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開了,觀景臺上視野正好,兩岸景色流轉成一副游動的水墨畫,一去不返,恰似經年。
“蘭馨沒事吧?”
“無妨”明心道:“一點小毛病,已經找到辦法解決了,倒是你,不管不顧地往人家的刀口上撞,為了救人,也真是不怕死。”
“剛才那道勁氣……”一會想到方才那一縷氣息,何遲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絕不是靈力凝成的攻擊,但卻擁有不屬于靈力的鋒銳之意,像是某種神識的威懾,我也是因此才判斷那道氣息沒有威力,只是虛張聲勢,擔心那人故意阻我,于是就撞了上去,但是結果你也看到了,那道氣息真的能傷人,著實怪異的很,你可知道到底是何人發出的那道勁氣?”
不得不說何遲的感知已經很敏銳了,居然能在那一剎那的功夫分辨出靈力和神識攻擊的差別,而且毫不猶豫地做出了他以為正確的選擇,只不過神識物化的手段著實少見,結丹之中都少有,更何況筑基期,更是天方夜譚,何遲這是輸在了見識上。
明心凝眉道:“我也不知,只是我從進了黃金城開始便一直覺地有人在盯著我,今天在這靈舟上那種感覺更是明顯,方才我正尋找那人,之后出了這件意外,那種被盯著的感覺就突然消失了,而且那女孩兒墜樓的原因也著實奇怪,我猜測那一道勁氣應該與那盯上我的神秘人有關。”
明心胡謅起來毫不做作,駕輕就熟,何遲也沒有懷疑地信了,仔細回憶道:“我那時在那閣樓旁邊的樓上,正好感到一陣夾雜著靈力使用痕跡的風從耳邊吹過,順著風的放向看過去的時候便正好遇見那女孩兒從閣樓上飛出來,看那樣子好似被人拽住從欄桿上面拋出來一樣,無意的推擠不可能造成那種效果。”
感受到風?明心眼睛一亮,那應該是那人剛動手的時候,“那你可發現什么可疑的人?”
“若說可疑,唯一可疑的就是那個女孩兒的母親了,我記得她當時離得不遠,女孩兒是被拋出來的,速度并不快,以一個淬體中期修士的身手,想要抓住那樣一個孩子并不難,更何況那還是她的女兒,至于其余的……”何遲仔細思索片刻,確定地道:“抱歉,我未曾發現。”
“我也覺得奇怪,那女子似乎很怕我們,不過我與她接觸過一次,確實是淬體中期的修為,應當不是她發出的那道勁氣,兇手恐怕另有其人。”
當然不是,因為那道神識之劍時明心自己發出來的。
何遲笑道:“幾年不見,你何時變得這么熱心了。”
明心白了他一眼,“這件事很可能是因我而起,她們應該是受了池魚之殃,再說我也要將那人揪出來,看看那變態長得什么樣子。”
擺擺手,“如今就先這樣吧,蘭馨當時離得近,或許能看到什么,先等她醒來再說好了,說說你吧,怎么弄成這幅樣子?”
