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五仙村房地產(chǎn)項目承建合同正式簽訂了。甲方是楊小寶的花花房地產(chǎn)公司，乙方是孫大壯的白云建筑公司。合同總造價為三億。雙方約定，工程進(jìn)度達(dá)到百分之四十后，由甲方向乙方支付總造價的百分三十，否則乙方有權(quán)停工并提起訴訟。

    當(dāng)著楊小寶的面兒，孫大壯仔仔細(xì)細(xì)地把簽好的合同放進(jìn)公事包里，顯出一副珍而重之的樣子，似乎這幾頁紙就是身家性命。然而他心里很清楚，這份合同就是個屁。

    但是眼下，這個“屁”還沒放出來，前半段還是要認(rèn)真當(dāng)回事的。簽好合同的第二天，孫大壯就帶著人馬動手干活了，當(dāng)天就弄來十幾臺大型挖掘機進(jìn)場開拆舊房。

    因為整個五仙村除了童雞毛一家全都搬空了，拆起來就很順利。清運建筑垃圾與拆除同時進(jìn)行，不過三四天功夫就把場地平整出來了，緊接著就是施工隊入駐。

    看到別家都拆光了只留下了自己，這時候童雞毛就真有些慌了，主動上門去找二黑談，表示愿意忍痛再降個價不要一百五十萬，給一百萬就可以了。二黑秉承楊小寶的意思，直接讓童雞毛哪兒涼快哪兒去。

    童雞毛在二黑碰了個釘子，憋著氣回家打了一通老婆才感覺好些，然而真正的倒霉事一件是接一件來了。

    項目部施工隊進(jìn)場面對的頭件事，不是考慮怎么吃飯，而是要考慮怎么拉，于是就是先用磚頭修了一個二十幾個坑位的大型廁所，就蓋在童雞毛房子旁邊，童雞毛的苦日子就來了。

    因為這個廁所是臨時建筑，湊合用而已，在清潔除臭方面也就不怎么完善，天氣正好又熱，童雞毛的房子正好又是下風(fēng)頭兒，特別是下午起熱風(fēng)的時候，那滋味兒真叫一個酸爽啊。

    童雞毛氣不過，跑過去直接找到楊小寶。

    “你那個怎么回事嘛，一個大廁所修在我家旁邊，臭得要死，這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童雞毛大聲抗議，他覺得楊小寶比起二黑愣小子要和氣，所以膽氣很粗。

    楊小寶也不生氣，笑著攤了攤手：“這個跟我沒關(guān)系吧？修廁所那是建筑公司項目部的事情。”

    童雞毛耍起了賴：“怎么就沒關(guān)系？他們是給你干活兒的，你是給他們發(fā)錢的。你說一句話，他們敢不聽？這樣，你給他們項目部的寫張條子。”

    楊小寶樂了，這是把我當(dāng)老干部了，還讓我寫條子。行嘛，那就寫，于是正兒八經(jīng)地寫了一張條子，意思是請項目部做好廁所清潔衛(wèi)生，每天要用水沖干凈。

    童雞毛拿了條子去找孫大壯，孫大壯覺得這人簡直有毛病，盡管心里很不清愿，想了一下，還是耐著性子答應(yīng)了，說是一定解決。

    然后第二天，孫大壯就在童雞毛家的不遠(yuǎn)處打了一個取水的機井，每天轟隆隆抽水。抽出來的水一部分用在工程上，另一部分就用來沖廁所。后果就是人聞著不臭了，童雞毛的鵪鶉種苗場受不了了。抽水機的噪音震動是很大的，而且一天到晚沒停過，是非常影響鵪鶉蛋產(chǎn)量的。

    種苗孵化上出的事情就更多，工地上耗電大，動不動電流過載鬧得跳閘，溫控孵化器卻是一分鐘也斷不得電的。一個多星期下來，童雞毛的鵪鶉種苗產(chǎn)量下降了一半多，讓他肉痛得直跳腳。

    于是童雞毛又跑項目經(jīng)理部找孫大壯理論，跳腳大罵。孫大壯本來就是道兒上混過兩年的，又不像楊小寶那樣念及著對方是同村人留著情面，直接就是兩個大嘴巴加上一腳踹出了門。什么？你還想在這兒撒潑打滾？再補兩腳。

    哭也哭了鬧也鬧了，打也是白挨了，童雞毛再去找二黑找楊小寶，也都懶得理他了，直接就是一句話，你有啥事找項目部解決，跟我們無關(guān)。童雞毛哪里還敢去找孫大壯，只能窩在家里發(fā)愁，眼看著院子里的鵪鶉種苗場算是要完了。自家婆娘也是天天在家鬧個不休，罵童雞毛沒見識硬要挑事，搞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童雞毛實在沒法兒，只好咬牙買了兩瓶好酒提著去找楊小寶，帶著哭腔懇求道：“楊老板，你就行行好，把我的房子收了吧，隨你開價就行。”

    楊小寶樂了，笑道：“隨我開價？那就一百塊一平方好了。”

    童雞毛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比哭還難看，賠笑道：“楊老板，你開玩笑了。”

