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內閣首輔,關心皇帝的病情十分正常,但兜了半天圈子才問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白玉京下意識的用手指揉了兩下眉心,神色也嚴肅下來:“老大人高看小的了,醫道一途,小的只能算的上是粗通,有薛己大人和談允閑等御醫珠玉在前,小的可不敢班門弄斧,既然他們說陛下無礙,想來也應該無礙吧?”
楊廷和的眼睛飛快的轉動了一下,微微額首,說道:“說的也是,本官倒是關心則亂了,實在是陛下一人肩負著億萬黎庶之福祉,本官身在樞紐,有佐理陰陽之重任,不敢說做到高瞻遠矚,未雨綢繆卻怎么也得考慮一下。”
“老大人深謀遠慮,乃朝廷擎天之柱,有此憂慮實屬正常。”
“唔,”楊廷和輕輕的點了點頭:“白公公過譽了,擎天之柱可不甘當,不過是求個問心無愧罷……在豹房耽擱了不少時間,內閣定然積攢了不少公事,就此別過罷!”
“老大人請!”白玉京拱手相送,楊廷和還他一禮,轉身向文淵閣而去。又等著后邊蔣冕毛紀等人趕上來,客氣兩句,白玉京這才離開。
夏氏去見太后要比白玉京去見談允閑順利,太后對夏氏的擔憂深以為然,答應她,若事情果然發展到不可逆轉的地步時,定然會考慮她的想法。
“皇后娘娘可知倫序當立何解?”這個問題很重要,白玉京問道。
夏氏好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輕松不再,瞬間變了臉色,驚呼一聲糟糕,懊惱的說道:“怎么把這一茬兒給忘了?皇位繼承自有法度,可不是太后娘娘想立誰就能立誰的……”
白玉京沉著臉點了點頭:“咱們都想的太簡單了,好在陛下也開始思考這一問題,倒也并非沒有解決的可能。”
說著話他將豹房遭遇大致說了一遍,心里則一個勁兒的感慨,后宮不得干政的組訓實在是厲害,夏氏也算聰慧,關鍵時刻卻連倫序當立的皇位繼承規則都能忽略,又想其實也怪不得她,自己不也沒想起來么。這恐怕就叫看來容易做來難了,運籌帷幄挽狂瀾于即倒的事例看的倒是讓人熱血沸騰,真輪到自己身上時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
究竟是什么成就了現在的你?光靠學習還不夠,還得有切身的經歷,就像小馬過河的故事一般,除非你自己親自去過一次河,否則光憑別人的說法,你永遠也不知道那條河究竟有多深。
他倒也沒有氣餒,誰也不是生而知之,不會不要緊,慢慢學唄。
“對了,娘娘,咱們沒經驗也就罷了,太后娘娘應該不可能將這么重要的事情忽略吧?”
夏氏尚沉浸在朱厚照想過繼衡王五子為子的驚喜當中,冷不防聽白玉京問出這個問題頓時一愣,秀眉蹙起,遲疑的道:“這個……太后娘娘雖然母儀天下多年,歸根結底也是個女人,加之先皇有子繼位,與如今情況不同,一時間沒有想到也是有的吧?你義父也是宮中老人兒呢,論經驗不比太后娘娘差到哪里,他不也沒想起來么?”
說的也是啊,人的思維都有慣性,從正統開始,英宗憲宗孝宗直到當今,從沒發生過皇位無嗣繼承的情況,除了楊廷和那種專門靠著禮儀吃飯的文臣,誰會整日里將什么倫序當立放在心上呢?
說楊廷和專門靠著禮儀吃飯并非白玉京胡說,無論是他后世跟風看過的《萬歷十五年》還是穿越后他的切身經歷都告訴他一點,禮儀,乃是大明朝廷所能延續且運轉正常的根本支柱,沒有任何一個朝代如大明般依賴禮儀治國,比如立春之前皇帝要下明旨頒行歷法,確定明年的各個節氣,然后要用最盛大的儀式,最虔誠的心情祭祀天地社稷與祖宗,然后按照節氣舉行親耕儀式……所有的一切就是告訴天下,天子之位受命于天,代天行令的合法性與不可違抗,這是最大的禮儀,然后底下群臣方可按照禮儀的規定治理天下。
這也是為何非翰林不得入內閣的根本原因——翰林者,專門皓首窮經研究歷朝禮法以及圣人言行的一幫人,這里的圣人絕非僅僅指的是老莊孔孟,確切的說,以程朱為主。
扯遠了。
總之,有明一代的文臣,基本上就沒有不通禮儀者,說他們靠禮儀吃飯絕對不冤枉。
白玉京點頭表示認可,這才發現居然沒見到孫忠,不免問了起來,夏氏道:“你義父被御用監張永請去了。”
“哦?”白玉京挑了挑眉:“稀罕啊,張公公怎么想起我義父來了?”
夏氏搖搖頭:“誰知道呢,等他回來問問就知道了。”
“嗯,”白玉京點點頭,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道:“沒能見到談大家內臣這心里實在不踏實,娘娘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內臣想再去一趟西苑,怎么也得找機會見她一面才好。”
夏氏微微額首,心里有些感動,臉上卻不表現出來,說道:“去吧,不過人多眼雜,也不用太過勉強,有什么盡管往本宮身上推便是。”
這算授權么?
白玉京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娘娘信任,這下內臣心里就更有底了。”
眼見白玉京要走,夏氏忽然叫住了他:“對了,先別忙著走,本宮親自下廚做點吃的帶上。”
“呃,如此更好。”
白玉京帶著夏氏親手做的桂花糕趕到豹房時太陽剛剛落山,朱厚照沒見他,只讓人把桂花糕接了進去。
這倒正和了他的心意,沖候旨的談允閑使了個眼色,借口方便當先出了門。
從茅廁出來,果見談允閑站在院子里的臘梅樹下等候,四周并無旁人,白玉京不慌不忙的走過去,到了近前也不廢話,直接便道:“陛下病體已危,怕是命不久矣了對吧?”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談允閑,所以談允閑表情的變化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于是試探的結果一下便驗證了他的猜測,他只是想不明白,對方為什么要和薛己等人口徑一致,并且還瞞著自己。
“這個……”談允閑遲疑的說道。
白玉京打斷了她:“不用遮掩,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只是很奇怪你這么做的原因,假如當初你拜我為師確實出于一片真心,我希望你最起碼不要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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