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春包房內沒有歌舞升平，不過仍是一幅欣欣向榮的氣派。飯局開始了，馬總舉起玻璃酒杯，準備致開酒辭。在座的公司中層以上干部面帶笑容，也都紛紛舉起了酒杯。馬總清了清嗓子道：“簡單說幾句！公司今年業績不錯，全年業績達成在全國各子公司當中也是前列的！定安集團在我們當地金融業也是首屈一指！在這樣一家世界500強，大到不能倒的公司里工作，是在座各位的榮幸！感謝定安集團為每個人搭建了平臺，更感謝各位一年的辛苦付出！所謂冬去春來，今天特意選擇了一家春酒店，希望春天盡快到來，希望公司的業績春天永遠都在！今年好，明年會更好，新的一年，讓我們大干一場！”

    “好！讓我們大干一場！”分管銷售前線的朱總附和了一嗓子。

    馬總嘴角微微上揚：“干杯！”心花怒放的馬總喜歡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馬總提酒致辭完畢，在座的干部開始按職級輪番敬酒，不卑不亢，彬彬有禮，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場合亂了規矩。

    飯局上煙酒不分家，由于馬總很少吸煙，在座的煙迷們壓抑了太久，有名的大煙鬼朱總終于按耐不住，“啪”的一聲率先點燃了一支煙。不巧煙盒里只剩最后一支香煙，朱總習慣性的捏癟了煙盒，然后向白一城招了招手，白一城快步走到桌前。朱總壓低了聲音道：“酒店有什么煙？”

    “朱總稍等，我問下服務員。”白一城詢問了服務員，又來到朱總身邊，“朱總，酒店只有軟中華，沒有其他牌子的。最近的超市大約一公里，你要抽不習慣中華，我外出去超市買。”

    “不用麻煩了，湊合抽中華吧！”

    “好，朱總，稍等，我去取。”

    朱總呲著一口煙牙，繼續壓低了聲音補充道：“我喜歡細桿香煙。粗桿煙和生煙我都抽不習慣。懂我意思嗎？”

    “懂，領導！”白一城認真的點了點頭，像宮廷太監似的，禮貌的退了幾步，然后轉身走出了包房。朱總最后一句笑里藏刀，白一城也聽出了朱總的警示提醒：朱總只抽細桿香煙，以后招待飯局要提前準備。

    白一城給朱總安排了香煙后，又回到了包房的沙發上待命。一家春酒店的服務質量在奉市是上流的，包房服務員見白一城坐在沙發上便送來一杯白開水。服務員挺熱情開朗，飯局上推杯換盞，服務員也與白一城開始閑聊起來：“小哥，你們是什么公司？看起來挺有實力啊。”

    “金融行業，干銷售的。”

    “小哥你還挺謙虛。你們這酒局是開發票回公司報銷吧？”

    “嗯，公費，能報銷。”

    服務員越聊越熱乎：“我就說嘛，自費肯定不能這么吃。剛才那位女士，服務員指了指王秀梅，“就她，剛點了鮑魚湯，一碗一百八啊！”

    “噢，那是我們經理，可能是老總讓她點的吧。一碗一百八，還行，多少錢都是回公司財務報銷，沒事。”

    服務員瞪大了眼睛：“一碗一百八，一人一碗！一人一碗啊！多少錢？我一個月工資才兩千元，而且是全勤無休。要不說你們公司有實力呢，一看就是大公司！”

    白一城附和了一句：“無所謂，反正都是刷信用卡，回公司就報銷了。”白一城報以同情的眼睛，略帶敷衍的安慰道，“兄弟，彼此彼此啊，我們賺的也不多，都是辛苦錢罷了。”

    “小哥，你說話聽著就是舒服。對了，晚宴結束飯菜打包嗎？”

    “不打包。”白一城看了看滿桌幾乎未動的飯菜有些心疼。

    “不打包，我就私下帶走了。”服務員諂媚一笑，“要是領班問的話，我就說幫你打包，幫兄弟擋一下啊。”

    白一城看服務員頭腦還挺機靈，笑了笑道：“放心打包拿走吧。怎么？家里養狗了啊？”

    服務員故作生氣道：“小哥，聊天歸聊天，怎么還拐著彎罵人呢。這一桌子好東西，還能喂狗？不瞞你說，我家里有個弟弟在奉市上大學。借花獻個佛，請我弟弟吃個大餐。嘿嘿！”一臉疲態的服務員閃過一絲幸福的笑容。

    白一城也笑了笑，沒有應答。

    飯局上的敬酒**已過，該敬酒的也敬了酒，該喝酒的也喝了酒。邀功的、表忠心的、拉攏關系的也都告了一段落，一時間晚宴陷入低潮，包房無言，只有幾人低頭交耳的閑言碎語。

    朱總打破了尷尬：“大家吃菜，吃菜。一桌子菜都沒怎吃。”朱總吃了一口發涼的酸菜魚，然后對白一城和服務員招了招手，“把這個酸菜魚熱一下，其他帶湯的砂鍋也一起熱一下，涼了就沒味道了。”

