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看著蘭成，看不到自己這會兒的模樣，但沈大人知道自己這會兒一定很狼狽。妻子死了，女兒下落不明，這其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沈大人不清楚，他現在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他不想說話。

    蘭成也沒有指望沈英能回他的話，依蘭成的判斷，沈英對沈淺語這個女兒的了解，可能說一句外人一點也不為過。

    “將沈大人帶回東宮去，”蘭成吩咐手下。

    沈英被兩個蘭成的手下押著走，自認為無罪，但這會兒沈大人的模樣，就是一副認罪的模樣。

    沈相府的正院門前，王氏夫人上下打量一下莫小豆，聽聞太子殿下如今寵著一個姓莫的奴婢，方才聽莫小豆自報姓莫，現再看莫小豆的長相，王氏夫人能確定，這個就是傳聞中的那個莫氏。

    王氏夫人不說話，莫小豆也不好硬往里闖，不是她臉皮不夠厚，莫姑娘這兒就不存在臉皮這樣物件，之所以站在院門口不往里闖，這主要是因為莫小豆不想跟一個老人家動手。

    “要不再換一個人來？”又等了一會兒，莫小豆問。

    王氏夫人將身子一側，道：“老身這里沒有逃奴，不過老身說了，姑娘也不會相信，那么請吧。”

    莫小豆進了正房，將一屋子的貴女人和貴小姐都看上一眼，確定沒有沈淺語，莫小豆是扭頭就走。正在腦子里想著，沈淺語能跑去哪里？這人不會真的是長生宗的人吧的時候，莫小豆又被王氏夫人攔在了門外。

    “沒有逃奴，”莫小豆沖王氏夫人咧嘴笑了一下，道歉道“對不起啊，打擾了。”

    王氏夫人說：“還請姑娘告之，這究竟是發生了何事？”

    莫小豆：

    這個道理有必要問嗎？明知道問了她也不能說，這什么還要問呢？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王氏夫人說：“姑娘”

    “別了吧，”莫小豆打斷了王氏夫人的話，說：“我知道，但不能說。”

    這么坦誠的回答，讓王氏夫人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說了，她還能逼供這個莫氏嗎？莫氏暗衛出身，她就是能下這個手，她也辦不到啊。

    莫小豆扭頭往屋里看看，屋里的貴婦人和小姐們正在看著她呢，看見她扭頭了，這些人就忙又挪開了目光，半點眼神都不給莫小豆。

    莫小豆撇一下嘴，其實這沈家人還是幸運的，沈淺語要是還在沈相府過日子，天知道這個時候，沈相府已經變成了什么樣哦。

    “姑娘，”王氏夫人這時又喊莫小豆，目帶懇求。

    “應該沒事了，”莫小豆給王氏夫人交底道：“不過那個逃奴，你們千萬不要心軟就收留她啊，她真的不是”

    要怎么形容沈淺語，莫小豆還想了一下，最后選擇不是好人來形容沈淺語，甭管沈大小姐是不是長生宗的信徒吧，這人肯定不是好人就是了。

    與沈英一家無瓜葛，那他們沈家就不會有事，莫小豆這話不難懂，王氏夫人自然聽得明白。后退一步，讓開道路，也就是世族大家女子多年養出來的矜持，讓王氏夫人沒有做出，為了向莫小豆示好，而沖莫小豆行禮的事來。

    莫小豆往外走了幾步后，想想不放心，停下腳步扭頭又跟王氏夫人說：“一定不要相信她的話啊，你孫女的話可能沒一句是真的。”

    王氏夫人只能是輕點一下頭。

    沈相府的庭院是典型的江南庭院，可供人細細觀賞的景致有很多，很多人是久仰其名，終此一生無緣親眼目睹。而莫小豆，這位對美的欣賞水平，只能讓她對沈相府說一個府里的花園挺好看的，這一句無甚水平的夸講來。不過也正因為沒眼光，所以莫小豆進沈相府進得飛快，走，她也走得飛快，半點沒給沈相爺找她說說話的機會。

    當然，如果莫小豆知道，沈相爺是打著送她金銀珠寶，期許她在榮棠面前替沈家說一說好話，這樣的心思的話，莫小豆一定又會心疼，肉疼到再懷疑一次人生的地步。

    “莫姑娘跑起路來，小的是怎么追也追不上，”去請莫小豆到正堂來與沈相爺一敘的管家，跟自家相爺小聲稟告道。

    沈相爺說：“她與蘭成走了？”

    “兩個人一起走的，”管家說。

    “城里的情形呢？”沈相爺又問。

    管家說：“官兵還在搜城，都是秦泱麾下的兵馬，只，只要是與相爺您，您有舊的人家，他們都不放過。”

