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石挺起胸膛，嘴巴撇了撇，背著手，道：“我要最便宜的那種！”

    “哧——”中年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地。

    謝小石手托著下巴，低著頭，走了兩步道：“上聯(lián)是‘一生清廉’，下聯(lián)是‘兩袖清風(fēng)’，橫批‘清正廉潔’！”

    中年人坐在地下，嘴巴扭成歪頭黃瓜，眼睛、眉毛耷拉著，整張臉變成了大苦瓜。他搖頭道：“大人！這對聯(lián)小店沒有！”

    謝小石揚(yáng)了下手道：“取紙筆來！我寫！”

    店主從地上爬起來，雞啄米似的點(diǎn)頭，口內(nèi)發(fā)出“唉！唉！”聲。他鴨子似的搖搖晃晃，走到左邊的架子旁，在紙張堆積處撥拉了陣，取出兩張書本寬的紅色條紙，比普通人個頭還高半個頭。

    他左手提著條紙上頭，舉過頭頂，右手彎著，托著紙條中部，紙片正面紅色，背面白色，垂向地面，飄來飄去。店主道：“大人，你看這紙如何？”

    謝小石看也不看，點(diǎn)頭道：“很好！”

    他接過紙，鋪在桌子上。桌子上有筆筒、硯臺、墨，謝小石從碗口大的竹子筆筒內(nèi)，取出只狼毫筆，毛筆頭有鴿子蛋大小，尾巴如針，呈水滴狀。

    店主拿起墨塊，在黑色石制硯臺上“嘩嘩”磨墨，硯臺內(nèi)原有半池墨，被攪得渾黑。

    謝小石提起筆，醮滿墨汁，站在原地，看著紅紙紋絲不動，約過了小半盞茶工夫，他問道：“這廉潔二字怎么寫？”

    店主身子像針扎似的抖了下，嘴巴向下撇了撇，伸出右手食指，醮上墨汁，在桌面上寫下了“廉潔”二字。

    謝小石點(diǎn)了點(diǎn)頭，提起筆，“嘩嘩嘩”在紙上寫了上下聯(lián)和橫批，字歪七扭八，似螞蟻在爬，并且上聯(lián)四字“一生清廉”和下聯(lián)四字“兩袖清風(fēng)”都只占了紙張半個位置，剩下的半片紅紙空蕩蕩。

    他寫完后，把毛筆搭在硯臺上，提起對聯(lián)，上下打量。

    店主的嘴巴咧到耳后根，臉“刷”地變成苦瓜樣，兩條腿像篩糠似的抖，嘴唇“嗡嗡嗡”像蚊子的翅膀似的抖動，他指了指對聯(lián)，道：“大人，只寫了一半兒！”

    謝小石揮了揮手道：“全了！全了！”說完，把對聯(lián)折成書本大小的方塊，夾在腋下，道：“錢先欠著，回頭有了還！”他用右手食指醮了下墨，在桌面上寫個“欠”字，道聲：“聒噪！”轉(zhuǎn)身出了大門。

    店主瞇著眼，嘴角兩邊向上翹，臉上像盛開了朵鮮花，頭搖的像撥郎鼓似的，道：“不用還！不用還！權(quán)當(dāng)小店奉獻(xiàn)！”他彎著腰跟在謝小石后，鼻尖閃著紅光。

    謝小石離開店鋪十步遠(yuǎn)近時，聽得身后“咣當(dāng)”聲響，“墨香齋”的大門關(guān)閉，不留絲毫縫兒，門上兩個拳頭大小的鐵環(huán)晃來晃去。謝小石回頭看了下店鋪，點(diǎn)頭道：“幸好我來的及時，晚些須兒就買不上了！”

    他低頭看了看對聯(lián)，頭上冒出股青氣，像陣風(fēng)似的回到自己租的院內(nèi)。

    院內(nèi)沒有聲息，也不見人影，灶臺還有些灰燼，溫?zé)崛鐒偝龌\的包子，但是鍋碗瓢盆卻空蕩蕩，如同水洗過般。他掀開米缸，已然見底，再看油瓶鹽罐，俱已洗刷的纖毫不染。

