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這異形般的怪眼中，透著深深恐邪，蘇龍和阿市一時緊張僵立在原地，不知他是否會突然發(fā)難。
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德川似是已經(jīng)失去心智，并且那掩不住的頹弱之勢還在加劇。
那對眼睛呆呆望著他們兩個，雖然其中的瘋邪瞳光莫名地攝人心魄，但整個神情混濁癡呆毫無一絲氣力。
蘇龍舉劍上前幾步，試著繼續(xù)問道：
“將軍，你怎么了？”
“……咕噥，咕噥……”
他都不確定德川是不是在回應(yīng)他，只是發(fā)出含混的黏稠嘟囔聲。
阿市跨前過來，厲聲問他：
“竹千代，你知道有些界線，即使成為強(qiáng)魔也是不能輕易跨過的嗎？”
那對密瞳之眼呆滯地移到阿市這邊，他嘴里仍舊嘟囔著，但這次發(fā)出了人語聲：
“眼睛啊……眼啊！我要眼……眼！蛇神母親……再給我些眼吧！……”
里面的語調(diào)是令人顫栗的莫名狂熱，混合著他的絕望與哀求。
……眼？路德維希說過，秩序的獵人曾經(jīng)極其兇殘地折磨漁村的海之眷族，就是為了得到一窺混沌真相的眼睛……我看他現(xiàn)在這眼睛……
蘇龍又盯著那些細(xì)小瞳仁看了看，里面的邪光竟像星芒般流轉(zhuǎn)著，盯久了后刺得他心間迷亂，他趕忙把目光移開。
即使這樣，那些瘋芒似乎還在心頭逗留著，不斷輕微地擾亂迷幻著他的六感。
未知的存在，起源的混沌，不可名狀的真相……
阿市看到他額頭都冒出了冷汗，疑惑地問：
“你沒事吧？”
蘇龍閉目定了定神，呼出一口氣，對她擺擺手。
“我沒事……再試試問他看能不能有更多交流？”
阿市轉(zhuǎn)回頭去，聲音放緩了一些：
“竹千代……你觸到了那深遠(yuǎn)的禁忌吧？你說的眼，是什么？堅持一下精神和我說說吧……也許知道了后可以幫你些什么。”
德川的整個半人身軀如松脫的沙囊般耷拉著，臉上露出幼兒一樣的哭喪神情，嘴里咿咿呀呀地仍舊念叨著“眼睛”，根本無視他們兩個。
哭囔了一陣后，他突然劇烈抖動起來，像是抽瘋一般渾身肥肉亂顫，接著張嘴哇地吐出一口瀝青似得黑液。
蘇龍和阿市趕緊挪后兩步，只見他舉起雙臂，臉上的低下卑喪轉(zhuǎn)為熱切的癲狂，然后開始嘶聲大叫：
“賜予我真正的眼睛，清除我低下的野獸愚昧本性啊……”
嚎叫了一小會后，德川眼中的光芒都黯淡下來，又再軟軟地癱了下來，合上雙眼沒了動靜只有微微的呼吸。
“我看他找到的東西……已經(jīng)徹底毀了他了，……動手吧。”
阿市無語地看了德川片刻，側(cè)過臉來面無表情地對蘇龍說。
蘇龍沒有猶豫，走上前跳到德川后背上，對準(zhǔn)其后腦一劍刺下。
“別了，將軍……但愿你解脫無常吧。”
噗嗤地血肉破裂聲，罪禪丸帶著紫色罪火直從他的口鼻間貫穿而出。
德川只是啊啊地干哼了兩聲，似乎并沒有感到任何痛苦，然后渾黑的霧光混著血液開始從他蛛腹里破開涌出，他整個怪魔軀體也在迅速瓦解成煙塵。
“……眼！……”
他睜大絕望的瞳眼，發(fā)出最后一聲遺言，便徹底爆開成散開一地的碎片。
蘇龍落地，在德川家康的軀體原先癱倒的中央處，這時出現(xiàn)了一樽黃金的圣杯狀容器，他過去舉起一看，上面刻滿了蘇美魯?shù)姆摹?br />
他回過頭來正要和阿市說話，德川崩解后的頭顱碎片中突然暴射出一團(tuán)白色妖光，直取她的小腹。
妖光中顯出德川幻象化的怪臉，張開了肥大的圓嘴，露出扭曲的彎鉤尖牙。
阿市毫無防備，大驚中剛要閃躲就已被妖光咬住。
光影中的尖牙咬開她的袍甲，撕開她的肌膚，鮮血噴濺中眨眼就鉆入了其肉體內(nèi)。
阿市脖子與臉上的血管頓時凸出，其中被黑色迅速侵蝕，她的如花美顏痛苦地扭作一團(tuán)，然后便昏了過去。
蘇龍躍過去抱住她，感覺到她體內(nèi)的魔脈中兩股氣息在激烈地搏戰(zhàn)，但很快阿市自己的魔息就落了下風(fēng)，她身體肌膚上開始現(xiàn)出越來越多黑化的血管。
……這是……那老烏龜?shù)拇顾狸幎締幔课揖蚗了……
他心頭無名火起，雖然不是自己著了道，但這一路上跟德川的間接周旋令他已經(jīng)對其十分厭惡。雖說蘇龍并不太在意阿市，但在眼皮底下讓德川又使了陰，他有種咽不下氣的感覺。
蘇龍不清楚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樣處理來救阿市，他扭身沖躍縱出，直奔回到殿外鯉魚王停等著他們的玉階邊。
他把昏迷并在惡化中的阿市呈給鯉魚王看，問它的看法。
“啊……真是惡毒……難怪成了無常孽主后還要為禍天下……不過能登上君王位的人，都是這樣無底的心黑惡狠吧。”
鯉魚王看著阿市，蘇龍從它的大魚臉上都能看出來驚怒和唾棄。
“仙尊，德川這是什么邪招啊？”
鯉王張開魚吻，吹出一道青色的光塵，附著在阿市身上，立時止住了那黑色陰氣的蔓延。
“他應(yīng)該是早就在身中下了魔蟲死咒，一旦自己敗亡，還能作出依托于蠱邪的一次最后反噬；一旦成功偷襲敵方入體，便能寄生耗竭對方，而他自己則有機(jī)會能依此來化生為惡魂繼續(xù)茍活。”
蘇龍低頭看看阿市的絕美仙顏，生氣已經(jīng)麻木僵敝。
“……仙尊，有什么幫救市姬的法子嗎？”
鯉魚王的大眼珠轉(zhuǎn)著瞧了瞧蘇龍，默然片刻后，開口問他：
“罪燼……你真是想要救她嗎？其實上位者和魔之間，不一直是仇敵嗎……”
蘇龍聽后一笑：
“尊下，你自己的言中都帶著猶豫，想必經(jīng)過這無數(shù)歲月的滄桑后，也明白了一切并不是非黑即白吧……是的，我打算救她，我就是不想讓德川老烏龜?shù)贸选！?br />
大魚在仙水中緩緩挪游著，好像蘇龍的話，喚起了它漫長古老的回想，品覺出不同的滋味。
頃刻后，魚王上浮露出小半身，發(fā)出沉鼓般的笑聲：
“畢竟罪燼貴為魔尊九首之一，你今日援仙宮之情面，我會記著。那么現(xiàn)在我這里，倒是有一種依靠葦源仙宮的大能，救助市姬殿下的法子。不過這法子有些……特別，我不知罪燼是否可以接受。”
“愿聞其詳。”
魚王緩緩垂下腦袋，似笑非笑的大錦鯉臉看著蘇龍，吐出兩個字：
“仙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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