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石鼻頭一酸，一粒豆芽狀眼淚滾了出來，在臉上彎彎曲曲，像蚯蚓一樣向下爬行，他一把抹掉它，哽咽道：“王大人，真是太令人感動了！嗚嗚嗚——”

    緊接著，他覺得右臂一緊，一團肉跳了出來，耳朵一樣轉(zhuǎn)了半圈，一股麻痛傳遍全身，耳邊傳來東方雪低叱的聲音：“你別惺惺作態(tài)！”

    她手一松，縮了回去，謝小石胳膊多了兩條白色指印，八字樣扭成一團。

    藍(lán)光面紅耳赤，眼睛發(fā)藍(lán)，脖子漲得水桶一樣，上面根根青筋暴起，像一條條蚯蚓一起一伏，嘴巴里呼呼喘著白氣，捏著油錘大小的拳頭，半晌才道：“這不可能！”

    王振悶哼了一聲：“藍(lán)將軍您瞧瞧，于大人有假？于大人難道不是我們東廠錦衣衛(wèi)救出來的。”

    藍(lán)光像牛一樣喘著粗氣，然后一跺腳，雙目一閉，右拳“啪”地打在左手掌，聲音傳遍大殿，不少人心頭一震，連皇上也哆嗦了一下。藍(lán)光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喃喃自語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王振眉毛一挑，頭一昂，胸膛一挺，全然不看眾人，大殿鴉雀無聲。

    約摸過了半柱香工夫，殿下轉(zhuǎn)出一白衣青年，站在階前，沖上一抱拳道：“陛下，恕草民無罪，草民有話要說。”

    眾人目光齊刷刷落在此人身上，但見此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對眉毛如劍般向兩邊翹起，鼻子如斧砍刀削般齊整，上下嘴唇薄如筆尖，頭上扎一條二指來寬白絲束帶，身著白色錦袍，全身亮白如銀，無一絲雜色，足蹬黑色厚底牛皮靴，正是柳隨風(fēng)。

    皇上一揮手道：“有話直說，朕恕你無罪！”

    柳隨風(fēng)風(fēng)定了定神，雙目晶晶發(fā)亮，向上一抱拳道：“陛下，于大人非王公公所救，乃是草民和謝少俠聯(lián)手從混亂中把于大人救出官署。而當(dāng)時，王公公不知在何方。”說完，斜眼看了下王振。

    “滋——”大廳眾人倒吸口冷氣，從腦門直到腳底，渾身如置身冰窖。

    大殿一片靜寂，連掉根針在地下都能聽得見，“嗖——”一下，不知從哪來了一股龍卷風(fēng)，有一人多高，大殿內(nèi)來回游走，卷得眾人衣服獵獵作響，又一眨眼不見了，接著“撲嗒”一聲，從頂部墜下一滴黃豆大小水珠，落在大殿正中間，濺得粉碎。

    人們喉嚨咕咕直響，將唾沫硬往里咽。

    謝小石嘴巴張得鴨蛋大小，把頭轉(zhuǎn)向東方雪，手指著柳隨風(fēng)戳戳點點，“嗯嗯啊啊”說不出一句話來。

    東方雪柳眉擰成了一團疙瘩，手托香腮，杏目圓睜，歪著頭看著柳隨風(fēng)。

    柳金燕踮起腳尖，拇指和食指上下搓動，兩眼放光，滿面含笑，艷若桃花。

    藍(lán)光怔了怔，而后一捋胡須，仰天哈哈大笑，聲若洪鐘，震得大殿“嗡嗡”作響，頂部“撲簌簌”落下一縷塵土，像一陣青煙灑落在地。

    王振盯著柳隨風(fēng)，兩眼放出藍(lán)光，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臉白一陣紫一陣紅一陣，嘴唇變成青白色，渾身哆嗦。

    終于，大殿內(nèi)響起一個撕金裂帛般的公鴨嗓音：“你胡說——！”像針扎一樣刺入眾人耳膜，眾人“呀”地閉上了眼睛，縮起了脖子。

    柳隨風(fēng)頭一昂，揚聲道：“陛下，草民所說，句句屬實！”他身上的衣服無風(fēng)而起，獵獵飄揚，他用眼角的余光瞅著王振，嘴唇往上一翹，鼻孔“哼”了聲，鼻尖朝上，正對著大殿頂部。

    皇帝“呵呵”一笑，扭頭沖王振道：“王公公，這位壯士所言，可是實情！”

    王振臉上肌肉“滋滋”抖個不停，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叭嗒、叭嗒”往下掉，身子像是被電擊一樣，顫動不已。他“撲通”一下跪倒在皇帝的金龍椅前，鼻子里爬出條白色小蟲，淚水如決堤般噴薄而出。

    他抹一把鼻涕抹一把淚道：“陛下，他信口雌黃，不要聽他的一面之詞啊！陛下！”他袖口往鼻子上一擼，白色小蟲被拉長三倍，爬到袖口上，一條尾巴細(xì)如蛛絲，連在鼻子上，閃閃發(fā)亮。

    皇帝嘴裂得像個切開的大西瓜，手指尖“叭叭”地叩著金龍椅的扶手，約半盞茶工夫，他沖柳隨風(fēng)道：“這位壯士，可還有其它人為你作證？”

    “嗖”，一陣?yán)滹L(fēng)席卷大殿內(nèi)外，人們覺得從頭涼到腳，把脖子一縮，退了兩步，兩只眼睛直盯著自己的足尖。

    王振“呃”地一下停止抖動，臉色紫脹，雙目血紅，“忽”地扭頭盯向柳隨風(fēng)，扯著公鴨嗓子道：“就是，你再給我找個證人出來！”聲音扭曲，如怪蟒翻身，最后幾個字是咬著后槽牙吐出來的。

    他的一雙眼睛，在大殿上下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在眾人身上來回掃射，當(dāng)看到殿內(nèi)站著幾名錦衣衛(wèi)時，那幾名錦衣衛(wèi)渾身一哆嗦，稍息、立正、向后看齊！全都背對皇上，雙目閉合，牙關(guān)咬成一個疙瘩，心中默念：“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謝小石低著頭，背著手，一邊扳手指頭一邊看著自己的腳丫子，口中默念：“一加一等于一還是等于二。”

    柳隨風(fēng)淡淡一笑，露出滿嘴白牙，回頭掃視一下眾人，一指謝小石道：“這位謝少俠隨草民一同救出于大人，他可作證！”

    謝小石“嗡”地一下，大腦像是被巨石撞了一下，頭昏腦脹，眼前五六顆星星一閃而過。

    皇帝打量了一下謝小石，手托腮幫子道：“哦？這位謝少俠，就請你說說當(dāng)時的情況如何？”

    在場的幾名錦衣衛(wèi)“呼”地出了口氣，身子塌了半寸，彎腰低頭，緊閉雙目，不發(fā)一言。

    王振頭一揚，“呃”地一聲止住了哭泣，眼珠烏溜溜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謝小石雙腿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地上，任憑他抬了幾次腿都紋絲未動，光見上半截身子晃來晃去，齜牙咧嘴。

    皇帝問：“謝壯士，何不上前來作證啊？”

    謝小石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渾身直冒青氣，身體上上下下抖個不停。

    從皇帝身邊傳來一陣像是喝醉了酒的公鴨般的嗓音：“謝壯士，你倒是上來作證啊！怕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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