何遲苦笑:“說來話長。”
明心喚來侍者要了一杯靈露,“那就慢慢說,這路還長著呢。”
何遲的故事是個俗套而狗血的悲劇,當年何遲自九鳳山試煉結束之后便辭去公職,外出游歷,幾經輾轉,順利地加入齊國大宗門九華宮,并且因為陣法之術突出,被九華宮的一位精研陣道的結丹長老看中,收為關門弟子,又在不久之后順利突破筑基,故事到此可謂順風順水。
但是命數無常,九華宮的結丹長老看重小弟子,想要撮合孫女與何遲結為道侶,不想引來同門師兄的嫉恨,那位同門師兄修為比何遲要高,一次外出歷練之時設下圈套,引何遲共同追擊妖獸,再暗施偷襲,何遲僥幸逃脫,在深山中養傷數日,返回九華宮想要討一個說法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被九華宮嚴令通緝了,罪名是殘害同門,奸殺了他師父的孫女。
“我那時憋了一口氣,一心想要查出真相,所以委托了一位平素與我關系極好的師弟代為打探,沒想到被九華宮的人摸到了痕跡,那奸人親自領著一群師兄弟來捉補我,通風報信的正是我那個“朋友”,可笑我還拼了性命救過他。”
往事不堪回首,一幕幕涌上心頭,背叛者諂媚的嘴臉,仇人得意的笑容,恩師那最后一眼冰冷的凝視,日夜不得片刻喘息的亡命奔逃,還有最后那一場無望的血戰……
何遲的氣息變了,一股熾烈的血氣漸漸從他的體內散發出來,取代了原本渾濁的氣息,變得暴戾而危險,纏在胳膊上的蘭馨不安地扭動著身子,將纏繞的白藤崩的咯吱咯吱響,昏睡中緊咬著嘴唇,發絲鮮紅欲滴,隨時要再次失控。
又是那種狀態,難道先前也是因為這種氣息才催的蘭馨失控嗎?是何遲?不對,或許另有其人,明心無奈之下,只能狠狠心,一根沾毒的花瓣刺進蘭馨的手腕上,用微量的毒素麻痹她的感官,同時眉心一點金光浮出,金輪中心浮現一個慈眉善目的菩薩虛影,看那眉眼有八分似明心自己,落下一片金光照耀在何遲身上。
第七世,佛道。
此佛道非彼佛道,明心遠達不到成佛的水準,這菩薩像原本該是最強的法相,但偏偏在明心這里變成了輪回金輪中法力最弱的法相,平日里基本沒有用處,只有寧神靜心的功效還值得一提。
此時點點金光將何遲籠罩,空中隱有綸音奏響,何遲的身上濃烈的血氣漸漸平復下來,掐斷了誘惑的源泉,蘭馨也在微量毒素的作用下再次昏睡過去。
“這是血氣。”明心道,她的記憶不會錯,這是血氣,而且和蘭馨所吸收的血液能量不同,這是魔道血修所修煉的血氣,一如當年的林修武。
“你的情況很不樂觀,今天就不必說了,去我的艙房,我為你檢查一下。”
“無妨的。”呵斥咳嗽了兩聲,虛弱地道:“這樣的事情我已經習慣了,以前一直避著,如今說出來,反倒覺得好些,你就讓我說完吧。”
明心凝重地點頭,指點佛寶落到何遲的手心:“握著它說。”
何遲微笑著受了明心的好意,佛寶的力量柔和而溫暖,或許正是因為其主人的信仰太弱,這佛光才不像其余的佛修那樣灼燙。
“我被他們逼到絕路,最后,你應該也猜到了,是那個人恰好路過救了我,我當時傷得很重,承受不住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泡在一座血池里。”
血氣浸體的痛苦,明心還記憶猶新。
“我被他下的禁制控制住,每日受血氣浸染,很快原本的修為盡廢,體內逐漸被血氣所侵占,那座血池中除了我之外還有許多人,除了人之外還有妖獸靈藥等物,所有的那些人與妖每天被一個個扔進來,很快又受不了的血氣的折磨死去,而我一直堅持著,他說我是萬中無一的絕佳實驗材料,便給了我一些功法讓我修煉。”
“功法都是殘缺的,我懷疑那是他親自所寫,由我習練試驗之后他再進行更改,隨后再習練,或許是我命不該絕,終于有一天,一本與他平日里多給的功法都大相徑庭的殘缺功法終于起了作用,我發現我能夠驅使那些血氣,并憑此修煉,我沒有告訴他,暗中積蓄了一段時間的力量后,趁著他一次外出的時候終于逃了出來。”
何遲舉起酒壺飲了一口,或許是辛辣的酒液暫時麻痹了感官,也或許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出口,始終緊繃的肌肉放緩了許多。
“出來之后我想過去報仇,也想過去回宋國,甚至想過去長安找你們,但走到一半卻都發現毫無意義,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了一段時間,體內的血氣越發難以控制,所以最終還是決定來西北,寄希望能夠找到真正的血修宗門,來解決我身上的問題,此次上這條大船其實是給人來做保鏢的,出來這么久,想來這一趟的酬金是拿不到了。”
看著何遲,回想自己經歷過的這些年,雖然也多次險死還生,但此時卻覺得自己幸運地過分,至少那些危險都是自己選的,也都得到了回報。
“有一件事我瞞了你。”明心道:“我想那個人就在這艘船上。”
……
“逸群,可有什么辦法?”