    謝小石撮著腮幫子，連吸了三口氣，蹦起半人多高，然后他像熱鍋上的螞蟻樣，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幾圈，最后蹲在了大門口的門檻上，閉上了眼。

    夕陽西落，天空變得昏黃，只有太陽的余輝，依然使人看見街面。

    家家戶戶的廚房煙囪升起了縷縷青煙，“劈哩叭啦”的炒菜聲此起彼伏，陣陣油菜味飄來，使謝小石的鼻子，像老鼠似的左晃晃，右晃晃，肚子“咕?咕?”叫個不停。

    他揉了揉肚子，站起身來，左看看，右看看，附近家家戶戶都關(guān)著大門。他低著頭，腆著肚子，走到左手隔壁四合院門前，對著大門左看右看，身子像翻牌似轉(zhuǎn)到前，又轉(zhuǎn)到后。

    約過了小半盞茶工夫，他咬了咬牙關(guān)，雙眉倒豎，雙眼圓睜，抬起右手，“啪啪啪”打在門上。

    門“吱呀”聲地拉開，面前出現(xiàn)個冬瓜臉的中年人，古銅色面皮，金魚眼，掃帚眉，塌梁鼻，八字胡，香腸嘴，身材中等，頭上包著塊灰布頭巾，身穿灰布長袍，足蹬黑色厚底棉布靴。

    他剛打開門，就像兔子似的向后蹦了兩步，渾身像篩糠似的抖，雙手耙子似的扣住嘴唇道：“大、大人，什么事？”聲音向蜜蜂的翅膀似的抖個不停。

    謝小石挺直胸膛，眉毛“刷”地耷拉下來，他拱了拱手道：“這位老兄，家中可有膠水漿糊？乞借用用！”

    中年人頭搖的像個撥郎鼓，連聲道：“沒有！沒有！”

    這時，從里面走過來個十歲左右男孩，約中年人胸前高，面容幾分似中年人，兩只小金魚眼上下打量著謝小石，咕碌碌轉(zhuǎn)個不停，手里捧著個白色瓷碗，盛了大半碗米飯，上面鋪著幾塊火柴盒大小的肉片。

    謝小石看看他的碗，吸了吸鼻子，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嘴巴咧了咧，露出口白森森的牙齒道：“飯團(tuán)也可代替！”

    男孩退后了兩步，搭在中年人身邊，搖搖頭道：“不行！這飯我要吃！”說完，像兔子摟草似的把飯往嘴里撥拉，邊撥拉邊時不時抬頭看著謝小石。

    中年人枯柴似的大手如縷清風(fēng)似的搭在男孩肩上，低下頭，眼睛發(fā)出淡淡如月光似的白光，像汪清泉灑在他身上。他的冬瓜臉頓時起了紅光，嘴角兩邊向上翹起，像彎彎的月亮，聲音像春日的陽光道：“娃呀！一粒糧食一滴汗！”

    男孩腦袋像錘子向下砸似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了聲，滿臉的米粒像蟲子似的爬。

    中年人轉(zhuǎn)向謝小石，瞇起眼，臉上像綻開了朵鮮紅的牡丹花，腦袋像孩子似的歪向左側(cè)。

    謝小石倒退了兩步，吸了兩口氣，直達(dá)腳底板。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果然是父慈子孝，和睦相親！打擾！”他沖中年人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回到自己院子門前，嘴巴蚯蚓似的拱動著，從牙齒縫里擠出個蚊吶似的聲音：“沒有張屠戶，我還吃帶毛豬？”

    說完，搓了搓手，氣運(yùn)丹田，有股白氣籠罩住全身，像煙霧似的。他的雙手也發(fā)出圈淡白色光芒，有本書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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