    楊小寶斂起笑容，搖頭說道：“沒跟你開玩笑。你之前不肯拆遷，我這項目規(guī)劃就沒把你那塊地方算進(jìn)去，現(xiàn)在我這項目都已經(jīng)開工了，再要你那塊地方就沒啥用。更改一下規(guī)劃的花費是很貴的，重新出個圖紙都得幾十萬啊！你就是白送給我，我都虧。所以你還是回去吧，有啥事可以跟孫經(jīng)理那邊好好商量嘛。”

    童雞毛哪里還敢再去找孫大壯“商量”，只能苦苦哀求楊小寶。楊小寶暗暗好笑，看看把這貨熬得也差不多了，也就答應(yīng)了。

    價錢面積之類的具體細(xì)節(jié)楊小寶懶得跟他啰嗦磨嘰，直接交給二黑處理。二黑對童雞毛可早就是窩了一肚子怨氣，這時候那還不趁機狠狠殺價報復(fù)？反正就剩童雞毛這一家，壓得多低都行，也不擔(dān)心挑動其他村民的疑慮。

    這個時候，童雞毛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從一開始就打錯了算盤，他原先以為的是，反正就剩下自己這最后一家，對方很可能就會不介意多出點錢。但現(xiàn)在的局面卻變成了，正因為自己是最后一家，對方反而徹底沒了顧忌，自己還不得不賣。

    童雞毛與二黑的最后談判結(jié)果是：花花地產(chǎn)公司按照每平方五千塊的價錢收了童雞毛的房子，童雞毛不光沒拿到他以前貪圖的高價，而且比起別人還要低上一千，院子不計面積，原先二黑上門時說好的種苗場額外搬遷補償也是一毛沒有了。

    簽完了拆遷合同，二黑樂得合不攏嘴，不是因為省下來多大一筆錢，而是打心眼兒里有一種報復(fù)的快感，喜滋滋的找到楊小寶匯報這事。

    楊小寶卻渾不在意，也并沒有顯得很高興，笑了笑說道：“人嘛，貪心是正常的，誰不想多混幾個錢呢，對吧？”

    “也是。不過童雞毛是貪心過頭兒，我都答應(yīng)多給他兩萬了，他還跟我獅子大開口要兩百萬，真是夠了。搞成現(xiàn)在樣也算他活該。”

    二黑每次提起這事都忍不住吐槽，不過以前是憤憤不平，現(xiàn)在則是含著笑意，出于好奇多問了一句，“楊哥，孫經(jīng)理在童雞毛旁邊蓋廁所還有挖機井什么的，是你安排孫經(jīng)理為難他的么？這個辦法還真不錯，既把釘子給挖了，還不讓人說咱們以墊壓人。”

    楊小寶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這些事兒不是我安排的，但卻是在我的預(yù)料之中，我早就算到童雞毛會有上門求咱們的這一天。”

    看著二黑露出了驚訝與困惑的表情，楊小寶笑著往下解釋。

    “你想嘛，他童雞毛能有幾斤幾兩，值得我專門費神兒下陰招去對付？但是吧，他的房子就在工地上，院子里還搞著什么種苗場。工地上的環(huán)境條件哪有好的，能不影響到他？

    他要是找上門去跟人交涉，搞工程的又有幾個是善茬好鳥？沒把他連人帶房子一起拆了就不錯了。所以我那時就知道這家伙早晚還得上門求著咱們了。”

    聽了這一席話，二黑是打心眼兒里覺得佩服：

    一般的能耐人是只要出手就能把事情辦了，更厲害點兒的大能耐人是只要出個聲，就能讓別人出手替他把事情辦了，最頂尖兒的超級能人，那應(yīng)該就是像楊小寶這樣的知道哪些麻煩會隨著事情的推移自動解決，所以既不用出手，也不用出聲，一樣也能把事情辦了。

    “貪心不要緊，誰不貪嘛，可要是像童雞毛那樣既貪又蠢，看不清楚形勢發(fā)展，掂不清自己幾斤幾兩，那自然只能吃虧了。”

    畢竟是小事，楊小寶當(dāng)個笑話講兩句也就不提了，換了話題說道：“二黑，你籌備一下，咱們過兩天要搞上一個開工奠基典禮，要搞得隆重一點。”

    二黑撓了撓了腦殼，不解道：“那該怎么隆重嘛？紅白喜事大操大辦我倒是見過怎么搞，無非是把鞭炮煙花往死里放，再多請幾個樂隊過來湊熱鬧。可是這個什么開工儀式是怎么個搞法兒，我還真不知道，總不能也請樂隊吧？”

    楊小寶樂了：“你就照著操辦喜事那樣子搞就行了，多發(fā)點糖，多放鞭炮，多燒香，那不就完了？”

    二黑得了令，屁顛屁顛地去了。

    二黑前腳剛走，孫大壯后腳就進(jìn)來了，找楊小寶商量事情其實也是舉辦開工儀式的事情。搞工程的人多少都有點迷信，相信風(fēng)水運氣，不正兒八經(jīng)地搞上一個儀式，心里就不踏實。

    但孫大壯在意的當(dāng)然不是放多少鞭炮發(fā)多少糖果之類的，說話直截了當(dāng)：“楊老板，要有可能的話，你請上一兩個政府領(lǐng)導(dǎo)過來出席一下，鎮(zhèn)個場子吧。聽說你跟燕區(qū)長關(guān)系不錯，把她請過來就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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