    朱總轉頭請示馬總：“領導，酒水都喝的差不多了，要不上一些主食？”

    馬總和顏悅色道：“好，上一些主食吧，不光喝好，也得吃好啊。”

    分管后援系列的楊總自小過過苦日子，看著一桌子飯菜感覺有些浪費，勸說領導道：“馬總，先把菜吃一吃吧，主食不著急，浪費了有點可惜啊。”

    馬總權威時刻不容侵犯，輕描淡寫就否定了楊總：“沒有主食不成席啊，點一些主食吧，吃飽了才能使勁干工作啊。”

    朱總顯然比楊總圓滑，趕緊接了一句：“對對，得上一些主食，有些干部略顯拘謹，只顧喝酒了，肚子還沒填飽呢。”

    以王秀梅為代表的六位銷售前線部門經理也紛紛隨著朱總附和著：“上些水餃吧，代表圓圓滿滿。”

    楊總掃了一眼，沒有言語，畢竟朱總的權利范圍更大，下轄六位部門經理也都分管著銷售前線的人力、物力和財力。

    局外人服務員看著飯局對白一城說：“滿桌子飯菜咋就不吃呢，弄的也太拘謹了。對了，小哥，主食點什么？”

    白一城穩穩道：“領導說了，水餃。”

    “什么餡的？”

    白一城咬咬牙：“每種陷各上一斤！”

    “好嘞，小哥，上主食也是浪費，一費到底唄。”

    白一城一臉正經道：“少貧嘴，趕緊上吧。”

    不一會的功夫，十幾盤剛出鍋的水餃陸續端了上來。包房餐桌上早已經堆滿了天南海北的名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該有的都有。服務員只好把餃子疊羅漢般勉強的壓在了其他餐盤之上。

    朱總把熱氣騰騰的水餃轉到了馬總面前道：“火車跑的快，全靠車頭拽。領導，你嘗個先兒，趁熱吃，趁熱吃。”

    馬總咬了一口酸菜餡水餃：“嗯，不錯，大家吃，大家吃。”各層級干部按領導要求紛紛夾了水餃，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的的吃了起來。餃子吃了一些，幾瓶剩酒也跟著喝沒了，飯局明顯進入尾聲，在座的各層級干部都默契的一言不發，靜靜的聆聽馬總的即興演講。

    到了午夜十一點，馬總喝的盡興，講的也疲憊了，低頭看了看手表道：“現在是幾點了？”馬總戴表純粹是裝飾，很少親自看時間，這時故意看手表既是向下屬詢問時間，也是炫耀自己的手表。這塊勞力士限量版黑鬼既尊貴又難求，正像他本人地位一樣，高高在上，別人難以企及。

    這時朱總趕緊伸出手臂，看看了手表，恭敬回答道：”領導，已經十一點了。“

    馬總看了看朱總的手表幽幽道：“朱總好品味，什么時候戴沛納海了。”

    朱總這塊沛納海雖不是限量款，但價格要高于馬總的勞力士黑鬼，朱總趕緊用衣袖遮住手表，解釋道：“這是我弟弟的，臨時戴幾天。對了，領導，我聽說您這塊手表上個月在香港參加名表展覽了，有幾個好萊塢大腕明星都去競拍了！”

    馬總笑了笑，感覺很舒服，瞇著眼緩緩道：“我不太關注這些，再好的手表也只是看個時間罷了。”

    白一城看了看自己佩戴的海鷗手表，默默的用袖角蓋了起來。由于事業剛剛起步，收入不高的白一城佩戴的手表也僅僅是國產品牌，此刻難免有些失落之感。

    晚宴順理成章的結束了。在奉市，這樣的飯局每天都在上演，攀交的、買醉的、求事的、交易的、藏污納垢的、身不由己的...誰又能記得呢？

    白一城將服務員給他倒的那杯白水一飲而盡，沒有一滴浪費，然后在晚宴結束前，提前來到吧臺結賬，否則散場時就會手忙腳亂。

    白一城拿出信用卡對吧臺服務員說：“結賬。”

    收銀員核算完賬單，清點酒水后，給白一城刷了信用卡，一共一萬八千三。白一城一邊確認賬單一邊嘀咕著：“一萬八千三，真不少啊！”

    收銀員自嘲道：“比我一年工資都多！”每天到一家春酒樓消費的客人很多，不菲的消費金額已經讓服務員麻木，再多的金額在這些收銀員眼里只是數字而已。

    馬總又如賭神高進一般，前呼后擁的走出了飯店，司機也準時的把車停在了恰當的位置。送走所有參加晚宴的領導，白一城孤身一人行走在人行道上。路燈垂下的燈光已是微微弱弱，白一城碩大的身影猶如一座移動的城堡鋪在寒冬路面。

    誰的一生會一帆風順呢，不過是不動聲色的故作堅強罷了。因為值得等待，所以漫長的黑夜依然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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