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從晨霧中跳了出來,萬道霞光照亮了身前的道路,走了一夜的楚寒有些困倦,便是走到路邊的林子里,尋了個陰涼的地方靠在地上開始睡覺。
天南的夏天太熱,以他的小身板兒,白天趕路著實太過勉強,不想被太陽曬昏的話,只好晚上趕路,即便夜色很暗,看不清東西,走得也慢,但確實很舒服。
四下里很是熱鬧。
樹葉在陽光中輕輕顫抖,一層淡薄的水汽在空氣中飄過,迷惘的蒼蠅旋轉飛舞,頭頂知了不停的叫著,樹顛啄木鳥的叫聲有種奇怪的音色。
走路的時候,困倦疲憊一**涌上來,他幾乎抵抗不住,可是此刻坐在了地上,背靠著那塊兒樹蔭下冰涼的石頭,他卻是有些睡不著了。
他此行是去學武的,而學武的目的最終卻只是為了自保。
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也想報仇,可是如何報仇,怎么報仇,他都沒有想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
也正因如此,他心中更是時刻緊繃著,只覺得陰暗的角落里,隨時都會有一把柄上繡著金色薔薇花的寶劍刺穿他的心口。
他似乎應該找個地方苦練武功,待來日神功大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管他什么仇家,殺了便是。
但這是書里寫的故事,楚寒七歲的時候就不信了。
武功又哪里是那么好練的?
世間哪個高手,不是經過十幾二十年,沒日沒夜的苦修,才能在江湖上有著一點點的名頭?
甚至絕大多數還都泯然眾人。
他只想活著,可是要想安安心心的活著,這件事情就必須弄清楚。
他一想起那把繡著金薔薇的劍,腦海中下意識的又是浮現出十三年前,他剛剛來到世間所看到的那一幕,火一樣的劍尖刺穿女子的胸口。
那么這兩件事情有沒有聯系?
楚寒極為冷靜的想著事情,豆大的汗珠從頭頂滑落,天南這地方,一到夏天,連空氣都是火辣火辣的。
他盡可能的閉上眼睛,想要睡著,可是這個時候,一陣吵鬧之聲從一旁的道上傳來,聽著聲音是兩個操著天南口音的漢子。
楚寒眉頭微皺,卻沒有睜眼,天南民風彪悍,動輒殺人的豪俠比比皆是,他可不想無故卷入是非之中。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有時候你偏偏不想沾染的,有時候非要找到你的身上,前一刻還在道上爭吵的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竟是已經廝打起來,一路交手,竟是從路上來到了楚寒休息的林子里。
等楚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兩人已經發現了他,他下意識的捂住胸口鼓囊囊的銀包,心里卻也咯噔一下,暗叫一聲不好,一個簡單的動作,已經引起了那兩人的注意。
兩人看了楚寒一眼,相視一笑,就是一步步逼了過來。
楚寒抬起頭,此時他已經看清了兩人的相貌,兩人分立站著,左手邊那人身材高大,滿面虬髯,單手持一兩尺長橫練鋼刀。而右手邊那人,頭戴一遮陽的斗笠,長了張枯黃瘦削而又丑陋的臉,空手立在那里,似乎什么兵器都沒有。
可是剛才兩人爭斗之時,楚寒分明聽到了兵器碰撞的鏗鏘聲。
手掌已經握住了腰后短刀的刀柄,這是他唯一自保的手段,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沒練過武功,憑著胸中那股狠勁兒震懾一下溪北巷子里的同齡少年或許有余,真要是打起來,憑自己的那點兒力氣,絕不會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對手。
那虬髯大漢雙眼盯著楚寒那鼓囊囊的胸口,眼中也有了笑意,轉頭對著一旁的那黃蠟頭說道:“呵呵,沒想到今日我們兄弟倆竟是遇到兩只肥羊,不如先停手,拿下這小子,那東西不好分,回頭再說,這點兒銀子先分了如何?”
