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原本計劃用七天的時間趕到金門寺,可如今過了一個月,跋山涉水,一刻也沒有耽誤,金門寺離他卻還隔著八座大山。
若不是路上遇到一位恰好要去金門寺拜佛還愿的貴婦,自告奮勇走在馬車前幫忙探個路,隨著別人一道走,估摸著再等一個月,他也到不了金門寺。
婦人是天璣國人士,名字叫什么清,說的時候含混其詞,楚寒沒聽清,即便聽清也不知道。
只是這婦人看起來無比尊貴,平日總待在馬車里不露面。
趕車的老仆和十個全副武裝的武士護衛左右,即便楚寒已跟著走了兩天,仍沒放下絲毫戒心,不讓他靠近馬車三丈以內,只讓他在后面遠遠地跟著。
楚寒也不在意。
雖然在一起走著,但雙方其實并沒有什么關系,能讓自己跟在后面,不至于走錯路,楚寒已經很高興了。
他看過,如果他真的想要暴起殺人,那十個護衛雖然精悍,也絕擋不住他。
這樣平靜的日子來到了第三天。
距離金門寺也越來越近。
依舊是無聊的山路,窮山惡水,四周景致初始時看還有些意思,看得久了,直讓人連睜眼的**都沒有。
前面的馬車忽然停下。
楚寒也跟著停下,他不覺得意外,這幾天里,像這樣的情況他已經遇見了好幾次。
前面擋路的無論野獸還是山賊,都攔不住這幾個侍衛,每次都有意外的收獲。
強壯的侍衛長雙臂伸展,把三百擔的強弓拉成滿月,一松弦,只聽嗡的一聲,面前林子里沖出的一只大野豬才剛露頭就被射穿了腦殼,接著沖勢跑出了一丈遠,踉蹌兩下便是栽倒在地。
侍衛長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周圍幾個護衛也是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
他們都很安靜,生怕出半點兒聲音驚擾了車中的婦人。
安靜是安靜,卻沒有人放松警惕,幾乎是射完一箭,侍衛長就緊跟著取出了第二箭。
這野豬匆忙逃竄,出現在了大路上,人群前,明顯是被什么東西追趕才如此慌不擇路。
侍衛們都不擔心,他們一個個功夫都不錯,平日里也曾參與過皇家秋狩,即便是有花豹,甚至老虎出現,隨便一個人出來也能控制住場面。
一旁的楚寒也百無聊賴的抬起頭,只當這是旅途路上的一個小插曲,有比沒有如何,總歸要比這看膩了的山間野景要好看得多。
說不定晚上還能分到幾斤豬肉,不用再啃干硬的粗餅。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野豬出現的叢林,平靜的等待著,樹葉摩擦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侍衛長又悄悄的挽弓。
忽然間,一個黃色的影子從叢林里竄出,幾乎是下意識的,侍衛長松開弓弦。
噗的一聲,鮮血飛濺,黃色的影子瞬間栽倒在地。
侍衛長臉上的得意與興奮之色更重,也不見他人反應,就低頭想看看死在自己箭下的是花豹還是老虎。
可是等他定睛一看,一張連頓時變得煞白。
這黃色的影子竟是個人。
還是個披著袈裟的和尚!
他立即翻身下馬,連著幾步跑到那和尚身前,見和尚只是被箭射穿了小腿,頓時松了幾口氣。
如果讓信佛的夫人知道他失手錯殺無辜,雖然不會要他的命,但是總不會有好果子吃。
伸手探了探和尚鼻子,果然有氣,只是這和尚身上的傷口眾多,大大小密密麻麻,雖不知道是怎么弄得,但看著實在猙獰恐怖。
到了現在,如果再不加救治,恐怕也是離死不遠了。
侍衛長轉頭大喊:“快拿藥來,還有救!”
可是隨行的侍衛卻沒有理會他,只是睜著眼睛,張大嘴巴,怔怔的看著他,眼睛里滿是吃驚和不敢相信。
侍衛長一怔,他知道,自己手底下的這群人,雖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也是身經百戰,即便是面對生死危機,也絕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究竟是怎么了?
