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欣顏看著顧情長反常的表現(xiàn),心口像被人堵了棉花。
那種感覺,說不上來。
但滋味不好受。
林江仙的話說完,沒得到顧情長的贊同,他說:“無礙,我去衛(wèi)生間用吹風機吹干就好。”
吹干也不好再穿了。
皎皎者易污,素色布料有一點臟污都分外惹眼,何況是這么一大片的紅酒漬。
“情長要是不嫌棄,我去拿件老顧的襯衫給你換上。”柳畫橋道:“情長跟老顧差不多高,他的衣服應(yīng)該能穿。”
顧情長沒有拒絕,微微笑:“麻煩柳姨。”
“客氣什么。”柳畫橋笑了笑,起身離開餐廳。
顧欣顏低著頭,握筷子的手有點緊。
手背忽然被溫熱粗糲的感覺包圍,她轉(zhuǎn)頭,江逐浪正看著她笑。
顧欣顏扯唇回笑。
顧情長捕捉到這一幕,心口的疼泛濫成災(zāi)。
他算來算去,算漏了人心。
這世上什么都可以控制,唯獨人心不可控,他以為等自己事業(yè)更上一步,才有資格擁有她,但等他覺得時機成熟時,卻已經(jīng)沒了機會。
國家研究院嚴偉啟教授,帶領(lǐng)國內(nèi)最頂尖的醫(yī)學研究團隊,曾與美英澳意德法那些醫(yī)學發(fā)達國家的頂尖醫(yī)學和生物學家角逐過諾貝爾醫(yī)學獎,雖敗猶榮,也曾帶領(lǐng)團隊捧回世界醫(yī)學中心的醫(yī)學獎,嚴教授親自去美國找他,邀請他加入自己的研究團隊,多少學醫(yī)人的夢想,他實現(xiàn)了。
可他輸了更重要的東西。
拿他擁有的一切,都換不回來的東西。
顧情長換上顧商的一件藍色襯衫,正合身,他在飯桌上言談自如,沒再出現(xiàn)什么錯誤,林江仙卻越發(fā)擔心。
吃完飯,坐了沒多久,她便起身告辭,帶顧情長回去。
一路上,顧情長沉默不言,無論林江仙說什么,他都不開口,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想說。
車子是林江仙開的。
她家以前條件差,因為顧情長父親身體出了點毛病,每年的醫(yī)藥費就像個無底洞,多少錢都能吸進去,近幾年逐漸好轉(zhuǎn),因為顧情長出息了,不僅在不錯的小區(qū)買了房,也買了輛代步車。
車子開到樓下,林江仙剛要把車子倒進車位,顧情長開口:“您先回去,我出去一趟。”
林江仙不放心,哪怕顧情長面色看起來毫無異常。
“你要去哪兒?”
顧情長沒說話,下車,走到駕駛門外等著母親下車。
林江仙說:“你剛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要不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時,過兩日再去辦。”
“我心里有數(shù),您先回吧。”顧情長并不讓步。
林江仙下車,看著兒子坐進車里。
“情長……”她抬手把住車窗,“我晚上做你愛吃的全家福,早點回來!”
顧情長沒搭話,踩油門把車子開出去。
……
陳出新中午在飯局上遇到肖婕,見肖婕身邊換了新男友,忍不住調(diào)侃兩句:“這次這位運動員你準備玩多久?”
肖婕為人外放,對男女這些事向來從容大方,有時候還會跟陳出新開葷段子,陳出新堂堂七尺沒談過戀愛的大老爺們,經(jīng)常被她整得臉紅,難得逮著機會,還不趕緊損兩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肖婕白了他一眼,挽住馬默存手臂:“我們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
“少來,你上次和上上次也是這么說的。”陳出新拆她的臺,“最后不還是把人踹了?”
“處到最后發(fā)現(xiàn)不合適,我有什么辦法?”肖婕戀愛觀直白又奇葩,她并不介意自己的過去被現(xiàn)任的男友知道,如果知道后跟她鬧矛盾,或是提分手,肖婕一句廢話都不會說,直接送人離開千里之外。
若是知道了她的過去,還喜歡她,她覺得那才是真愛,值得她在他身上花費心思和精力。
愛一個人就要愛她的全部,包括過去。
“但默存不一樣,越是相處,我越覺得他就是為我生的,你一個沒談過戀愛的,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單身狗,你永遠不會懂。”瞧瞧,別的女人說到這種話,大部分會說我是為他而生,偏肖婕,覺得適合她的,都是為她生的。
可能是對上眼了,馬默存偏偏就吃她這套。
陳出新翻了個白眼。
只聽肖婕又說:“過幾天我跟默存訂婚,紅包準備好,別太摳門,包厚點,聽見沒?”
