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磁州城的路上，李承祐憋著一肚子的火，忍不住開口道：“大人，那小子實在太不識抬舉！”
“從七品的小旗官，這是京城里多少勛貴子弟，都不容易得到的美差，他竟然還一口給回絕了！”
可孟文達卻淡淡地看了一眼李承祐。念在這年輕人心性質(zhì)樸的份兒上，不由嘆了一口氣，道：“承祐，你覺得他配不上那小旗官一職？”
“配，配倒是還配得上的......”李承祐看到何瑾就來氣，但眼不見的時候，卻也客觀公正：“一州之地，明顯是因有他的存在，才使得白蓮教匪折戟沉沙。還有他那等毒計，雖說陰險狠辣，卻不失為朝廷解燃眉之急的妙策！”
“那你為何還憤憤不平？”
“卑，卑職就是覺得，這小子有些邪性。有種讓人忍不住，就想揍上兩拳的沖動......”
這等幼稚的話一出口，李承祐都覺得臉紅。
可想不到，孟文達沉思了片刻，竟認同地點頭應(yīng)道：“嗯，本官也有這樣的想法。這小子，的確有些跟常人不一樣！”
“......”李承祐頓時無語。
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他又止不住曬然一笑，輕輕搖頭道：“不過，今日一別后，他恐怕也不會跟我們有太多聯(lián)系。就權(quán)當(dāng)見識了一番，不同的人物風(fēng)景罷了。”
誰知這話一出，孟文達冷漠的臉上，竟也泛起了一絲古怪的笑意：“承祐，你當(dāng)真以為今日一別，我等跟他便會相忘于江湖？以本官看，日后他跟我們之間，恐怕還少不得有故事。”
“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孟文達繼續(xù)笑著，解釋道：“他那等毒計，便要求我等隱匿于賊匪暗處。而如今整個河南省，還有哪個州縣，比磁州更隱匿安全？”
李承祐面色不由大變，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將原本準(zhǔn)備設(shè)立于安陽的千戶所，設(shè)立到磁州來？”
“不錯，朝廷的旨意，是要求我等平定河南一省的賊亂，卻未要求在何處設(shè)立千戶所。倘若他的這條毒計，得了陛下和內(nèi)閣同意，本官自然會將磁州視為首選。”
說著孟文達又回頭，悠悠地看了一眼，錦衣衛(wèi)們大包小包背著的麻袋，凝肅言道：“更何況還有這些東西，豈能不暗中秘密看守？”
“啊？......”李承祐聞言，面色頓時跟啃了苦瓜般難看：“如此說來，我以后還會見到那小子？”
“那是自然！”
孟文達這次發(fā)出了真心的微笑，不由對著夜空明月，悠悠言道：“哼，那小子還天真地以為，能拒絕得了錦衣衛(wèi)，能逃得出本官的手掌心兒？”
......
“阿嚏！”
翌日一早，剛起床的何瑾，突然打了個噴嚏。
他揉揉鼻子，不由嘟囔著道：“肯定是昨晚，在山上給吹著了......那些個錦衣衛(wèi)，真是群不請自來的瘟神。好在，總算給打發(fā)走了。”
洗罷臉，用過早飯后，何瑾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從今天開始，他就不必去衙門或滏陽河那里了。因為州里已出了公告榜文，定于一個月后舉行縣試，并開始接受報名。
縣試乃考秀才小三關(guān)中的第一關(guān)，榜文一出，全州自覺學(xué)業(yè)有成的學(xué)子，都開始都動員準(zhǔn)備起來。
按照規(guī)制，想要取得出身的童生，都要先向州學(xué)的教官報名，然后到本州禮房報告，填寫姓名、籍貫、年歲、三代履歷、并取得本州廩生聯(lián)名具保，保證不是冒籍、匿喪、不是倡優(yōu)皂隸之后等等。
這些個事情說大也不大，但報名、求人、具保......一連串兒下來卻忒是繁瑣，沒個三五天是辦不完的。
但對于何瑾來說，就不是個事兒了。