侍衛長渾身一緊,吐了口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一截粗大的劍尖緩緩冒了出來,帶著淋漓的鮮血。
鮮血如泡泡一般從胸口汩汩冒出,可奇怪的是,卻沒有一滴血流到地上。
劍尖刺破胸口,再拔出來,不過是兩三個呼吸的事情,但是就這么短的時間,侍衛長已經變成了一具干尸。
他渾身的血肉,都仿佛被這把詭異的劍吸光了。
劍柄握在和尚的手里。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宛如一個死人,可他此刻就站在那里,手中提著劍,看著地面上的尸體,咯咯地笑著。
山道寂靜無聲。
毛骨悚然。
“怎么了?”
馬車里的婦人出聲問道,她的聲音清脆,帶著某種威嚴,高高在上。
一名侍衛沖著馬車拱手抱拳,說道:“啟稟夫人,遇到一個殺人的妖僧,侍衛長大人已經慘遭毒手。”
“妖僧?”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皆是有些詫異。
這兩個人,一個人是車廂里的婦人,另一個就是那山路上站著的僧人。
婦人尚在馬車里,表情如何尚未可知。
但眼前的僧人已經抬起了頭,他的臉是雪一般的蒼白,甚至已經帶上了些許鐵青色,像是一個死人。
他笑了,露出滿嘴潔白的牙齒,恐怖而又詭異。
怪僧道:“貧僧師承金門寺天正大師,虔心禮佛十二年已久,何來妖僧之說?”
“原來是金門寺的高僧。”婦人聽了金門寺三個字,就全然忘記了害怕,伸手就要去掀開車簾。
可是車夫一伸手,就攔住了夫人,低聲說道:“外面天寒,夫人不必動身,此人氣色詭異,行為古怪,出手就取人性命,怎么可能是金門寺的高僧,一定是個江湖騙子。”
“騙子?”聽了這話,婦人的手果然縮了回去,想了想,說道:“那由你們處置吧。”
“是!”車夫躬身行禮,隨即轉頭對著幾名侍衛道:“快些了結了他,為侍衛長報仇,這妖僧古怪,要萬分小心。”
“領命!”
其余九名精悍的護衛也是紛紛應是,五人護衛馬車,其余三人直接拔刀就沖了出去,呈刀鋒狀突進,絲毫不敢大意。
護衛悍不畏死,可胯下平時那同樣勇敢的戰馬到了那僧人身前一丈之處,卻是直接停住,無論護衛怎么抽打,死活不愿意再走一步。
一時間,三名沖上來的護衛也是惱羞成怒,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僧人。
而僧人卻沒有看他們。
他只看著那輛馬車。
他方才聽到了,那是女人的聲音。
很美麗的女人,溫柔的女人,溫暖的女人,這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
僧人眼睛盯著前方,腦海里有個聲音,在不斷的告訴他,過去,過去,只要進去了那馬車里,你就不會再痛苦和難過了。
僧人似乎還有些猶豫,不太愿意挪動腳下的步子,他在害怕。
雖然他臉上已經露出了猙獰的笑容,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害怕。
最近這段日子,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往日里想也不敢想的。
自從他得到這把劍的那天起,這個聲音就在不斷的引導著他,或者說,誘惑著他。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從北方大殿里,他在佛祖面前奸殺了上香的高小姐之后,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仔細想想,他覺得自己又沒有什么錯。
也對,自己有什么錯?
誰讓高小姐長得那么漂亮,還要趁著大殿里沒人的時候獨自一人來上香?
自己以前雖有想法,但是可也從來沒有遇到這么好的機會。
機會有了,那么為什么不去做?