陳出新眼神興味,“這次玩真的?”
肖婕白他:“我每次戀愛都是認真的,只不過遲遲沒遇到默存,才走了那么多彎路。”
這話,有油嘴滑舌的嫌疑。
但馬默存愛聽。
肖婕長相與顧欣顏剛好相反,她的五官大,整體骨架也偏大,但美而不膩,艷而不妖,吃她這款長相的男人很多,追她的人隨便扒拉扒拉都能組個足球隊,相比而言,她戀愛的次數(shù)并不多。
眼看著馬默存眼里的溫柔快要溢出眼眶,陳出新實在受不了,敷衍地應(yīng)允下,趕緊轉(zhuǎn)身要走。
“哎,紅包別忘了準備兩個。”肖婕忽然又來了這么一句。
“干嘛?你要定兩次婚啊?”陳出新口吐妄言。
肖婕一巴掌拍過來,“你肖姐我對待感情向來從一而終,再胡說,牙給你打出來!”
美人放狠話,說臟話,也是嬌俏可人的。
“是欣顏,也要訂婚了。”肖婕道:“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給欣顏包大紅包,給我包小紅包,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我……”
“你等會兒!”陳出新打斷肖婕的話,“除了你,還有誰訂婚?”
“欣顏啊,昨天剛出來的消息,你不知道正常,男方是京城的,到時候要去京城舉行訂婚禮。”肖婕說著自己知道的,見陳出新一臉不可思議和慌張,她笑道:“瞧你那副見了鬼的樣子,干嘛?你還真暗戀欣顏啊?”
陳出新沒理會這話,收斂起滿腹玩笑,如臨大敵。
肖婕吃驚,“真被我說中了?”
陳出新總有意無意從她這里探聽顧欣顏的事,她就開玩笑說他暗戀顧欣顏,可這么些年下來,也不見他有什么動靜,肖婕也只當那些是玩笑,說說就算。
“你喜歡欣顏,早干嘛了?你”不等她說完,陳出新起身就走。
慌慌張張的。
從包廂出來,趕緊給顧情長打電話。
他知道今天顧情長去顧欣顏家里,打算跟顧欣顏坦白。
初聽顧情長說出要表白的話,陳出新露出老父親般欣慰的笑,一個勁兒說他終于開竅了,早該這樣云云。
結(jié)果,即將被告白的對象要訂婚了?
這都什么事啊?
陳出新一邊等顧情長接電話,一邊看手表,都十二點多了,黃花菜都涼了吧?他還能阻止顧情長嗎?
沒人接。
陳出新連播了好幾遍,那邊終于姍姍接起。
“老顧,你還在顧家嗎?”
顧情長沉默。
陳出新從中明白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顧情長沉默。
“我早說讓你趕緊把人弄到手,然后忙事業(yè)忙天忙地都行,你偏不聽,非要……”陳出新很鐵不成鋼,“現(xiàn)在好了,你這邊松口了,人家姑娘給拐跑了,這簡直……”
他找不出詞來形容。
顧情長沉默。
“你現(xiàn)在在哪兒?要不要哥們陪你喝兩杯?”陳出新很擔心他,別人不知道顧欣顏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但陳出新知道。
顧情長是一輛車,顧欣顏便是那能讓他動起來的油,沒有油,車子就廢了。
……
半個多小時后,陳出新在江邊找到了顧情長。
顧情長穿著藍色襯衫,坐在一塊巖石上,江水拍打著岸邊嶙峋石面,聲勢浩大。
陳出新沒看見他腳邊有酒瓶子,只見他曲起一條腿坐在那兒,神色安靜,若不是知道他心里有事,陳出新可能以為他在這是無聊打發(fā)時間。
在顧情長身邊坐下,陳出新醞釀了一番,開口:“世上美女多得是,咱不在一棵樹上吊死,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姑娘,明天全叫出來,都介紹給你認識,怎么樣?”