水鏡那邊,澹臺秀手不釋卷地翻著書本,一邊回道:“根據你的描述,你這位朋友所修的功法應該蠱血老祖所流傳下來的分支,蠱血老祖是六千年前的人物,據魔道秘史中記載,蠱血老祖年輕時也曾經被人強行抓住扔進血池中,機緣巧合之下成就血修之身,但因為憤恨那抓他的逍遙門長老,一生也沒有接受逍遙門的招徠,其人……”
“逸群!”明心忍不住打斷。
澹臺秀揉揉眼角,歉然道:“抱歉,忍不住說多了,這些史料稍后我會給你送過去,如果是蠱血老祖的傳承殘卷的話,我倒不建議你的朋友去尋逍遙門,蠱血老祖當年折了逍遙門的面子,雖然他在世的時候相安無事,但其死后很快其所創的蠱血宗就被逍遙門所滅,其傳承流派到如今也被逍遙門的血修主流斥為異端,你最好叫他躲著些,再說這功法,你現在的問題是血氣與經脈中的靈氣互相沖突導致,蠱血宗的傳承不該有如此大的紕漏,究其根本還是修煉的功法殘缺的太嚴重了。”
“那書院中可有蠱血老祖的完整傳承?”明心追問道。
“有。”澹臺秀沒有絲毫遲疑地道,明心眼睛一亮,旁邊傾聽的何遲更是心頭巨震,這些年日日受體內血氣之煎熬,不僅修為沒有存進,且生機損耗,隱有油盡燈枯之兆,他太需要這樣一部功法了,哪怕從今之后變成一個真正的魔修。
澹臺秀接著道:“但是那部血枯經在四層,我可以幫你請示一下淵夫子,但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證,若是你能說通師叔祖……。”
明心道“師父出遠門了,我也聯系不到他,而且我想,淵夫子是最有可能答應的夫子了,一切便有勞逸群,待我回去必有重謝。”
澹臺秀道:“那倒不必,你帶出來的那份玄牝之書的總綱我最近在看,很有意思,我還未來得及謝你,些許小事不必掛懷,不過即使能借出那血枯經,我勸你們也要慎重,畢竟未曾親眼見到,只憑你的描述我也沒有十成的把握,魔宗功法多奇詭兇險,冒險習練,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總不會更壞了。”何遲道,走到水鏡之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仙子大恩,何遲沒齒難忘。”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你交了個好朋友吧。”澹臺秀沖著水鏡溫柔地笑笑,畫面定格又消融,斷開了連接。
“如何,我說我現在醫術很高明的,如今信了吧?”明心滴溜溜地把玩著水鏡,這東西真是好用,這可惜以后到了云洲就不能用了。
何遲強忍住笑意,“是啊,高明的很。”
明心正色道:“如今那人很可能就在船上,他修為本就比你我要高,況且你我在明,他在暗,更要小心,你這幾日就住在我這里好了。”
這里是明心訂的艙房,就在蓬萊號主殿的三層,宮室是復式的,天字號房,視野極好,且防衛嚴密,蓬萊號的船長與福泰樓有些交情,明心持有青龍令,可以打對折。
“這……”
“沒有這,就這么定了。”明心干脆利落地打斷何遲,走進宮室的內門,一邊道:“幫我護法,我要為蘭馨療傷。”說完封閉內室的結界,只留何遲在外面,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守在廳堂中調息護法。
……
蘭馨的病也是老毛病了,從最開始化形,蘭馨對鮮血的渴望就很強烈,平時還好,在戰斗中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嗜血**,容易失去理智,凡是被她打敗的人類都免不了變成干尸的命運。
明心本以為隨著練習的增多,這種原始的渴望能得到控制,但從姒柔那里了解到的情況看,這些年的情況剛好相反,隨著時間推移,嗜血**越來越強,理智也越加難以保持,以至于血蘭谷的妖君親手封印了她的血欲,并且禁止她再吸血,在找到解決的辦法之前。
本來蘭馨一直維持的很好,直到今天突然破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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