為了讓何司刑安心溫書，州學(xué)的李學(xué)正和禮房馮司禮，主動跑到了何瑾家中，親自來為他辦理一應(yīng)文書手續(xù)。
“何司刑，你一定要好好考。老夫等著你以秀才的身份，再來州學(xué)里報道！”
何瑾就看著殷殷期盼的李學(xué)正，感覺很是奇怪：自己跟這老頭兒，也就見過一面兒，合作過一場戲而已，怎么老頭兒對自己這般深情？
“誰不知道何司刑，就是咱磁州的善財童子？”
李學(xué)正卻拋棄了為人師長的節(jié)操，直言不諱道：“你要是成了秀才來州學(xué)讀書，還能不給咱州學(xué)弄點撥款、拉點贊助？”
何瑾不由一陣無語。
好在，到了馮司禮這里，就和諧融洽很多了。
“馮司禮，我這下?lián)屃四隳俏蛔迦说陌甘祝粫肿镂野桑俊?br />
“他敢！”馮司禮聞言便怒了，氣勢洶洶地說道：“滏陽河工程，何司刑誰家的砂石料都不用，就用了他們家的，這不是在給他送錢？”
“不要說那些砂石錢，早就超過了五百畝良田。就說這送過去的，同時還有何司刑您善意的一張臉，他敢不接著？！”
沒錯，何瑾早讓人打探好了，馮司禮那族人家中，開了個砂石廠。正好水泥混凝土也少不了用砂石，而且那人也識相，上過門兒送過禮，何瑾當(dāng)然會投桃報李。
有錢大家一起賺，貪也要有底線和技術(shù)含量嘛。
另外，按照規(guī)制，到州學(xué)教官處報名時，還得求一相熟的廩生作保，如果找不到肯作保的秀才，那么就不能報名。報好名之后，還得由教官再派一名廩生作為副保，無此人亦不能應(yīng)考。
這規(guī)定也就成了那些秀才們打秋風(fēng)的好機會，按照行情，就算是副保，也得二兩銀子、一頓酒席才能打發(fā)。
正保要更貴，還得客客氣氣地求著......所以科舉真是個燒錢的營生，很多讀書人家一貧如洗，也就不足為奇了。
可何瑾這個也不用愁，都沒想好要不要去找嚴秀才，便有吳鶴鳴和魏梁等人，主動登門拜訪了。
不得不說，這些官宦子弟在人情交往的方面，確實要比死讀書的寒門子弟要強上太多。
雖然，兩人在小秦淮被何瑾教訓(xùn)了一番，但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仇。尤其見何瑾日益水漲船高，兩人便瞅準(zhǔn)了機會，前來結(jié)個善緣。
何瑾也不是什么拘泥狹隘之人，自然熱情地接待了兩人，一頓酒飯下來，就好得跟什么似的。
可見這世上善變的，不僅有女人的心情，還有男人之間的關(guān)系......
這些弄完之后，何瑾便開始一心在家里死記硬背，為縣考作著最后的備考。
雖說姚璟已將縣試的題目透露給了他，并內(nèi)定他為案首。但他也知道，自己畢竟半路出家，而且走得還是投機取巧的路子。
所以在考試之前，一定要做好十全的準(zhǔn)備。最起碼，縣試時要寫出幾篇像樣的八股文，不至于落人以口舌把柄。
幸好得了法門后，他每天晚上無論多累，也會背熟一篇程文再入睡。如此日積月累下來，腦子里也有將近百篇的程文了。
有道是讀全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偷。
何瑾的打算，就是爭取在考試之前，再背上三百篇的程文，培養(yǎng)好文感。最后剩下三天的時間，再按照縣考題目，寫出兩篇不差的八股文來。
有了目標(biāo)和計劃，時間便過得飛快。
一轉(zhuǎn)眼，便已是陽春三月。
而這一天，何瑾已將該背的全背誦了下來。案桌之前，他緩緩地攤開了一張白紙，準(zhǔn)備試著寫上幾篇八股文。
可就在腦思如泉涌、即將下筆到紙張時，門外卻傳來金元猶疑的聲音：“少爺，門外來了個奇怪的人，指名道姓要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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