顧情長望向波濤起伏的江面,沉默不語,風吹亂他的短發(fā),清雋的眉眼毫無生氣,瑟瑟如秋,萬物凋零,陳出新忽然想起一句酸溜溜的話,用在此時的顧情長身上再合適不過。
你來,這里萬物生長,你走,這里寸草不生。
“他媽的!不就失戀么,有什么了不起的!”陳出新忽地站起來,不由分說拽起顧情長,“哥們陪你去喝酒,一醉解千愁,保證喝完了你什么都不想!”
最后,陳出新自己喝醉了,顧情長還沒醉。
“不就是個女人么?長得也沒多漂亮,她不要咱……咱還不要她呢!”陳出新說話都開始大舌頭,拿酒瓶子在桌上砸得哐哐響,拍著顧情長的肩,“兄弟,別傷心啊,回頭哥們我……我給你介紹好多好多漂亮的女人,比那姓顧的漂亮一百倍,身材好一百倍,好不好?”
顧情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喝越清醒,心口的疼越強烈。
眼前不停浮現(xiàn)顧欣顏和江逐浪糾纏在一起的畫面。
那畫面仿佛一把鋒利的小刀,一片一片割他的肉,似要將他凌遲。
他錯了嗎?
她和那個男人認識才多久?連他的零頭都比不上……
可那個男人跟她做的事,他在夢里都不敢做。
那次春節(jié),顧欣顏同學聚會喝多了酒,在車里親了下他的臉頰,當時他內(nèi)心狂跳,僵硬著身體一動不敢動,他怕自己一動,內(nèi)心的感情就要壓抑不住,怕自己做出褻瀆她的事。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洗臉都不敢太用力搓洗印了顧欣顏唇印的地方。
他這樣小心翼翼視若珍寶的女孩,竟在另一個男人懷里婉轉(zhuǎn)承歡……
顧情長不停地問自己,是他做錯了嗎?
如果他早一點,會不會是不一樣的結(jié)局?
顧情長不知道喝了多少,終于把自己喝醉了。
醉了之后,果然什么煩惱都沒了。
……
夜里。
顧欣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前都是顧情長滴血的手。
許久,她豁然起身,下床踩著拖鞋下樓。
客廳的大燈關(guān)了,只有走廊燈亮著,光線暖而弱,顧欣顏盡量踮著腳不發(fā)出聲音,穿過長廊走去后門口。
送林江仙和顧情長的時候顧欣顏注意過外面的垃圾桶,并沒有蛋糕盒子,家里的垃圾桶也沒有,顧欣顏憑著那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在靠近后門的一個置物柜里,找到了那個蛋糕盒子。
粉藍色的,充滿少女氣息。
顧欣顏勾住綢帶拎出來。
盒子上的血跡已經(jīng)干了,變成了紅褐色,像是在無聲訴說著什么。
顧欣顏頓了許久,解開綢帶,打開,看見里面的翻糖蛋糕,猛地怔住。
記憶一下子打開,很久之前她無意從電視上看到國內(nèi)某位翻糖大師獲得國際獎項,他的作品是身穿唐裝的絕世佳人,從頭發(fā)絲到腳趾無一不精致,無一不栩栩如生,顧欣顏心生震撼,后來跟顧情長聊天,忽然想起來,隨口說了句:“什么時候我也去學做翻糖,然后把自己做成古風美女的樣子。”
她自己都忘了。
甚至連曾經(jīng)震撼過的翻糖蛋糕作品,也遺忘在記憶的角落。
顧情長居然還記著。
顧欣顏一點一點拼湊起這份作品,依稀能看出最初的模樣,但碎得太厲害,怎么都拼不成最初的模樣。
她像被包裹在一團冷空氣里,身體冷得瑟瑟發(fā)抖。
捏起一片粉紅花瓣,放進嘴里。
甜。
太甜。
甜得她嘗到了淡淡的苦味。
顧欣顏一點點吃完,嚼得嘎嘣響。
拿起那個翩翩起舞的小人仔細端詳,五官和她如出一轍,仿佛看到縮小版的自己穿著唐裝,微笑著起舞的模樣。
視線慢慢變得模糊,她自己也說不上來那眼淚是因為什么。
“你喜歡這個?”江逐浪的聲音冷不丁在身后響起。
顧欣顏手一抖,胡亂擦了把眼淚,低頭把蛋糕盒子蓋上,沒說話。
江逐浪握住她雙肩,將她提起來:“一個破蛋糕,碎了就碎了,值得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傷心,明天哥給你多買幾個,你想要什么樣的我都買給你。”
該拎得清的時候,江逐浪拎得很清。
“我送你回房。”他抱起顧欣顏,沒有追問她為什么半夜來找顧情長送的蛋糕,也不問她為何哭,直到把她放在床上,他都沒再說一句話。
顧欣顏心里很亂。
被她吃掉的那片花瓣,上面寫著四個小字:顏顏,吾愛。
“早點睡。”江逐浪幫她蓋好薄被,關(guān)了燈,見她神色不太對,笑著開腔:“要不我今晚留這陪你?”