他的眼中已只剩下了。
三名騎士下馬,拔出腰刀,低喝一聲沖著僧人沖了過去。
他們的眼中充滿了勇氣和決然,鋼刀的鋒銳帶著幾分鐵器和干涸血液的味道。
可僧人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他只是舉起了自己的手,開始揮動手中的劍。
那把劍長足四尺,足有成人的巴掌寬,劍柄上密布著斑駁的云紋,劍身鐵青,古老蒼勁的花紋在靠近劍格處匯成了猙獰的虎頭。
如果仔細看,你會現,這劍身上散著淡淡的血光,妖異到了極點。
僧人的動作不快,極為簡單,就那么平平一揮,三柄上乘的鋼刀就斷做兩截。
他又一揮,三顆人頭就高高飛起。
馬兒受驚,不住的向后退去,馬車旁的人也是瞪著眼睛,被這一幕震驚到了極點。
血液濺了一臉,僧人也不在意,他反而伸出舌頭舔了舔臉上的血液。
力量。
他感受到了身體內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這一刻,他只覺得,只要自己去做,世界上就沒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伸手拔出腿上的,和肩膀上的箭,傷口處留下了一個干枯的**,連一滴血都沒流出來。
仿佛他的身體里已經沒有了一滴血。
他看著前方,趕車的車夫已經挽起強弓,卻遲遲沒有松弦。
他沒有把握。
他與僧人那慘白的眸子對視,清楚地感受到,如果自己這一箭失手,那么自己就要死。
隨著僧人一步步靠近,一旁的幾個騎士也是頭皮麻,禁不住的就要往后退。
車夫的頭頂流下了一滴又一滴的冷汗,他的箭術足以百步穿楊,但是此時敵人離他不過十步,他卻沒有半點兒把握。
他一咬牙。
鐵箭已出!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道黑影從馬車旁沖出,不知何時,馬車旁竟然多出了一個人!
車夫大驚失色,他的職責就是護衛這車中婦人的安全,可是此時,有人到了馬車邊上他都沒有現,實在是該死。
僧人也是一怔。
他對于眼前的利箭是不屑一顧的,在他看來,只要自己小心些,自己還握著劍,就不可能會輸。
楚寒也覺得奇怪。
他剛才看到了這僧人出劍時的恐怖,那一瞬間,就連他也只覺得汗毛倒豎,想要策馬轉身。
可此時他來到了這僧人身前,才現,這僧人的劍術確實至簡,但是卻沒有想象中的厲害。
準確的說,這僧人的劍術,更像是一個初學者,不把手中劍當劍,反而當成了燒火棍。
可劍就是劍,如果你把他當棍用,是用不好他的。
僧人看著眼前的黑衣人,他如跳舞一般穿過了自己的劍鋒,然后拔刀。
和自己的劍相比,那把刀實在是太過窮酸,可直到那雪亮的刀光來到身前,斬在他的肩膀上,他才反應過來。
血!
他果然還是有血的!
楚寒在看到血的那一瞬間,心安了不少,是個人,不是妖魔。
只要是個人,就可以被殺死。
當啷一聲,鐵劍墜地。
此刻僧人的手臂依然緊緊的抓著劍柄。
僧人的臂膀處,鮮血一點點的流出,而地上那條胳膊,本就干瘦的皮膚卻是迅變黑,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個枯樹枝模樣。
僧人大吼了一聲,吐出鮮血,揮動僅剩的左臂,一拳砸向楚寒的腦袋。
楚寒看著從側面飛來的拳頭,心道這一拳倒是有模有樣,起碼比他所使出來的劍術要好得多。
只是這僧人實力最多不過易筋,甚至還多有不及,這有聲有色的一拳根本沒來得及碰到楚寒的衣角就停下了。
楚寒站在原地沒動,看著僧人喉嚨處的血洞,轉身看著車夫,稱贊道:“厲害。”
車夫抹了一把頭上冷汗,看著楚寒的眼中多了幾分恭敬,抱拳說道:“多謝。”
他明白,若非楚寒出手,自己這一箭絕不可能命中,而自己一定也已經死了。
楚寒點頭,不想在這種小事上糾結,反而俯身蹲下,看向了地上的那柄劍。
此時這把劍上的血氣已經消散,放在那里,除了樣式有些奇怪,看起來和普通的鐵劍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一腳踢開干枯的胳膊,沒用什么力氣,可那胳膊卻如被火燒過一般,立即斷成幾節。
楚寒心里一驚,也不敢貿然伸手去抓那劍柄。
他總覺得詭異的不是這僧人,而是這把劍。
不知不覺間,車夫已經到了他的身旁。
他同樣看著地上的那柄寶劍,說道:“我早年游歷江湖之時,曾聽說有魔教之人以自身血肉飼養魔兵,威力恐怖,不受控制,這難不成就是其中一種?”
楚寒搖了搖頭,“不知道,沒聽過這樣的事,不過這把劍還是最好不要碰。”
車夫道:“不要碰?那怎么辦,就扔在這里,要不然丟下懸崖?”
扔了?
楚寒看著那柄在地上靜靜躺著的寶劍,心臟忽然砰砰的跳了起來。
他竟有些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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