黃蠟頭也是笑著點了點頭,看向楚寒的眼中閃過一抹狠厲,陰惻惻的說道:“好,先拿下他,可不能為了這么個東西傷了我們多年的兄弟情誼。”
“嗯,說得對,回頭我們再一起喝酒!
聽了這話,楚寒心中盡是嘲諷,可是卻又無可奈何,因為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何可以反抗的方法,不想死,就只有屈服。
他不想屈服,可是生活中總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在兩人的注視下,他只好伸手從胸口掏出那藍布包裹,擺在地上,退后兩步,小心翼翼的說道:“兩位大俠趕路辛苦,銀錢都在這里,天氣這么熱,就權當給兩位買點酒喝,只求兩位饒過小的一命。”
看著眼前的少年,黃蠟頭一怔,眼中興味頗濃,似乎發現了某些頗為有意思的事情,轉頭對著那虬髯大漢說道:“二弟,這娃娃有些眼力。”
虬髯大漢也是點頭,上前兩步,沒有管低著頭的楚寒,伸手用鋼刀撥開包袱,看著里面白花花的銀子,瞳孔也是一縮,大笑著說道:“豈止是有點兒眼力,還有些家底呢!”
楚寒見兩人見了銀錢一直在笑,雖然心疼,卻也是松了一口氣,試探著說道:“銀子都在這里,只求兩位大俠不要殺我!
黃蠟頭呵呵笑了兩聲,說道:“你放心,你這樣機靈的小鬼,可是不常見,我怎么舍得殺你,以后跟著我們兄弟混,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
黃蠟頭極為隨意的說了這話,眼睛卻是盯著銀錢一動沒動。
楚寒可不信他的鬼話,兩個為了一己私利就要刀兵相向,為了一點兒銀子又可以稱兄道弟的人物,楚寒絕不認為跟著他們會有什么好日子過,況且,他還要去學武。
躊躇再三,他還是出聲說道:“大俠不知,小的天生愚笨,什么都不會,跟著大俠,不但幫不上什么忙,反而是一個累贅啊。”
略帶西斜的七月太陽很殘酷地停留在半空,灑下炙膚的熱力,山林之中,每一塊石頭,每一片沙土,似乎都在喘息。
楚寒頭頂汗水也是連成了一股,但是他連擦拭的心思都沒有,只是在等著那黃蠟頭男子的反應。
那人聽了楚寒的話,也是點了點頭,似在思索,又是在自言自語,說道:“大爺我闖蕩江湖,帶個累贅確實不好,這樣看來,你不想跟著我,確實是一番好心!
忽然間,他的話語變得急切且狠厲,說道:“你既然是個累贅,那么還活在世上干什么,你怎么不去死?”
楚寒剛剛活泛點兒的心思瞬間墜到冰點,與此同時,一根小指粗細,三寸長的飛釘擦著他的臉就是釘在了他身旁的石頭上。
臉上火辣辣的疼,有鮮血緩慢流下,楚寒沒有抬袖擦拭,心頭震動,苦笑連連。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沒有見到這黃蠟頭的兵器了,原來他的兵器都藏在袖子里,是這極為陰險毒辣的透骨釘,隔著兩丈的距離,隨手一發竟是整根釘子全部都沒入到了石頭里。
楚寒不覺得自己的腦袋比石頭更硬,臉色蒼白,帶著森森的血點,左側臉頰上的傷口依舊在汩汩的流著鮮血。
看著他這幅樣子,那黃蠟頭也是冷笑一聲,說道:“我勸你給我老實點兒,以后就跟著我們兄弟倆伺候我們,看見爺的本事了沒,若是把我們伺候好了,說不定一高興就傳你個一招半式,哪里是你這點兒銀子換的來的!
打一棒子再給個棗,這本是訓猴子的手段,楚寒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這種手段會用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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