他只是想逗她生氣。
誰知,顧欣顏握住他故作輕佻撫摸她脖子的手,將他往下一拉。
江逐浪沒有刻意反抗,身軀順著女孩不大的力道壓下來,顧欣顏主動吻住他的嘴唇,柔軟的小舌在他唇縫間舔舐,江逐浪哪里受得了這個,腿一抬上了床,隔著被子壓在顧欣顏身上。
當他的吻向下,顧欣顏身體有點緊繃,卻沒像先前那樣阻止反抗。
她只說:“你去把門關(guān)上吧。”聲音很輕,透著難掩的羞澀。
江逐浪定定地看著她,眼底有光,“顏顏,你……”
顧欣顏臉上很紅,眼睛里有決然,頗有破釜沉舟的意思。
“去呀。”她咬唇片刻,推了下江逐浪,“反鎖。”
女孩的聲音,在黑夜里有勾人的味道。
隨著臥室門關(guān)上,走廊照進來的光亮被盡數(shù)隔絕,房間頓時暗下來,顧欣顏依稀看見江逐浪高大健碩的身軀朝床邊靠近,緊張得口干舌燥。
內(nèi)心是害怕的。
但她沒有躲閃。
江逐浪上床,四肢著床將顧欣顏壓在身下,他沒有急著享用到了餐盤里的美味,手指描摹著女孩小巧的臉部輪廓。
“我不是君子,很早之前就想剝光你的衣服,但我怕嚇著你,也怕你真生我的氣,現(xiàn)在你給我機會,我很樂意,不過我再問你一次,真的準備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若是中途叫停,就是用強,我也得要了你。”
男人的話,像潛伏在黑暗里的猛獸,進攻前發(fā)出低低的嘶吼,聲音不大,卻叫人油然生出懼意。
顧欣顏揪緊了身上的被子,喉嚨發(fā)緊,出不了聲。
江逐浪的手指沿著她的下巴,脖子,鎖骨,攀上山巒高峰。
顧欣顏閉著眼,身體顫抖,卻不阻止。
她不想給自己留退路。
顧情長在她心里待了八年,她沒法忽略內(nèi)心產(chǎn)生的波動。
她得斬斷后路,她就不會回頭。
江逐浪忽地實打?qū)崏合聛恚谒吥剜骸澳闶俏业牧恕!比缓蠛∷亩埂?br />
顧欣顏身體一點點被點燃。
薄被睡衣落了一地,江逐浪伸手去開燈,顧欣顏一驚,姿勢已經(jīng)羞人,她不敢暴露在光明里,這種事,在黑暗里進行最好。
只是她那點力氣,哪里能攔得住江逐浪。
啪地一聲,眼前忽地亮起來。
顧欣顏不適應(yīng),眼睛酸痛得厲害。
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耳邊,想起江逐浪的聲音:“你比我想的還美。”
和幾個月前在車里那次一樣,她知道他說的不是她的臉。
顧欣顏內(nèi)心恐懼又羞澀,想躲,卻被控制,江逐浪的短發(fā)蹭到她大腿肌膚,刺刺的麻。
中途,她果然如江逐浪所言,害怕地說停,可惜已經(jīng)晚了。
她強忍著,不敢哭,不敢喊,流的眼淚再苦,也得自己咽下去。
江逐浪身形高大又威猛,把顧欣顏襯得像個小孩似的,他把她提來提去地折騰,顧欣顏一度懷疑自己會不會被他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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