    沈淺語究竟做下了什么事？

    沈相爺捏一捏自己的眉心，榮棠這是為了沈淺語之前棄他，要嫁榮棣，而對沈淺語的報復嗎？沈相爺不相信，一來榮棠的報復會沖著整個沈家來，而不是單單沖著一個沈淺語去，二來，若真是單單沖著沈淺語去的報復，如此的大張旗鼓，與一女子一般見識，榮棠是當真一點好名聲也不要了嗎？

    “你帶人私下里去找一找，”沈相爺思慮半晌，跟管家道：“去找大小姐。”

    管家嚇了一跳，真要找？

    “沈英不知情，”沈相爺是知子莫若父，“他若知情，事情就不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他不是個會將日子過成死路的人，他若知道，他也就不會求到老夫的門前來，他是個極愛面子的人。”

    “相爺，若是問不到什么呢？”管家小聲問了一句，能不能找著他們的這位大小姐另說，就算他們撞大運似的把人給找著了，他一個奴才能從大小姐的嘴里問出什么來？

    “問出來最好，若是問不出來，”沈相爺抬眼看管家一眼，低聲道：“那就處置了她。”

    管家一激靈，這是要殺人了啊。

    “去吧，”沈相爺道。

    “這人能跑哪兒去呢？”莫小豆這時走在回東宮的路上，一邊跟蘭成探討。進化人種找人，自然是有先天的優勢的，可是要在一座都城里尋人，身遭四周都是人的心跳聲，血液流動聲，這要進化人種怎么分辨？

    “要是找不著她，是不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因著蘭統領的沉默不語，所以第一個問題剛拋出，第二問題，很快就又被莫小豆拋了出來。

    “應該不是，”蘭成用詞極簡短的說了一句。

    “這人啊，”莫小豆撓頭，說：“她到底是為了什么啊？”

    一個差點就名正言順的，做了太子妃的人，怎么就把自己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蘭成說：“你說她是為什么？”

    “長生宗害人不淺，”莫小豆就說，現在想想，要不是被長生宗的那幫王八洗了腦子，沈淺語好好的一個世族大家的小姐，怎么可能會變成現在這樣？”

    “有人嗎？”

    “砰，砰”

    就在莫小豆說長生宗害人不淺這句話的時候，沈淺語站在家苦行僧清修的禪院外，小聲喊著門，一邊盡量放松力道的敲門。

    這座禪院說是禪院，其實也就是占了里面住著一位苦行僧的光，這不然這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破落庭院。只一進的庭院，總共四間房，倒了三間，還剩一間，也是屋頂逢草半人高，風稍稍大一點，就讓人有這間破屋也要倒的感覺。

    沈淺語一跑路出沈相爺所在的大街后，站在街前的十字路口茫然無措了片刻，隨后她想起了這個位于驅虎巷的苦行禪院。

    前世里，她聽人說過，長生宗的門主被豆蔻待為上賓之后，就選了這苦行禪院做自己的住所。豆蔻為此還斥了重金，為長生宗的門主重新修建了一座苦行禪院。

    院中修了九層塔，鍍著金的九層塔。

    前世里，沈淺語真聽人這么議論過，這一世再想一想前世，為什么南都城那么多的庭院樓閣都不入長生門主的眼，偏偏是這個苦行禪院得了他的青眼？

    這個苦行禪院怕一早就是長生宗的地方了！

    走投無路的沈淺語，在聽著離自己這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再踮腳看一看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火把長龍后，沈大小姐決定最后賭一把，她去找苦行禪院的那個苦行僧，如果能得長生宗的庇護，那興許她就有一條生路可走了。

    “誰在外面？”沈淺語小聲喊門喊了好一會兒后，門里才傳出一聲問。

    “我，我想，”沈淺語努力讓自己說話不要顫音，“有人想殺我！”

    門里靜了一片刻后，木門吱啞一聲響，苦行僧拉開了門。

    有烏云遮住了星月，沈淺語看不清這苦行僧的模樣，有心直接往門里跑，可她不敢。

    “小姐應該去官府報案，”苦行僧跟沈淺語道。

    沈淺語拼命地搖頭。

    “貧僧修的不是啞口禪，所以可以與小姐多言幾句，”苦行僧整個人都隱在無光的黑暗里，說話的聲音讓人聽著判斷不出他的年紀來，這位的聲線很稚嫩，清脆，雌雄難辨。

    “有人要殺我，”沈淺語哪有心情聽這位與她多方幾句，搶著說話道：“求大師救我！”

    “小姐不去官府求救，來貧僧這里求救？”苦行僧問。

    “官府，官府救不了我，不，不是，想殺我的就是官府，”沈淺語急聲道：“很多人都被抓了，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命秦泱抓得的，大師，現在我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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