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和一個月前與小寶相遇時比仿佛老了十多歲。還是那身綴滿補丁的舊棉襖，只是頭發的樣式由于嫁人變了梳法，攏在腦后挽了個疙瘩。

    二丫的眼睛只在看見小寶的瞬間亮了一下，但又迅速黯淡無光了。

    小寶沒說話向打開的屋門走去。

    屋內熱氣升騰，一口大鍋正燒著熱水。屋子正中是一盤碩大的石磨。石磨的旁邊放著一大盆泡好的黃豆。石磨下地面還能清楚的看見一圈騾馬的蹄印。

    可是現在看不見騾馬，在石磨的上部插著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木棍端頭已經磨得有些發亮。

    小寶上前雙手搭在木棍上，腳下一蹬，手上用力一推，石磨轉動起來。

    二丫走到一邊，拿起勺子在大盆中舀一勺黃豆倒進石磨中間的磨眼里。

    那個女人在門口看著屋內，撇了撇嘴，想罵人終究沒有吐出口。

    “這家人把驢賣了湊彩禮錢給你爹，然后你嫁過來給他們家當驢是不是？”小寶終于說話了。

    二丫沒吱聲，一雙大眼睛中滿是淚水。

    “不光拉磨，還要洗衣服做飯生孩子是吧？”小寶問。

    二丫緊緊抿嘴，不說話。

    “這買賣做的過。合算吶。”小寶加碼道。

    “二丫是我們老呂家花錢娶回來的，是打是罵我們樂意，關別人屁事！”門口看著的女人終于忍不住了。

    “你給我閉嘴！再廢話就叫你好看！”小寶吼道。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讓這家好看。只感覺心里有股火越燒越旺需要發泄。

    “你男人呢？”小寶問二丫。

    “他上街給人磨剪子磨菜刀去了。”二丫說。

    腿腳有殘疾的人許多都是靠給人磨剪子磨菜刀為生。

    “明天我還來，我帶槍來！我看看誰敢欺負你。我看他是不想活了！”小寶怒道。

    “你瘋了！”二丫說。

    “你不知道，我現在給日本人做事。你受委屈了就去橫道河子找我就行了。”小寶說。

    “要不我拿三百塊錢出來把彩禮錢還給他們，你跟我走？”小寶問二丫。

    二丫轉頭看向門口，門口處的那個女人轉臉間變得可憐巴巴的樣子，一臉懇求的望著二丫。

    心思轉了幾轉，那個好字并沒有從二丫口中吐出來。

    這一切小寶都看在眼里。

    “明天，我牽一匹馬來。就算我給二丫的陪嫁。不過你記住了，如果那天二丫不想在這里呆了，那么二丫和馬我一起帶走。”小寶沒好氣的說。

    小寶出門，二丫緊緊的跟在后面。走出很遠小寶看看后面沒有人就從口袋里掏出五十塊錢塞在二丫手里。

    “上次我給你一百塊錢，你是不是給你那個只認錢不認人的爹了？這五十塊錢你藏好了，你有什么事就去橫道河子找我。明天我還來，有了馬你就省力多了。娘家有人，他們也不敢小看你。回去吧。”

    小寶走出很遠回頭看時，二丫還站在原處向他張望。

    ……

    小寶當夜回到火龍溝村。

    一見面齊二爺就問：“怎么樣？差事干得過嗎？”

    小寶罵道：“范文貴這個王八蛋，為了向日本人買好挖了個大坑讓我跳。這差事要是干個一年半載非去見閻王爺不可。”

    “干不了就想辦法脫身。”齊二爺說道。

    “哪那么容易，給日本人做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得慢慢想辦法。我想先把你安排好。”小寶說道。

    “我不用你操心。”齊二爺說道。

    “把你安排好了，我才能安心拍拍屁股走人。我想偷偷的把你搬到海林去。離橫道河子也不遠，也方便我去看您老人家。”小寶說道。

    接著小寶又把二丫的事情說了。

    齊二爺也是嘆息。

    “二爺，您搬到海林二丫就可以就近照顧你。洗衣服做飯都能幫到你。你也可以看著他們一家人，免得他們欺負二丫我還不知道。”小寶接著勸道。

    “好吧，明天我去找林克嶺，看看他要不要這處房子。多少賣幾個錢。然后就搬家。”齊二爺說道。

    “這房子，還有房前屋后這點地根本不值錢。要我說就悄悄的走得了。需要的東西可以在海林買。林克嶺和范文貴畢竟是親戚，林克嶺知道了，范文貴能不知道嗎？”小寶勸道。

    “敗家玩意，就知道花錢。”齊二爺罵道。

    “老爺子，說實話我身上還有三千多塊錢。給日本人做事是危險，但是還能掙錢。把你安排好了，我才能脫身。”小寶說道。

    齊二爺這才不再說話。

    第二天早上，小寶就起來給馬喂草料、飲水。

    院門外一陣馬蹄聲響，一輛馬車駛了過來。趕車的是林耀祖，劉萬財和鳳枝坐在車上！

    林耀祖剛想甩鞭走人，劉萬財卻拉住他，讓他停車。

    “這不是小寶大兄弟嗎？什么時候回來的？”劉萬財坐在馬車上得意洋洋的問。

    “昨天晚上。”小寶一邊回答一邊看著鳳枝。

    “這不么，我老丈人聽說他姑爺過得不錯，想過來享幾天福。我們這就去接他老人家。”小寶并沒有問他去哪，但是劉萬財自問自答的說出來了。

    “新買的馬車？”小寶明知故問。

    “不是，是老林家的。本來想我借了馬車自己趕去。可是耀祖兄弟太客氣了，非要趕馬車送我們。”劉萬財興高采烈的說。

    林耀祖卻滿臉通紅，用眼睛偷瞄鳳枝。

    鳳枝坐在馬車上一言不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馬車很快走遠了。小寶回到屋里問齊二爺：“劉萬財越來越有錢了？”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不是好道，早晚是病。”齊二爺說道。

    聽說今天會送馬來，老呂家一家三口——二丫的公公婆婆和瘸腿男人都眼巴巴的等在家里。當小寶牽馬進院子，三個人一起撲上去看馬的毛色和牙口。反而把小寶晾在一邊。

    好半天才轉過身感謝小寶。小寶看著咧著嘴笑的三個人，手一指二丫，“這是我姐，誰讓她受委屈我就跟他沒完！”說完轉身出門。

    二丫忙跟出來送他。

    “悄悄的幫我找一處房子，夠兩個人住就行。我想讓我叔輩爺爺來住，到時候你幫我照顧一下。”小寶對二丫說。

    小寶又囑咐二丫幾句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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