，那里已經被德國人占領了！”雅科夫聽著士兵的飲泣聲，突發奇想，不知道對面的德軍中有多少人在聽著這首歌的同時也在流淚，也在懷念自己的親人和戀人呢？如果沒有戰爭，大家不是都可以幸福平靜的生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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