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棠坐在坐椅上,這位就是坐著也是挺直著腰身,明明屋有熏香地龍,高椅厚墊,一室的溫軟幽靜,榮棠卻仍是給人一種凌厲,隨時隨地都可傷人之感。
蘇公度直視著榮棠,毫不退讓。
時間等得有些久,莫小豆忍不住要說話,卻見秦泱沖她搖頭,看一眼坐著不動的榮棠,莫小豆決定自己還是保持沉默吧。
“為君之道當取平衡,善與惡,文與武,”杯中的茶水涼透了,榮棠才看著蘇公度,開口低聲道:“這就是我以為的帝王之術。”
蘇公度一言不發地,靜聽榮棠的下言。
“我并非尚武輕文之人,”榮棠說:“只是如今我沒有時間,來取這個平衡,讓文武各司其職,先生懂我的意思嗎?”
蘇公度點一下頭,表示自己懂。
“我并非是在窮兵黷武,”榮棠又道:“我是在保崇寧的江山,先生問我為何如此,不談仁慈之言,我只想給軍中將士一個活路,近而保崇寧人的活路。”
“我需要新兵,需要糧草,需要軍械要,我需要大量的金銀,這些要從哪里來?我父皇給不了,宗親權臣同樣給不了,”榮棠說話時神情平淡,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冷意,只是目帶了幾份悲憫,“新兵要從百姓家來,錢糧要指望他們勞作,要從他們上交的稅金中來,要說破家為國,將門如此,百姓家又何嘗不是如此?”
“此時若不是北原國內可能發生皇子爭權之事,北原人的兵馬應該已經到了滄瀾江南岸了,”榮棠撇一下嘴角,自嘲道:“蘇先生,如今我們還可以坐在暖室里說話,這還是北原人的恩典。”
秦泱低頭看手,捏成拳,又慢慢地松開,今日要不是聽榮棠親口說,他都不知道榮棠對戰事絕望至此。
莫小豆歪歪腦袋,北原還發生內斗了?這又是什么時候的事?
“先生,我沒有時間了,”榮棠這時跟蘇公度說。
想為民謀利,想走平衡之道,這不是不可以徐徐圖之,可現在我沒有時間,覆國之禍就在眼前,我哪有時間來徐徐圖之?
“至于我父皇,”榮棠似是想了一下用詞,最后“呵”的笑了一聲。
蘇公度和秦泱都是默然,萬朝城的時候,他們的皇帝陛下逃了一次,南都城這一次,他們的皇帝陛下再次選擇了逃跑。天子當守國門,君王當死社稷啊,可他們的皇帝陛下做不到啊。
莫小豆站著晃了晃腿,她原本就看不上那個修仙愛好者,所以這會兒聽了榮棠的這聲呵,莫小豆就完全無感,知道那位是個不能指望的,那還提他干什么呢?講真的,在莫小豆這里,景明帝這個修仙愛好者是死是活都隨便啊。
莫小豆這會兒毫不在意呢,榮棠卻突然從坐椅上起身,在坐椅前的空地上來回踱了幾步后,太子殿下走到窗前就要開窗。
“少將軍不能吹風吶,”莫小豆忙就喊。
榮棠窗戶推開了,聽了莫小豆的喊,“咣”的一聲,太子殿下又將窗戶關上了。
“我是希望他說,他要留下的,”榮棠轉身面向了蘇公度,低聲道:“可是他沒有。”
蘇公度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步,未發一言,臣子不言君王之過,他能說什么呢?
“百姓,”榮棠又低聲念叨了一句。
“殿下,”似是知道榮棠要說什么,秦泱開口阻攔道:“我們還是”
“滄瀾以北的百姓現在如何了?”榮棠打斷秦泱的話,問道。
蘇公度和秦泱都不答話,莫小豆看看這二位,跟榮棠說:“繼續過日子?”
你不能自己打了敗仗,丟了國土,你就要求老百姓全部自殺殉國吧?那心里再難過,日子還不是得過下去?她也沒聽說,北原人有屠殺崇寧百姓的事啊。
“是啊,”榮棠道:“他們還是得將日子過下去的,今日我父皇走,有百姓跪街痛哭,可街上的店鋪不都還做著生意,走不了的南都人,哪個不是在過自己的日子?”
莫小豆皺一下眉,說:“殿下,我娘她們今天去賣茶葉蛋,你是同意的啊。”
今天能不能去街上賣雞蛋,這還不是莫小豆問的,莫姑娘壓根也想不到這事,這是莫非大叔特意來問榮棠的,還是跪在屋門外問的。
“我沒說今日做生意不對,”榮棠回了莫小豆一句。
莫小豆就不明白了,說:“那殿下你在說什么呢?”
榮棠拍一下窗臺,道:“做不了崇寧人,做北原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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