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愣，全扭頭看向他。
正統(tǒng)皇帝也看向他，眉頭擰成疙瘩，臉色變得烏黑。
內(nèi)閣首輔停住筆，也扭頭看向他，筆尖在距空白圣旨半個指頭遠的地方微微顫動。
胡大用拱手道：“首輔大人，落款處您是寫舊年號還是換新的？”
內(nèi)閣首輔愣了下，低頭沉思不語。
“哎喲！”曹吉祥拍著額頭道：“說了半天，這個問題還沒解決啊！”
胡大用翻了下眼皮道：“還早著咧！”
眾文武頻頻點頭，連聲道：“對！對！”他們齊看向臺上，滿是期待。
正統(tǒng)皇帝臉忽青忽白，變幻不定。
過了兩三次喘息的工夫，他點了下頭道：“群臣議而不決，那就還是按照陸女俠的建議，仍舊沿用舊年號！”
“轟！”地聲，眾文武蹦起來了，紛紛道：“不行！不行！怎么能聽她的？”
他們張牙舞爪，牙齒咬得“咔咔”直響。
陸小翠倒吸口氣，嘴巴撇到耳后根。
“不錯！”胡大用伸出巴掌，叉開五指，晃了晃道：“陛下復(fù)位，那是非同小可！堪稱是改換了朝廷，面貌一新！所以老臣以為，不宜沿用舊年號，宜換新的，以示國朝正統(tǒng)！”
“對！對！”眾文武連連點頭道：“胡大人所言極是！陛下復(fù)位，有新朝氣象，宜用新的！”
也有大臣站出隊列道：“諸位大人所言差矣！陛下還是原來的陛下，并未換了新君，何必改號？”
“要改！”
“不改！”
群臣爭論起來，金殿嘰嘰喳喳如同沸鍋。
陸小翠腦袋大了圈，雙手捂住耳朵，閉上了眼睛。
正統(tǒng)皇帝伸長脖子，看著階下，眼珠從左邊轉(zhuǎn)到右邊，又從右邊轉(zhuǎn)到左邊，骨碌碌轉(zhuǎn)個不停。
曹吉祥又蹦又跳，道：“倒底是什么？諸位大人定個準啊！”
他半彎下腰，看著眾人，臉耷拉下像苦瓜。
金殿內(nèi)的聲音更響了，如同炒豆。
眾文武紛紛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聽我的！聽我的！”
正統(tǒng)皇帝發(fā)出“唉”的聲響，拍著額頭，閉上了眼睛。
曹吉祥眼中直冒火，看向內(nèi)閣首輔道：“大人，您自己拿主意吧！”
內(nèi)閣首輔臉“刷”地沉下，道：“若要為臣定準，須得說上三天三夜，否則不行！本官還是聽從陛下和諸位大人的意見！”
正統(tǒng)皇帝緩緩睜開眼道：“罷了。依古例，該當如何？”
眾文武停止爭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說不出話。
過了兩三次喘息的工夫，正統(tǒng)皇帝又看向內(nèi)閣首輔，滿臉期待。
內(nèi)閣首輔手拈胡須，沉思片刻，右手復(fù)將狼毫筆搭在硯臺上。
“嗡”地聲，手捧托盤的紅衣太監(jiān)腦袋大了圈，雙手微微發(fā)起抖來，托盤上的筆墨紙硯也微微抖動起來。
曹吉祥瞪圓了眼睛，看著托盤，突然厲聲道：“打住！”
“哎呀！”手捧托盤的紅衣太監(jiān)野鴨似的叫了聲，身子向后倒去，手中的托盤也脫手而飛。
托盤飛起近二人高，在空中翻了兩個滾，向下墜落，上面的硯臺、狼毫筆和金色徽墨，也四下飛去，“嗚嗚”帶著股風。
云硯翻滾著向前，濺出溜墨滴，有幾滴濺到手捧空白圣旨的紅衣太監(jiān)臉上，還有滴正落在空白圣旨的正中間，更多的則濺到地上，濺出溜墨滴。
墨滴指甲蓋大小，排出小半輛馬車長。
狼毫筆落在地上，則點了個雞蛋大小的墨團，然后橫躺著金色徽墨飛出半輛馬車遠，也在地上點了團墨汁。
頓時地上墨汁星星點點，如同開花。
正統(tǒng)皇帝頓時臉色變得烏黑似炭，嘴巴鼓起像蛤蟆。
眾文武打個愣神，倒退兩步，全屏住呼吸。
大殿頓時鴉雀無聲，掉根針在地上也能聽見。
空氣仿佛凝固了般，幾乎人人低著頭，眼觀鼻，鼻問口，口問心，默不作聲。
過了幾次喘息的時間，“哇呀呀！”曹吉祥怪叫聲，三步并兩步走下金龍臺階。
他來到硯臺前，彎下腰，拾起硯臺，將它舉到眼前，咬牙切齒道：“它倒底有多重啊？就是托不動！”
“怪了！”眾人直拍腦袋。
謝小石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兩眼直直看著地上的墨點，道：“這下它終于灑出來了，看你們怎么說？”
胡大用點頭道：“曹公公莫要小瞧此物，它重于泰山！”
他手指向天空，擺了個“舉火燒天”式。
“陛下饒命啊！”那名紅衣太監(jiān)跪在地上，磕頭似搗蒜。
“滾開！”曹吉祥抬起腳蹬在他肩膀上，將他踹得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兒。
然后他彎腰拾起托盤、狼毫筆和金色徽墨，將諸物放在托盤上，雙手捧著，道：“咱家倒要看看，它倒底多重？”
他的牙齒咬得“咔咔”直響，面色鐵青，臉扭曲成麻花。
有大臣用袖子擋住眼睛，哽咽道：“我早就說了，不要這樣做！這大不吉利！就是不聽！現(xiàn)在你們看看，怎么樣？”
他攤開雙手，看著周圍的文武。
眾文武頻頻點頭。
胡大用低著頭，眉頭擰成疙瘩，道：“筆、墨、硯臺，兩次傾覆，不祥莫大焉！陛下請三思！”
“陛下請三思！”眾文武齊向上彎腰拱手道。
“夠了！”正統(tǒng)皇帝甩了下袖子，站起身，鐵青著臉，在金龍臺上來回走動。
走了三四個來回后，他“呼”地轉(zhuǎn)過身，面朝群臣，兩眼血紅，指著眾人道：“不祥莫大！它能大得過朕被也先俘虜？朕就不信了，今兒非把它完工不可！”
他轉(zhuǎn)過臉，沖內(nèi)閣首輔道：“朕已決定，改換新年號。你們都說不順，朕偏要讓它順！年號就叫天順！”
“轟！”地聲，金殿內(nèi)炸鍋似的響開了。
眾文武紛紛上前彎腰拱手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正統(tǒng)皇帝咬著牙，甩了下手，道：“朕意已決，爾等勿得再說。若有反對者，重責二十！”
他伸出兩根手指，瞪圓了眼看著群臣。
“嘶”眾文武倒吸口氣，脊背發(fā)涼，退了下去，人人低著頭，沉默不語。
曹吉祥扯著公鴨嗓子道：“老奴支持陛下啊！”聲音響亮，如同吹哨，在大殿內(nèi)環(huán)繞。
眾文武閉上眼睛，堵住耳朵，嘴巴咧開像黃瓜。
“呼”正統(tǒng)皇帝長出口氣，點了點頭，面色逐漸恢復(fù)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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